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三和睡眼朦朧的可可四目相對了幾秒,隨後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正經說道:“你知道梵天樓嗎?”


    “最近聲望滔天的梵天樓?當然知道。”


    “你的聲望也不小啊,  馥芮白,  哼,還是說,叫你葉尋歡?”


    “姓名不過是一件有特色的皮囊,或是一個標誌性的符號,  但它並不具備唯一性……所以人為什麽不能有多幾個名字呢?你想叫我星冰樂我都行呀!”


    “你這女娃娃,  嘴皮子慣是溜得很,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  可真是和我們這群腐朽的不同。”岑三先是麵容呆了幾分,旋即沒好氣地大笑。


    他話鋒一轉:“那你知道梵天樓樓主是誰嗎?”


    “啊,那個帶著麵具,背負赤劍的男人?”葉尋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知道啊!”


    “你要是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岑三聽到葉尋歡說的,  差點岔了氣,原地蹦起:“你知道?!”


    “司妄嘛!”


    “那司妄……”


    “離合嘛!”


    “離……咳咳……仙尊,老夫無意冒犯,失敬失敬……”


    岑三臉色漲紅,這葉尋歡的想法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嚇死老夫也……


    葉尋歡一邊擼貓,一邊驚奇道:“喲,說他名字會被他知道?”


    “那是當然!仙尊神通廣大,能人所不能,口言其名皆可知!”


    葉尋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深吸一口氣,在岑三疑問又不安的目光中啟動紅唇:“離合離合離合離合離合離合離合離合離合——你聽得到嗎——”


    可可忽然閉上雙眼,不過半秒,再度睜開,一道清冷懶倦的嗓音響起:“你不用喊我名字,你在心裏想我,我同樣知道。”


    一旁的岑三早就僵硬成了石塊,他感受到了仙尊的氣息,貨真價實的氣息,還聽到他如此隨和寵溺的聲音,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像被人用刀子切成了一塊一塊的,思緒完全無法鏈接起來。


    葉尋歡伸出手指尖,正對優雅伸懶腰的小貓咪的濕潤鼻尖,好似被占便宜的良家婦女,也不知道她的顫抖是憤怒還是興奮,控訴道:“好你個斯文敗類的離合,嘴上說著不要,實際上早就和我同床共枕了!”


    離合僵住。


    岑三想死。


    葉尋歡一把抱住想溜走的小貓咪,使勁揉在懷裏,像個欺負公主的惡龍,卻笑得格外甜美:“瞧你慫的,還想走,留下來陪我吧!”


    岑三內心駭然,這葉尋歡的語氣怎地如此……如此……!實在是讓人難以言語也!他對上那隻外表軟萌的小貓咪,黑峻峻的目光,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真的恨不得死!為什麽要讓他看到這一幕!葉尋歡啊葉尋歡,你可真是折煞老夫了,仙尊私底下真的不會放過他的!


    可可忽然扭頭對葉尋歡軟萌的喵了聲,深沉如幽海的瞳孔變得無辜清澈,它親昵地蹭了蹭葉尋歡的手背,葉尋歡興味的唇角放下,她知道,那個男人跑路了。


    她無趣地歎了口氣,意猶未盡說道:“他越是隱忍,我就越想……”


    岑三隻覺得今日何止減壽十年,千年都有了!或許剩下沒幾個好日子了,他得趕緊把藏酒給喝光,這麽想著,愈發焦急,連忙對尋歡喊停:“你別說!等我走了再說!”話還沒完,他就轉身逃跑,拿出了年輕時候比試的衝勁……


    這個時候,葉尋歡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朵花,並神態自若摘下一瓣,隨意對待的姿態,就好像手中的花隻是路邊隨意采摘的野花而已,她將羸弱卻美麗的花瓣放入嫣紅的唇,一時不知道是花更動人還是唇更豔麗,紅唇緩緩咀嚼,笑道:“老岑頭,一起吃嗎?”


    站在門口,不得不回頭看到這一幕的岑三:“……”


    他僵硬著扭過頭,婉拒,然後拿出了百分之兩百的努力,從這座簡易的小木屋火速消失。


    那背影,活像是被十萬個魔修追殺的樣子。


    葉尋歡吧唧吧唧嘴裏的花,看著岑三不見的身影,聳了聳肩膀,再把手裏剩下的花,直接扔進嘴裏,露出了小時候吞藥片後的劫後餘生的表情。


    “還挺難咽的……”


