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另一隻手停在她的小腹上,掌心似有些灼熱,隔著春衫貼著她,王蒨被冒犯到了,屈辱地看著他,李意行靜默幾刻,手掌移到她後腰,輕輕環著。


    “既知我下作,又何必非要惹我生氣?”


    他似自言自語一般,鼻尖湊到她的頸間,與她若即若離地相觸。


    李意行五感過人,聞到她的衣物上沾染著墨味兒,不是王蒨從前愛用的。


    “別讓他靠近你。”


    他製著她,王蒨從未放棄掙紮,二人都出了身薄汗,幾番無果後,王蒨憤懣:“你算什麽,要聽你的?”


    出乎意料的是,李意行在沉思後,說道:“他們都不如我。”


    王蒨氣極:“你如今久病在床,走路都要人攙扶,哪個郎君不比你康健?就是相貌好些,不過是中看不中用……”


    她罵到一半,李意行將她抱到膝上,坐回了椅中。王蒨趁機推搡著他的雙臂要逃離,李意行喘了聲:“你輕些。”


    她手心下的肌膚灼熱,不是李意行慣有的體感,王蒨撩開他的衣襟,方才被她推搡過的地方,已破了皮,有了血痕。隔著衣物就這樣,人的皮肉哪有這樣嬌貴,王蒨又看著李意行迷離的眼,狐疑:“你究竟怎麽了?”


    他乖順地笑了:“我服了散石。”


    散石!王蒨猶如受了當頭一棒,她不曾服用過,可她見過成癮的人是何等瘋癡,李意行從前自詡君子,士族又吃過苦頭,早已禁了這東西,他怎麽會服用?


    服過散石,人會渾身灼熱,肌理易破。


    王蒨震驚地望著她,李意行似乎很滿意這一瞬的靜謐,將她抱著,又與他貼近了些。


    “這樣呢?中用麽?”


    王蒨的腿心觸到了。


    驚愕之感遠大於旖旎,王蒨複雜地看著他,沒有心軟,狠狠在他臂上又留下兩條長痕,她退了下來,坐到另一張椅上,驚恐道:“你別再這樣,從前不是最看不起那些下賤的倌人?如今這般,又有何……”


    她說到一半,李意行卻起了身,跪在她身邊,頭顱輕輕靠在她膝上。


    “那你就把我當作倌人也好,麵首也罷,”他輕柔地說,“從前不能接受,如今倒是能了,阿蒨覺著這樣很下賤麽?都無妨,你看看我。”


    他抬起臉:“我比他們都好看,也比他們更會討好你。”


    “所以,別讓他們靠近你。”


    什麽周陵,什麽倌人,哪個比他模樣生得好?外人都是庸色,遠不及他。


    李意行從前也曾這樣跪伏在王蒨的膝上,可從前是為了讓王蒨哄他睡覺。


    王蒨昨日見了他,還在想他為何那樣冷靜,如今才知道,原來他都留在今日發作了!她說不清複雜的感觸,怒氣難消:“你正經些……我聽說你在臨陽還做授業先生,這樣的模樣,怎麽能教書育人?散石也……罷了。”


    話至一半,她又納悶起來,二人都和離了,他服用散石還是自甘下賤,跟她有何幹係?


    然而,概因見過他自視甚高的一麵,如今他一再荒唐,王蒨難免心頭唏噓。


    李意行也想了起來,他清明幾分,難堪又委屈:“我隻在你麵前這樣。”


    王蒨再也聽不下去,朝他臉上潑了碗冷卻的茶水。


    茶水順著他的喉結滾入衣襟,李意行看著她,摸出帕子,擦了擦臉,坐回了椅上。他輕問:“何故至此?我很冷靜,阿蒨。”


    他咳了起來,王蒨隱約看到有猩色,別開眼全當不知。


    “你究竟要說什麽?”


    “沒什麽,我擔心你。”他朝她笑,一臉純良。


    那雙眼中,已經難以分辨清明和癡邪,他的瞳中純黑無雜,好似不起波瀾,可做的事卻一樁比一樁嚇人。王蒨不知他是服了散石如此,亦或者大半年不見,他又瘋魔幾分。一時之間,她隻譏嘲道:“你離我遠些就好。”


    他喝了碗溫水,服下藥丸,才道:“我在臨陽,聽說了些事。阿蒨,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那幾個弟弟是如何死的麽?”


