音落,他話鋒一轉,吩咐下去。


    “這些日子朕政務繁忙,竟是許久未曾去過皇後宮中了。傳旨,擺駕椒房殿。”


    “是。”


    ——


    “嫂嫂,團子怎麽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哥哥?是團團聽錯了嗎?”


    小人兒乖巧地窩在木槿懷裏,時不時瞅她一眼,再嗷嗚一口吃過遞到自己跟前的糖炒栗子。


    “呸呸呸!”


    小孩的反應讓抱著她的人回過神來,看著自己手裏那顆飽滿的栗子仁,趕忙拿過一旁的茶水讓小人兒漱了漱口。


    將嘴中的栗子殼吐了個幹淨的小團子一抬頭,就與自家嫂嫂那自責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小人兒用肉乎乎的小臉貼了貼對方,奶聲奶氣地寬慰著,“是團團自己沒看清,不怪嫂嫂的。”


    奶團伸手環住木槿的脖子,小小的臉上寫著大大的憂愁。早上明明還好好的,出了一趟府,嫂嫂就不大對勁了。小人兒看不懂大人眼中複雜的愁緒,哥哥又不在,她就隻能自己想辦法哄嫂嫂了。小孩試了不少法子,可親親不管用,抱抱也不管用。唐承安告訴她,要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才行,這才有了後頭團子纏著木槿要吃栗子。


    小人兒將信將疑地用了用小夥伴的法子,瞧著自家嫂嫂好像在專心給自己剝栗子,沒空想其他的了,好似真有點作用。放不下心的小人兒便吃一口瞅一眼,再吃一口,再瞅……小孩都想好了,等到這招也不管用了,就讓抱著自己的人陪她一起踢毽子。


    可讓奶團沒想到的是,這招失效的這麽快,小人兒嘴巴裏清甜粉糯的栗子都變得苦澀了起來。


    在前頭坐著的祁晏眉頭一皺,想要說些什麽,卻被旁邊那人給攔下了。


    看著朝自己搖頭的好友,他也隻能暫且按下,而同樣的場景,也發生在了兩個並排坐著的小孩身上。


    戚箬盯著橫在她麵前的手,眉擰的越發得緊了。


    就在小人兒拉起木槿的手,準備撒撒嬌再次使用注意力轉移大法之時,整個人迷迷瞪瞪地就被對方給抱了起來。等小孩反應過來,她已經到了別人懷裏了。


    “箬姐姐……嫂嫂!”


    小團子眼睜睜地瞧著那人拿起帶著白紗的幕籬直接衝出了門,小奶音都急促了起來。早上就是這麽出去的,回來的時候清兒那高高興興的嫂嫂就變了個樣子。就這團子都還沒哄好呢,又要出去,要是更難過了……


    小孩掙紮著就要往下跳,戚箬怕自己一個用力箍疼了她,便隻敢虛抱著,倒還真讓小人兒給掙脫了。


    眼看團子就要溜出門去,她那撲騰著的兩隻小短腿又離了地。小人兒看向抱起她的人,水霧霧的眸子睜得大大的,“伯伯……”


    祁晏歎了一口氣,抱著人兒出了門。他那逆徒幹的都是什麽事啊,怎麽就讓流言滿京城地飛了呢?


    先他們一步出府的木槿聽著遠處的喧鬧聲,腳步一頓,拐向了隔壁的宅院裏。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新科狀元的儀仗,逐漸逼近了。


    第86章 打馬遊街  槿兒不想藏住我了?


    旗旌招展,鼓樂齊鳴,平日的京城便足夠熱鬧,可與今日相比,不足其萬一。


    打頭的烏騅通體烏黑,沒有半點雜色,唯有足尖上一寸有餘是純色的雪白。此馬性子極烈,因其能行千裏而被選入禦馬之列,此刻在騎行之人的掌控下卻顯得很是服順。


    打馬遊街,這一場景不知入過天底下多少學子的夢裏,又不知有多少人曾在心底暗自發誓,若真有這一日,自己必當緩緩慢行,看遍這京都春景。


    今朝金榜題名,這夢中所想總歸是得以圓滿,不過……


    “溫兄,在下知你騎術卓絕,可你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他們一行人從泰安殿出來,經過正門,再繞這麽一圈,方才走到如今的大道上。方策敢說要不是有儀仗在前頭擋著,身側這人能駕著這烏騅馬一驥千裏,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冷著張臉,控製著騎速“慢悠悠”地走著——即便這速度於他而言已經是需要拍馬才能追上了。