    可可聳了聳鼻尖,貓瞳是對花朵難以掩飾的渴望。


    可是它知道自己不能吃,不僅沒有裝乖去向葉尋歡討要……旋即,毛茸茸的腹部一個抽動,以十分不科學地姿勢,從並不大的口部吐出了個足有它身子大的黑匣子。


    它歪著貓腦袋看著葉尋歡,貓瞳從清澈變為了幽深。


    此時的葉尋歡,並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它了。


    她緊蹙秀眉宇間,如霧的春水澗忽然下了潑盆暴雨,電閃雷鳴,轉瞬間變成鳥語花香的人間絕境。她的識海就在這天堂和地獄間反複穿梭,來回折磨,毫無預兆,卻最是讓人發狂,難以忍受。


    她維持著痛苦的表情,好像變成了化石,賽雪的白皙肌膚一下子變得滾燙血紅,一下子又凝結出厚厚的寒冰,讓人就連靠近都會被這股寒氣刺傷。


    可愛的小貓咪就這樣坐在她的身側,也跟著一動不動,像是最長情的陪伴。


    她那頭齊胸的鴉色青絲,在刹那間變成罕見的銀色,和過分白皙透明的肌膚,還有嫣紅瑰麗的唇瓣相襯,讓人見了,隻會說聲非人哉,非鬼哉,亦非妖魔,是何人,不似凡塵人……


    葉尋歡猛地睜開雙眼,她的神情十分恍惚、呆滯,好像還沉溺於噩夢之中無法醒來,一絲銀色的流星從她眸底劃過,隨後她的滿頭銀發從發尾,一點一點被染上了墨色,最終恢複了原先的模樣。


    “篤篤篤!”


    葉尋歡仿佛剛從噩夢中驚醒,原先混沌的雙瞳,被一隻無形的手撥開雲霧。


    她的嗓音還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縹緲感,對門外說:“……請進。”


    巫馬琰推門而入,他的目光忽然停頓住,在他身後的盛才英先聲奪人道:“馥姐姐,你閉關修煉了快半個月了,要不要去宗門集市逛逛啊?”


    他從巫馬琰身後探出頭,看到葉尋歡後,表情變幻的極其精彩,像是被人打翻了顏料在臉上,他的聲音收緊,漸漸變小:“馥姐姐,你是不是……又晉級了?”


    “嗯?怎麽這麽說?”


    “感覺……感覺馥姐姐你……每次晉級,都會變得更讓人……移不開眼,對,移不開眼,很難去形容這種變化,變漂亮太淺顯、太俗氣……是一種更深層次的變化……”盛才英苦惱地撓頭,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嘴巴是真的力不從心。


    葉尋歡聞言,微微挑眉,沒想到盛才英直接捂住胸口,伸出手掌顫抖道:“馥姐姐,我怕我抵抗不住你的美貌啊……到時候難道我要和唔……”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忽然擰眉的巫馬琰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走吧?一味的修煉也不宜於心境的成長,雖然你現在已經遠遠超過我們了。”


    “你能感覺到我現在的境界?”葉尋歡從蒲團上下來,一邊和兩人往門外走去,抱著可可,一邊好奇問巫馬琰。


    “你要知道,雖然我們看不到,但是對高境界修者的感知卻是不變的。”巫馬琰娓娓說道:“現在你給我們的感覺,比剛遇到外門長老的那種壓迫感還要讓人感覺深不可測……”


    葉尋歡愣了下,隨後如清風般展顏笑了笑:“那你可真是抬舉我了,我還沒到長老們的那個層次,不過是僥幸進入了元嬰期。”


    “什麽?!”兩個人同時驚奇道。


    這下子就連巫馬琰再也維持不了淡定了!


    “話說回來,你們來找我,冰凝她……”葉尋歡巧妙地轉移話題。


    “姐姐隻是嘴硬心軟罷了!我們來之前,她還讓我看看你的狀態有沒有被那些流言蜚語影響呢,你看,姐姐還是很關心你的啦!”盛才英不假思索回答道。


    葉尋歡隱晦地眯了下眸,嘴上笑容不變,應答道:“這樣啊……那就好……”


    而在一旁的巫馬琰,眉頭卻越鎖越緊,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馥芮白,或者說是葉尋歡,比起之前,越來越“冷”了……


    他和盛才英都更認可馥芮白這個身份,索性直接不改口了,這也是他們的一個微小的固執。


    ……


    “來一壺靈茶!”


    三人踏入熱鬧非凡的集市後,葉尋歡想先去茶樓坐坐,那邊一向是消息最為流通之處,得到了其餘兩人的一致認可。


    “好嘞,這位尊貴的內門弟子,是上品還是中品還是下品靈茶呢?”


