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螢忙示意宮人按住她,“你還在月子裏,逞這個能做什麽,好好歇著吧。”


    “是,謝娘娘,”黎沁芝的目光略閃了閃,似是有些話難以啟齒,片刻後終究還是緩緩開口,“……..嬪妾有一事,還要請皇後娘娘幫忙解惑。”


    池螢了然,揮了揮手示意宮人退下,坐到她床邊的高椅上,對她點了點頭道:“說吧,我能答的都答。”免得你想太多了反而產後抑鬱。


    黎沁芝小心翼翼地望著她,“嬪妾想知道,陛下究竟…….還能不能醒過來?”


    池螢不動聲色地理了理手中的珠串,“你是想他醒呢,還是想他就這麽一直睡下去?”


    “娘娘,”黎沁芝望著床邊搖籃中的兩個嬰孩,目光有些渙散,“嬪妾自然是不想叫他就這麽睡下去的。”


    “然後呢,若是他醒來,你又當如何?”池螢略挑眉道。


    “嬪妾想讓他看看自己的孩子。”


    池螢暗暗哂笑,心道果然還是心軟的小白花,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還指望元辰看見兩個孩子就良心發現不成?


    可還未出言譏諷,卻又聽她繼續道:


    “嬪妾想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江山社稷落在旁人手中,卻無能為力,嬪妾想讓他也嚐一嚐身為魚肉的滋味,若是當真讓他就這麽去了,反倒是便宜了他。”


    “過去,他逼著我必須依附他而活,而如今,他卻隻能在我的手下苟且偷生,”黎沁芝說著,唇邊竟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娘娘,您也想看到這樣的他,不是麽?”


    池螢:雖然有一點點變態但是…….他值得!


    她起身理了理衣襟,轉身留下一句:“行,等你坐完月子,本宮就讓你見他。”


    元辰自然不是真的昏死過去,那位盧大夫提供了一道秘方,讓他從此以後全身麻痹動彈不得,而池螢又利用念力,讓他陷入了一種深度睡眠的狀態。


    說白了,就是強行變成癱瘓植物人。


    一月後。


    養心殿。


    池螢握著元辰的手腕微微使力,半晌後,便見龍床上的男子緩緩睜開雙眸,他兩頰瘦削,麵色蒼白,眼白上細密地布著血絲,眼窩深深凹陷,一副油盡燈枯之相,幾乎看不出之前傲然睥睨的帝王氣度。


    “你……要殺了朕麽,”他的聲音嘶啞,隻能從嗓子裏擠出一絲氣聲,“那就快些動手吧。”


    “陛下這是哪兒的話,臣妾怎麽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池螢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側過身來露出立在身後的黎沁芝,“陛下快來看看貴妃給您新添的皇嗣吧。”


    “什麽?”元辰原本暗淡無光的眸中乍現幾分神采,“貴妃已經生產了?”


    “嬪妾參見陛下,”黎沁芝來到床邊,將那裹著兩個孩子的繈褓送到了元辰眼前,“陛下,嬪妾產下了龍鳳雙胎,您可高興啊?”


    “雙胎?”元辰登時瞪大了雙眼,下意識脫口而出道,“你怎麽也是..……”


    黎沁芝聞言蹙了蹙眉,麵帶疑惑地轉頭看向池螢,隨即似是想通了什麽,又笑著為元辰掖了掖被角,“陛下,皇後娘娘說嬪妾這龍鳳雙胎乃是吉兆,民間亦為此欣喜不已,陛下您就放心吧,嬪妾的皇兒已經被封為太子了呢。”


    元辰目眥欲裂,“胡說!雙胎明明是不祥..……”


    池螢出言冷冷打斷了他:“芝貴妃,你先退下吧,本宮和陛下還有些體己話要說。”


    黎沁芝雖有些意外,卻依然恭順道:“是,嬪妾先行告退。”


    待到殿內隻剩他們二人,池螢上前坐到了元辰的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淡道:“臣妾不知,陛下竟如此懼怕雙胎?”


    元辰的胸口上下起伏,麵色似驚又似懼,“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知道嬪妾當年懷著的亦是雙胎,還是知道嬪妾當年的難產是出自陛下之手?”池螢哂笑了聲,“若陛下說得是這些,那臣妾確實是知道了。”


    “那又如何?”元辰怒極,開始破罐破摔,“雙胎本就是陰邪之物,朕如何能留著他們壞朕的名聲。”


    池螢抿嘴點了點頭,“是啊,所以陛下便讓臣妾一屍三命,好保全您的名聲。可那又如何?芝貴妃如今也生了雙胎,陛下可曾想過,是不是您命裏本就帶著這陰邪之物呢?”


    元辰不由得瑟縮了下,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戒備。


    池螢輕笑著搖了搖頭,“陛下可真是有出息啊,明明是自己德行有失不堪帝位,反而還要將罪責推到旁人頭上。”


    “你放肆!”對於自己皇位正統的維護又激發出了元辰的戰鬥欲,“朕哪裏不堪帝位,朕本來就是真命天子!”


    “是麽,”池螢嗤笑了聲,“那區區一個雙胎便讓你如此手忙腳亂,你的帝位竟就脆弱到了這種程度,難道民間多一句嘴便能讓你退位不成?”


    “帝王之術當引民意為己用,而非讓民間牽著鼻子走,本宮順手就能解決的問題,你竟還需要殺妻弑子瞞天過海,什麽真命天子,真是好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分明就是個酒囊飯袋的廢物!”