    跟在三人身後的新科進士們從最初的一臉驚慌,到現如今的坦然接受,並且在騎馬的同時還能保持著自身的君子儀態,也不過是幾刻鍾的事情而已。


    各色的花瓣在空中飛舞著,但占多數的還是粉、紅二色。稍稍靠後的兩人望著自己前頭那落了一身粉的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噗,我少時還曾疑惑過為何遊街一事要示以明文,但現在我明白了,得虧我朝律法寫明了準許圍觀之人所扔之物什,不然……哪怕是香包,溫兄大抵都扛不住。”


    旁邊那人也笑著應和了一句,“可憐我這探花郎啊,本該是眾人視線之所往,如今卻硬生生成了陪襯,這探花一詞,在下受之有愧。”


    被兩人接連打趣的人卻麵色如常,可他那冷峻的臉色非但沒能嚇退兩側的小姑娘們,反倒是讓身上的落花更多了些,所過之處,皆是花路。


    看著曆經千辛萬阻才到達目的地的帕子被人給輕易躲了過去,鍥而不舍扔帕子的貴女們不由扼腕,歎了一聲,“這人怎麽能如此不知情趣,都是木頭。”


    被附上眾多名頭的人看著眼前熟悉的街道,手裏韁繩一緊,起初怎麽也慢不下來的速度就這麽立竿見影地減緩了。後頭的人一個沒注意,差點撞了上來。


    “溫兄,你這怎麽……”


    本想多說兩句的方策覷了一眼身旁之人的麵色,識趣的噤了聲。若說最開始對方隻是冷,現在這蹙著眉的樣子,平白讓他在這暖陽裏有了大雪紛飛之感。


    溫鴻闌環顧四周,卻沒能見到自家嬌嬌的影子,內心情緒翻騰,難以言喻。


    二人瞥見他動作,想起殿試當日所見,有了明悟。


    “溫兄可是在尋自己夫人?可這裏女子眾多,又有不少帶著同樣的幕籬,溫兄怕是分辨不清。”


    那人轉頭,朝他望了過來,“她不在其中。這兒人太多了些,她若來了,免不得被人推搡了去,如此最好。”


    光聽前半截話,方策原還有些驚疑,正想問對方是如何看出來的,可圍觀之人所發出的呼喊聲陡然拔高了許多,讓他隻能把未說出口的話語咽了下去。


    而且……說著如此最好的人,麵上一點喜意都看不出來啊,他還是少招惹的好。


    思緒流轉間,前方之人卻突然打馬向前,揚起的馬蹄幾次落下,便與後頭的人相隔了好幾步的距離。


    想要追上去的榜眼被旁邊的探花給攔了下來,對方微微抬起下頜,“你瞧。”


    方策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身披紅色大氅之人利落地下了馬,快步朝人群走去,哪怕隻是一個背影,都掩不住那人心中的急切。


    本因他這動作而更為喧鬧的眾人對上對方那雙眸子,聽著那溫聲的歉語,就不由自主地按他所說往旁邊退去,讓出了一條小徑來。唯有一人,站在最末端沒有半點動作。


    溫鴻闌慢慢逼近傻乎乎站那的人,冰雪漸融,春意露出了頭來。若有人能看到這雙清眸,就會發現在這人眼中,天地都失了顏色,唯有中間那一人,熠熠生輝。


    “夫人,過來。”


    周圍的人因為這聲清晰可聞的夫人驚得失了語,木槿卻看著那隻伸向她的手,遲遲沒有動作。


    那人臉上的笑意未曾削減半分,她不來,他便朝她而去。


    手心是熟悉的柔軟,被他牽著的人抬眸,“我……”


    剛開個頭,說話之人卻不願再繼續說下去,隻是重新垂著頭,任由對方把自己牽出了人群,立於烏騅馬旁。


    身側無人圍著,低著頭的人兒耳側處卻驀地傳來了暖意,溫熱的呼吸打在那上頭,趕走了心底的寒意。


    “槿兒這麵具都握在手裏了,不準備給夫君戴上嗎?”