    原本店小二還是比較瀟灑隨意的狀態,畢竟在這座茶樓工作,也不是普通人能上任的!可等看清葉尋歡身上的衣裙後,忽然神色一凜,變得極其尊敬,九十度鞠躬詢問。


    今日也就是恰巧是他值班,而他又剛好知道,內門弟子除去赤橙黃綠青藍紫的等級以外,還有一個淩駕於所有弟子之上的銀色弟子。隻有宗門最頂尖的三位長老,其門下的親傳弟子,有資格穿上銀色弟子服。


    這三位長老分別是——無上仙尊、宗主、以及雲遊大陸的副宗主。


    葉尋歡手指尖微動,店小二忽然發現自己不受控製地直起腰板,怎麽都無法彎下,耳朵便羞赫地燒了起來。


    “上品,謝謝。”葉尋歡彈出一枚剔透的上品靈石。


    店小二慌亂地接過,連忙應聲:“好、好的,馬上就給您上茶。”


    盛才英在一旁看到這一幕,嘖嘖稱奇道:“以往我同巫馬哥來這座茶樓,這群店小二都是拿鼻孔看人的,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啊!”


    巫馬琰也開玩笑道:“今天算是沾了芮白的光了,哈哈哈哈。”


    這時,店小二步伐飛快,卻動作穩重地上好靈茶,再飛快地鞠了個躬,退下。


    葉尋歡挑左眉,動作優雅地倒好一杯茶,茶煙嫋嫋,清香撲麵。


    “那隻能說明這座茶樓的夥計修煉的不到位,若是有一天仙尊來了,他們可如何是好?”


    巫馬琰,盛才英差點嗆到:“……”


    正常人也不會舉例子舉到仙尊身上吧!


    在兩三米開外喝茶的其他弟子,都一臉驚悚地望著她。


    隨後喝茶的動作就像是被人定格住了,齊刷刷地僵在那裏,場麵一度顯得詼諧起來了。


    “這位……師姐,敢問你是哪座長老門下的弟子?”


    有個膽大的上前詢問,自認為瀟灑無比地掀起了他的小劉海,一陣複雜的熏香撲鼻而來,惹得葉尋歡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以隔絕毒氣。


    葉尋歡言簡意賅:“混沌山。”


    其他偷聽的弟子們:“! 閉庋的衣服,這樣的氣質,這樣的出手豪氣……


    瀟灑哥:“???”


    他先是呆住,然後瘋狂大笑,聲音變得又尖又細:“你是混沌山的,我還是仙尊的親傳弟子呢!哈哈哈哈哈——別以為長得好看就可以吹牛皮不打草稿,我們仙尊久負盛名,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想攀親戚,真是笑死個人了!”


    他笑著,笑著,笑不動了,發現其他人以一種微妙的表情凝視著他,在這樣眾人的目光集火中,害臊之意後知後覺地浮現在他泛紅的脖頸處,他心虛地逞強道:“……我、我說錯了?”


    和他同桌的其他幾位弟子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他帶回了桌子,在他耳邊壓低嗓音說道:“哥們兒,我真後悔和你一起出來,別腦子犯蠢,這個根本就是我們惹不起的人!”


    瀟灑哥臉色漲紅,還在嘴硬:“你是不是瘋了?我們這又不是什麽以權為尊的世俗王朝!太古宗門風開明,一貫以實力說話!還什麽惹不起的人……”他嘟嘟囔囔的,明顯不服氣,可其他人已經搖著頭和他拉開了距離。


    “你不知道吧,她就是最近我們宗門人人談起的那位啊!”旁邊的弟子一臉激動。


    “誰啊?”瀟灑哥依然不屑的樣子,他可是青級弟子,能被他放進眼裏的可不多!


    “那位,表麵平平無奇小師妹,實際上幾乎和宗主的輩分相等的……小師妹。”


    這限定詞一換,去他的平平無奇!


    瀟灑哥的後頸一涼,不敢置信地結巴:“……你是說……她沒撒謊……她是葉……”


    他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兩下。


    “去道歉吧,如果你不想莫名其妙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哈……仙尊慈悲為懷,應當不會計較我的一時口舌之快吧……”


    “……”其他人也不再勸諫了,直接走人,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句話,有一句古話說得好,慈悲不度憨比。


    於是瀟灑哥後一秒,就感覺自己渾身麻痹,再也無法動彈,死亡的危險一下子漫過安逸把他給擊中了,悄無聲息。


    “嘖嘖,你說錯了哦!仙尊比我還要小氣呢!怎麽樣,要不要道歉?說實話,我不喜歡殺人啦。”葉尋歡溫柔優雅地坐在瀟灑哥正麵的椅子上,這座茶樓陷入了謎一樣的沉靜,其他人都聽到了葉尋歡的膽大妄言,卻沒人敢出言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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