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雲州府、嚴州府、宜州府,從左到右,排成四列。我喚到名字者,上前,待問詢完後,去留隨意。最終結果會於明日張貼在書院門前。”


    溫鴻闌的一席話讓學子們安靜了下來,忙按他所說排列整齊,屏息凝神,心中緊張之意更甚。


    “宜州府,陸仁。”


    人群中走出一人來,步伐平穩,禮數周全。二人一問一答,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宜州府……”


    “宜州……”隨著名字一個個的響起,考試在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


    因為是從壹等開始考核的,這給了後麵的學子足夠的準備時間,還有前人的例子在,也就沒先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宜州府,木鶴。”總算從考官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隊伍後頭的的人微微勾起唇角,十分泰然地走了出來,到對方跟前彎腰作揖。


    “為何千裏迢迢來這青雲書院?”


    “貴院聲名遠播,想求心中之道,故而來此。”這個問題他早就設想過,因此作答之時沒有絲毫停頓,再加上他與其他人所言大有不同,定能引得考官注意的。


    而一直垂眸的人也終於微抬起頭,打量了他一眼,“求道就去道觀,來書院作甚。”


    噗嗤一聲在堂內響起,聲音不大,卻像在木鶴耳邊炸開似的,讓他羞憤至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溫鴻闌往那瞥去的緣故,笑聲的主人立馬收斂了起來,垂下頭去避免與他對視。而偶然看到考官那並無訓斥含義,甚至有些欣賞的目光的學子眨了眨眼,見對方眼神還是一貫的清冷,這才鬆了口氣。他就說是自己看錯了,怎麽可能是欣賞呢。


    “不是,大人,小生我……”得了這麽個評價的人慌了神,張嘴就要填補兩句。


    “可有父母親族相隨?”


    冷著臉的人卻沒給他繼續答下去的機會,直接拋出下一個問題來。


    木鶴隻能憋著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沒事,這題他也想過,知道怎麽答能體現出他的自立自強、為人純孝。


    “因憐二老體弱,這才沒讓他們跟著,孤身一人來了。”答完後的人穩了穩神,這第二題他總該過關了才是。


    座位上的人薄唇輕啟,“也就是說,除了父母,你竟然找不到個願意幫扶你的親族?”


    對方的反應再一次出乎了木鶴的意料,把他都給問懵了。這可不能認,一旦認下豈不是說他品性不佳,連親族都不願與他交好,沒有什麽值得培養的地方嗎?那他可就真沒了入這青雲書院的可能了。


    沒關係,隻要他表明自己身世淒苦,親族緣薄,這一題也就能順順利利地過了,說不定還能博得考官的憐憫之情。


    “不,不是的,小生的伯父伯母相繼離世,獨留一堂妹在我家中,孤苦伶仃。我自是願意護著她的,可,可前些日子人牙子猖獗,我那堂妹生的貌美.”


    “夠了。”


    “最後一個問題,君子六藝,你會哪個?”


    木鶴被他話中的冷意凍得一激靈,抬起頭去,撞上了那人布滿寒冰的眸子。


    第58章 招惹  他沒招惹我,可我與他有仇


    直到這時,木鶴就算再蠢笨也該知道自己是惹這位解元不喜了。不然怎麽在其他人那是擅長什麽,到他這就變成了你會什麽了,讓他平白比別人矮了一截,還有這眼神……


    可任憑他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個合理的解釋來。他與上麵這位解元大人素未謀麵,更別說招惹對方,唯一可能的就隻有今日的過錯了。若如此,這位大人的心胸,著實有些小了。


    “回大人,小人擅書。”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沒了其他法子,暫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但他對自己的字還是十分有自信的。


    君子六藝,即禮、樂、射、禦、書、射。書院考核標準也不高,選一種你擅長的呈於考官麵前即可,前頭除了一位擅樂器之外,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選了書。簡單點的寫幾個字,稍複雜的在上頭寫首詩,更難的就書畫一體,引人注目些,也最容易脫穎而出。


    而木鶴,選的就是最後那一種,他前頭諸多不利,這題他必須賭上一把,才有可能扭轉敗局。


    他站在書桌前,細細一思索,便落了筆。溫鴻闌在他身邊瞧著,也沒出聲催促,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一副竹枝圖在對方手下緩緩畫就,旁邊還提了首小詩。


    他久久未曾言語,木鶴提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這麽久了,自己總算憑著本事讓考官折服,剛剛那些看他笑話的人真是不知好歹……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換一個。”


    這話一出,不僅考試的人懵了,在一旁等著的人也懵了。其他人見溫鴻闌盯著那副畫那麽長時間,都以為是那副字畫太過驚豔的緣故,怎的等到的竟是這樣的評語?這聽起來可不是什麽好話啊,甚至是……