    麵色凶狠的大灰狼猛地抬頭,溺進了對方那溫柔的眸子裏,眼底是化不開的情意。


    溫鴻闌輕柔地掰開他嬌嬌的手指,拿走了那隻白兔子,主動地往自己臉上一蓋……


    未能成功的小兔子瞥向自己手臂處,那是屬於自家大灰狼的,白皙修長的手。


    “我……我覺得,大灰狼更適合夫君你。”


    話落,木槿從對方手上搶走了假麵,手往上一抬,就準備把自己正戴著的那個取下。


    她對麵之人瞳孔一縮,將人兒往懷裏一擁,把人給遮了個嚴實。


    埋在自家夫君懷裏的木槿愣了神,手心的麵具往下滑落,卻在中途被人給穩穩接住了。


    擁著人兒的溫鴻闌垂下眸子,淺淺一笑,輕輕地將呲著牙的大灰狼變成了溫柔無害的小兔子。


    而他,則成了那個專屬於小白兔的大灰狼。


    “夫,夫君……”


    小兔子耳朵粉粉的,隻覺得兀地失了力氣,再回神時身下已是陌生而又有力的觸感。


    側身坐在馬背上的人兒慌了神,腿有些發軟。大灰狼小心地扶著她,趁她閉眼之際翻身上馬,將小兔子緊緊地擁入懷中。


    溫鴻闌瞥了一眼自己起了褶皺的衣袖,輕聲哄著,“別怕,我在。”


    身子有些發顫的人兒在對方的安撫下漸漸冷靜了下來,聲線卻還是不穩,“夫,夫君,這……這樣不行。”


    “無妨,我求了皇上,無人敢說什麽。”


    聽到這話的小白兔驀地攥緊了手,微微的刺痛從臂上傳來,那人嘴角的弧度卻從未下去過。


    “你……求了皇上?皇上知道你,我……你不尚公主?”


    被問之人怔了一瞬,腦子裏閃過今日被自己所忽略的那些小細節來。他原以為這種種的不對勁僅僅是因為人兒太過害羞,結果竟是……


    溫鴻闌將懷中之人又往自己懷裏壓了幾分。木槿懵懵的,耳畔隻餘下了對方砰砰的心跳聲以及……


    “槿兒忘了?”


    “嗯?”


    抱著她的人低著眸,聲音裏摻著笑意,“為夫說過的,自你我成親之刻起,你便是我的妻了。”


    木槿額上一涼,還未開口,就聽到了那人未盡之語。


    “忘了也無妨,夫君再給娘子講一遍便是了。”


    清風拂過,怔楞之人緩過勁來,綻出了這麽久來的第一個笑,巧笑嫣然。


    這次愣了神的,可不再是靦腆害羞的小兔子了。


    小兔子略過心底的害怕,直起身子,輕輕地將對方臉上的麵具揭了下來,護在心口處,又重新靠在了他懷裏。


    “狀元遊街,夫君生的好看,不露麵就太可惜了些。”


    溫鴻闌低頭瞧著小白弋?兔那粉嫩的耳朵尖,笑意更濃了些,“槿兒不想藏住我了?”


    從懷裏傳來的聲音有點悶悶的,還帶著點羞意。


    “不藏了,反正是我的。”


    “嗯,是你的……但我這又乖又軟的小兔子,可不能讓別人給瞧了去。”


    原地踏著馬蹄的烏騅在身上那人的掌控下,緩慢而又平穩地向前走去,停滯已久的隊伍也跟著往前,可眾人麵上卻是明晃晃的呆滯之色。


    遊街之人未觀全貌,隻是聽前頭的人口口相傳就尚且如此了,那周圍看了全程的……她們連手上的帕子是何時掉落的都不知道,就差沒把懵字寫在臉上了。


    小團子扒著圍欄,肉嘟嘟的小臉都快擠出幾條道道來了,頭上的呆毛也一翹一翹的。


    突然想起什麽的小人兒回頭,奶乎乎的,“箬姐姐,她們怎麽不撒花花了?剛剛明明還有好多花花在空中飄著的,現在哥哥抱著嫂嫂了,怎麽就沒了呢?”


    戚箬肅著一張小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總不能對小人說自己也不知道吧。


    木板的吱呀聲響起,小孩依聲看去,脆生生地喚了來人一聲。


    “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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