    王蒨愣道:“不都是暴病而死?”


    李意行頷首:“你相信麽?你父王留有三個皇子,盡數暴病?”


    “有一個好似是落入了水裏……”王蒨說到一半,噤聲。


    “別誤會,我此次不是脅迫你,”李意行垂下眼,“我隻是擔心,你如今深陷其中,如何確保自己事成後性命無礙?晉寧公主既能殺皇弟,就能殺皇妹。”


    王蒨思索了良久,問他:“你可有證據?”


    李意行目光閃爍,搖頭。


    “既然沒有,那我便不信,”王蒨長歎一口氣,“可否放我出去?”


    “你不怕麽?”他問她。


    “怕?”王蒨反問他,“李意行,我也想問你,當初那些叛軍為何就能那樣巧撞到世家的歸程,是你有意泄露了消息麽?”


    “你親手害死了你父親,是麽?”


    李意行拉著她的手腕:“你不妨再猜的近一些,是我親手殺了阿耶,如何?”


    王蒨連掙紮都忘了,她胸腔跳動地厲害:“你說什麽?當真如此?”


    “你不高興麽?”李意行似笑非笑,“他一直猜忌於你,前世也是他登基稱帝,我把他殺了,你不是最應該痛快?若你要恨,為何不恨他?不恨表哥?不恨李莘?前世吸食過你們王家骨血的何止是我,可在你眼裏,這世上唯我一人錯了,唯我一個姓李,是麽?”


    王蒨起了一身汗,她的心底發冷,身上又燥熱,驚懼之下,她幾乎尖叫:“你真的動手了?我沒叫你做過這些!你……你真的瘋了,放開我!”


    他偏不,甚至又將她拉到了膝上:“你要和離也好,要幫你阿姐也罷,我此生惟願與你長伴,我可以等你原諒我,但別再讓不入流的玩意兒靠近你。”


    王蒨已經無心聽他說話,在極端的恐懼中,終於推開他,又順手拿起花瓶狠狠朝他砸過去。


    李意行的動作頓住,伸手摸了摸額頭的血,一陣暈眩。


    趁這功夫,她跑到門邊:“他暈過去了!能不能開門……他好像要死了。”


    王蒨大概能猜到外頭的人是誰,她打心眼裏害怕,又不敢在這裏哭出來,強忍著情緒,想讓外麵的人開門進來。他們不心疼她,總關切家主吧?


    門外的聞山和遊溪對視一眼,他們都聽到了花瓶破碎聲,暗道不好,推門而入。隻見房內的家主額角流著血,昏迷在桌上,而王蒨再也無法忍受這間屋子,快步往外跑。


    茶樓裏很熱鬧,可二樓的雅間門都關著,喬杏與霖兒正跟著李莘在樓下,王蒨一隻腳踏出茶樓,又白著臉叫喬杏和霖兒。


    見她出現在這裏,李莘的麵色難堪而驚訝,她叫了聲公主:“公主……”


    王蒨看她一眼,沒有回話,她攀著喬杏的臂膀,低聲催促:“快回府。”


    李莘必然是被李意行脅迫,他最愛做這樣的事兒,王蒨心知這不是李莘的錯,可今日的一切太叫她害怕,此時此刻她沒法再麵對李莘。


    霖兒瞧出她麵色不好,看了眼樓上,也不多問,連忙與喬杏帶著公主上了馬車,疾馳回府。


    王蒨癱倒在廂內,這會兒子,才終於留下兩行淚。


    第68章 不一   這樣表裏不一的人在身邊,公主當……


    王蒨哭了一會兒,沒多久又把眼淚收了回去。


    她不明白怎麽哭的人又是自己,做錯的人分明是李意行,到頭來擔驚受怕的卻隻有她。因為他不正常,讓人害怕,所以她就要處處避讓,憑什麽?