    “考官大人,您不覺得自己太過偏心了嗎?從開始到現在,這一樁樁一件件,哪點你不是在針對我?我一個個小小的童生,不知是哪惹解元您不悅了,值得您下這般大的力氣貶低、折辱我。”


    這番話聽得學子們就是一驚,木鶴的話乍一聽,好像的確有幾分道理。


    被質疑的人連眼神都沒給他,讓小廝把畫撤了下去,換上了一張新的空白紙張,提筆在紙上描繪了一番。沒用多長時間,他便停了筆。


    “你們拿著這兩幅,去下頭繞一圈再上來。”


    許是站位的問題,木鶴被他給擋著,一直沒能看到他所做的那副,麵上盡是茫然。


    不過還沒等小廝上來呢,剛剛還底氣十足質問考官的人猛然發覺,眾學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了。若說最開始有些人的眼神之中還存在著質疑之色,現在就隻剩下驚豔和嫌棄了,當然,這兩種情緒絕不是對同一個人的。


    待小廝走到他跟前,木鶴的麵色這才陡然一白。入眼,是一副竹枝圖,一枝新竹躍然紙上。作為畫的主體,枝幹挺拔徑細,稍稍彎曲幾分,而附在那上頭的枝葉紋路清晰,葉尖向上,好一副生機勃勃之態。短短幾筆,不僅勾畫出了嫩竹的盎然春意,優美姿態,筆力也十分俊挺。再配上旁邊那首小詩,畫者的風骨破紙而出,讓人生敬。很明顯,這幅竹枝圖不是出自木鶴之手,而他的那一副,在旁邊的對比之下,活像小兒塗鴉之作。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擅長的是什麽了嗎?”與最開始考核之時一樣清冷的聲音,一樣平穩的語調,好像學子對他的指控不能擾他半分,是平和,也是……對螻蟻的不屑。


    “射。”木鶴聽到自己如是答道。


    ——


    一行人出現在了射場之上,這兒就不僅有那些考試的童生了,還有一堆來看熱鬧的。除了正在當考官的宋梓儀,秦函他們那是一個不落的全來了。


    考慮到射箭所花費的時間太長,問過得知再無擅射的考生後,溫鴻闌便讓木鶴先在一旁候著了,等其餘人應試完,這才領著人來了射場。


    考完了的學子也不走,緊跟在了兩人身後。這麽一長串人自然是引起了書院內其餘學子的注意,他們隨手抓了一個,問了個事情的大概,心癢癢的就跟著來了。


    “秦兄,你知道這怎麽回事嗎?我聽人說,是有人跟溫兄比射箭?”其他班的學子有的是被友人強拉過來的,自己一知半解,下意識的就去尋與正主親近之人解惑了。


    “你哪聽來的啊,明明是有個童生上趕著招惹,把溫兄惹怒了,這才拎過來切磋切磋的。”秦函還沒回,旁邊的人見他與自己聽到的消息不一樣,就先反駁了回去。


    “啊?是這樣嗎?不過這射場自修建以來就一直閑置了,連山長呼籲都沒用,一隻鳥都沒有,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聽他們聊得起勁,一旁知道實情的實在是沒忍住,出言糾正,“你們都在哪聽來的閑言碎語?是這次童生的遴選要考君子六藝,那人自己選的射,解元他身為考官,肯定是要來跑一趟的,不是溫兄他親自上場。”


    “原是這樣,我本還想看看溫兄的騎射功夫呢,不過溫兄文之一道上極為擅長,可這武嘛……想必也是上乘。”被秦函瞥了一眼的人急忙改口,連連讚揚了幾句。青雲書院誰不知道他們那一學堂的人都十分要好,現在還個個都有功名在身,實在無須因為口舌之快招惹對方。


    穆雲站在秦函身邊,麵色焦急,“你說這拉弓射箭的,萬一傷著手了,那……”


    “放心,溫兄那人,行事頗有章法,不會有事的。再說了,他作為考官都不一定上場,更別說傷著了。”


    無論眾人如何議論,木鶴都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鬧到如今這樣,是他千算萬算都未曾設想過的。可前兩題他答的顯然不合身旁那人心意,至於書,那更是……他隻剩下唯一這條路了,再怎麽說也得為自己日後的錦繡前程搏上一搏。


    手一鬆,箭就破空而去。他遠遠瞧著,看著箭紮在了靶上,這顆心也終於放下一半來,側身往身旁之人麵上瞄了一眼。


    “繼續。”


    放下一半的心又因這短短二字再次高高提起,但他就像砧板上的魚肉,沒有拒絕的權利,隻能再一次舉起弓來。好在上天眷顧,他這一箭依舊隻是射偏了些,並未脫靶。


    “繼續。”


    又是一箭射出,手臂已泛起痛感來,稍一用力就如螞蟻啃噬般難熬。毫無疑問,他此箭射偏了。


    “繼續。”那人一如既往的清冷,是如此的讓人火大。


    木鶴將手上的弓狠狠往地上一擲,木製的弓應聲裂開,“解元大人,我這已然是射中了,您還想看到什麽?小生是唯一一個選射箭的,也沒有其他人作參照,自然是您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小人我福薄,惹了您不喜,這青雲書院肯定是入不得了,那我還費個什麽勁。”


    木鶴這充滿憤怒的怒吼讓圍觀之人俱是一怔,他們把對方這番話聽得一清二楚的,感覺有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什麽來。


    “你這廝在陰陽怪氣些什麽,本就是你技藝不佳,幹溫兄何事!你給我說清楚了,什麽叫惹他不喜你就入不得書院了?”被這番話說得很是生氣的人往前兩步,伸手就要去抓木鶴的衣領。


    “秦函,煩你到那邊幫我拿把弓來。”手伸到一半的秦函轉頭看了站那的人一眼,乖乖地收了手,跑到一旁把弓拿了過來,“溫兄……”


    “無妨。”


    從搭箭勾弦到最後的放飛,溫鴻闌這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均隻在須臾之間。連射幾箭後,他把弓遞還給了身旁之人,“你說你擅射,可總共三箭,兩次偏離靶心,一次脫靶。就我所見,哪怕七歲稚兒都比你強上許多。”


    說完這句,他便再無多言,朝著出口走去。走到半途,又折轉了身。“對了,這弓是書院之物,損了,你記得照價賠付。”


    等他走遠了,有的人這才緩過勁來,怔怔地開了口,“溫兄第一箭穿了靶心了,這技法,是白矢無疑了吧。”


    “那算什麽,後麵溫兄先射一箭,再連著三箭,四箭成一直線,皆中靶心,是五射裏的“參連”之技啊!更何況,溫兄他對準的,是……”是那個童生的靶子。


    “解元他……於射之一道如此擅長的嗎?”


    過了好一會,眾人才如夢初醒,紛紛議論起來。至於被留下的木鶴,呆呆地看著地上其餘被劈開的箭矢,以及自己靶心上唯有的那一箭,想露出個笑來,都勾不起嘴角。


    跳梁小醜,不外如是。


    射場上的紛紛擾擾與溫鴻闌已經無甚關係了,在他正準備回家之時,被秋白給攔下了。


    “舉人,夫子讓我來喚你。”


    ——


    “你說說你,不就是個遴選嗎?怎麽能鬧出這麽大動靜來!”


    祁晏背著手踱步,顯然是氣急了。


    “好好的監考,突然就交換了主考官,你別跟我說這是偶然。君子六藝的考核是你提的,宋梓儀是你推的,今天下午這又鬧的哪出啊?”


    連番質問後,他看著站在底下彎著腰不發一言的弟子,火氣直往上冒。


    “你都是解元了,文人的名聲有多重要你不知道?這為著私怨打壓童生的言論一傳出去,仕途你不要了?你若不想他進書院,跟我說一聲便是了,非要累的自己下場!你告訴我,他小小一個童生,哪招惹你了,說話!”


    祁晏實在氣不過,抄起手邊的杯盞就扔了出去。就在茶杯即將脫手之刻,手腕一抖,本對準人而去的茶盞砸在了下首之人的腳邊。


    “回先生,他沒招惹我,可我與他有仇。”


    第59章 算計  是我當初瞎了眼,還是你愚不可及……


    火氣發到一半的人因著這個回答給怔住了,深吸了幾口氣,冷靜下來。


    “有仇,你想報複,那也犯不著用美玉去碰石頭啊。我教了你這麽久,你就學了個這?是我當初瞎了眼,還是你愚不可及?”說完這番話,他就像脫了力似的,往後一倒,坐在了椅上。


    “罷了罷了,我會把流言壓下,再無下次。”


    一直保持著行禮姿勢的人又往下壓了幾分,總算是再一次開了口,“惹先生擔憂,是弟子的不是。弟子雖已將名單遞給山長,但怕突生變故,還求夫子幫忙多照看些,以保明日放榜,那名學子能以最後一名的成績入得書院。至於流言,無須多管。”


    祁晏被他這席話弄得一頭霧水,電光火石間,卻好像抓住了什麽,“流言,是你放任的?你早就猜到書院中有人要對你不利,會借著此事毀你名聲?”


    “是。”


    “你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把人給刷下來?而是打定主意,要保他入書院?”說話間,椅子上的人已半直起身子,朝他那不成器的弟子看去,眼神犀利。


    “是”


    “除了親自下場射箭,你還算計了什麽?”


    “回夫子,學生照著他的考卷,畫了同樣的一副竹枝圖,提了詩。”下方之人一改最開始的沉默不語,悉數答了。


    祁晏看著對方,心思飛轉。自家弟子的丹青他是見過的,至於這詩就更不必多說,結果如何,哪怕不問他也能猜到。先後打壓兩次,對方定是被襯得文不成,武不就,若是這樣,還能以最後一名上了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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