    她抽泣幾聲,揉了揉臉。


    就算她上了馬車,找回了些底氣,可眼前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想再回去麵對李意行了。一個人若隻是壞,她尚能應對,可李意行不僅是壞,他根本就是瘋得徹底,王蒨無法預料他下一步要做什麽,說什麽。


    方才她用花瓶砸了他,也不知他怎樣了,聽說李意行如今受了點風吹就要死不活的,今日會不會就撐不下去了?


    她想要他死嗎?


    王蒨發覺,她心底的回話是默認的。


    她當然想要他死,隻要他活著,她就永遠活在陰影之下。


    原就不像話了,李意行如今居然還服食寒食散,王蒨越想越心驚,坐在馬車裏接連給自己倒水。喬杏悄悄拉開帷幔的一角,探臉進來:“公主,奴婢知錯了。”


    霖兒在另一邊也探臉:“女郎叫我們出去轉了一圈,生怕遇了賊人,奴婢二人見她與公主交好,才……”


    王蒨本也沒責怪她二人,實則她知曉這一切問題都出在李意行身上,就是喬杏和霖兒不走,他也有辦法進來,倒不如走了好,省的被他不知還要使什麽手段。


    隻是,她如今除了一句“無礙”,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麽,方才在房間內的身心博弈,讓她出了一身虛汗,無力地倒在車廂裏。


    喬杏與霖兒見公主如此,識趣地不再開口。


    回府後,王蒨讓人備了熱水去洗沐,她坐在池中還在陣陣瑟縮發抖,思來想去都覺著不是辦法,她不想再耗下去了。李意行一回比一回不正常,再下一次他又會變成什麽樣?


    從浴池中起身,王蒨回了房,叫來桐葉,讓她街市上打聽李意行那邊的動靜,人怎麽樣?是傷著還是死了?


    沒多久,桐葉穿過一片月色,站在廊下回話:“公主,外麵沒有人在議論此事。”


    王蒨坐在鏡子前:“你可問清楚了?”


    “沒有問嘛,這種事怎麽能主動問,”桐葉搖頭道,“既然無人議論,就說明他們是悄悄行事。”


    王蒨回過神,李意行借李莘的名頭與她相見,想必還是知道避著人的,他自己也清楚這手段見不得光,來去都不曾流出什麽消息。


    她真是糊塗了。


    可王蒨這一夜卻怎麽也睡不著,盛夏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她翻來覆去,起身裹著薄被,望著房外的一汪湖泊歎氣。


    .


    李意行睜眼時,已是西窗月明,瑩白的月光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眨了眨眼,將手放入被中。


    額上裹上了紗布,這是他第二回 因王蒨傷到額頭,上一回是她推了他一手,這一回是拿花瓶砸他,王蒨甚至還用刀刺過他的頸後,那條疤至今還在。


    這興許也算傷痕累累吧。


    李意行撐起身,在一旁瞌睡的聞山醒了過來,連忙撲到床邊:“家主,如何了?”


    “你問我?”李意行頓了頓,“我昏迷了多久?”


    聞山看了眼外頭的月:“約莫三個時辰,郎中說你服用……那個什麽再失血,傷口難愈,這幾日要好好歇息。”


    聽他的寥寥數語,李意行深感意外:“就這樣?”


    他如今的身子自己也清楚,原還以為阿蒨這樣氣他,還敲打了他一頓,少不得又是一陣急病命危,四處哀告。先前他在臨陽收到關於阿蒨的信件,知她與太學郎君走得近,他心緒難平,咳血昏迷,性命垂危也是有過的,當時族裏便有人背地裏連悼詞都寫好了。


    聞山低下了頭,婉言相勸:“郎中不曾說別的,就是那個不能再服用了。”


    李意行靜默不語。


    他對寒食散是沒有癮的,今日服食之後去見阿蒨,是想看一看自己能不能分出幻象和現實,可不知為何,他所見的便唯有她,不再有什麽幻象。


    倘若她就在身邊,他何須靠那些虛無縹緲的玩意兒自欺欺人。


    不過,從前即便用了那東西,他一樣克製冷靜,見了阿蒨卻忽地有幾分放浪不堪,李意行沒有料到這一點。興許是氣過頭了,做的事兒讓她更不悅。


    聞山見他不說話,已去廚房端了粥食和藥過來,李意行擰起眉,望著食案上的兩個碗,不曾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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