    “費盡心機鬥垮了我公孫家,便想著尋一個好拿捏的小戶人家的女兒立為皇後,陛下,就您這點兒膽子,我祖父當年真是瞎了眼,扶你登基做什麽,還不如直接自己上呢!”


    “你……你……!”元辰周身動彈不得,隻能死死瞪著池螢,恨不得能生啖其骨肉。


    池螢坦然迎著他的目光,元辰隻覺自己眼皮漸漸沉重,似是要再度陷入此前的昏睡之中,在他失去意識前,隻聽耳邊幽幽道:“帝位如此重要,自然要能者居上,你也看到了,我可比你得民心的多,你放心,這天下在我的手中,總比給你更妥當。”


    第76章 皇上的白月光 完   無論如何,切莫當真


    除了池螢和黎沁芝,沒有人知道元辰曾經醒來過一次,他繼續悄無聲息的在宮中沉睡。到後來時間久了,眾人幾乎已經習慣了早朝時空蕩蕩的皇位,以及皇位旁攜著年幼太子的皇後,甚至都快忘了朝中還有這麽一位名義上的陛下存在。


    池螢下令將公孫螢的父親和兄長接出,並在京中為他們添置了宅院,公孫螢的父親年事已高,早已斷了繼續混官場的念想,但她的兄長不過而立之年,過去又一直是京中有名的才子,自然不能就這麽荒廢下去。


    故而池螢連同左右二相,將他不得參加科考的禁令撤除,他也十分爭氣,次年便中進士及第,得以入朝為官,不久後,公孫家也再度成為朝中炙手可熱的家族。當然此是後話,按下不表。


    在池螢同元辰攤牌後,她便有所感覺,自己的任務應當是完成的差不多了。說來公孫螢本也是個可憐人,好好一個世家嫡女,若是嫁作高門貴婦,自己本就聰慧過人,背後又有家族倚仗,過得不知道有多逍遙,可卻被自家當做了政治聯姻的工具。


    元辰覺得自己是受了公孫家的挾製才不得已娶了她,即便動了幾分真心也不曾給她幾天好日子過,可她又何嚐不是家族的犧牲品呢?


    她心中最為怨念的的其實既不是元辰,也不是自己的家族,而是自己明明是天之驕女,看似身處權利的中心,卻隻能被各方勢力裹挾著處處受製、身不由己,最終被權利的主人玩弄於鼓掌,卻又拋諸腦後被深宮吞噬。


    既然如此,爭著去當個寵後有什麽意思?黎沁芝看似被元辰捧在手心裏,但當權利侵軋之時,這點虛幻的寵愛便瞬間消弭於無形,她也不過又是另一個犧牲品罷了。


    池螢再度將公孫家扶起,並非是想要給公孫螢一個倚仗,如今反而是公孫家要倚仗她才是,自己當權利的主人,自然比仰人鼻息要靠譜的多。


    “皇後娘娘,攝政王求見。”


    池螢正望著窗外新綻的杏花出神,冷不丁被宮人喚回了神,她稍愣了片刻,隨即同宮人微微點頭,“嗯,讓攝政王稍候片刻,本宮這就去。”


    “臣弟見過皇嫂。”


    池螢甫一來到前廳,便見宴之眉目含笑的同她見了個禮。


    “攝政王客氣了,”池螢淡然點頭,坐在了他上首的位置,“不知攝政王今日來尋本宮可是有什麽要事?”


    “皇嫂這話就見外了,”宴之躬身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快走了?”


    池螢斜了他一眼,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怎麽,等我走了你就準備正式造反了?”


    宴之輕笑出聲,搖了搖頭道:“不,我隻是來告訴你,你的下一個世界可能會和之前不太一樣。”


    池螢皺了皺眉,“什麽意思?你怎麽知道..……”


    “噓,”宴之以食指抵唇,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我隻是讓你做好心理準備而已,無論如何,切莫當真。”


    池螢還欲再問,可那種熟悉墜落感又再度襲來,她的意識漸漸脫離身軀,又陷入一片無盡的黑暗中,混沌迷離。


    *


    “小螢呀,明天就要開學了,你要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呀?”


    池螢窩在沙發裏抓著手機刷著小組帖子,隨口答道:“嗯,都準備好了,媽你放心。”


    “哎,明天早上讓你爸爸送你去學校吧。”


    池螢依舊沒抬頭,“不用了,早自習太早了,你們多睡會兒,我自己坐公交就行。”


    “哎,你不要嫌媽媽囉嗦。”


    說話的人坐到她身邊,一把將池螢緊緊抱在懷裏,聲音有些哽咽道:“這一年來,媽媽天天想著要是你能回來有多好,可你真的回來了,媽媽又怕……怕這都是假的。”


    池螢放下手機無奈歎了口氣,反手拍了拍她的背,柔聲安慰道:“媽,我真的回來了,你別怕,我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


    “嗯,”女人吸了吸鼻子,點頭悶聲道,“我家小螢一定是有大福氣的。”


    池螢繼續幫身旁的“媽媽”順著氣,但目光卻望著牆上的掛鍾微微出神,這房子確實是她的“家”,這“媽媽”也確實和她親媽長得一模一樣,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一個月前,她在一架飛機上醒來,飛機落地後便被這裏的“父母”接回了家。


    這個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幾乎沒什麽差別,甚至連名字都保留了自己的本名,隻除了一件事,她曾經曆過一次海上墜機事件,雖說海上搜救隊並沒有找到她的“屍體”,但所有人都以為她在這次墜機中身亡。


    但她當時其實是順著洋流飄到了一座島上,島上有幾戶漁民將她救了下來,隻是漁民生活傳統,並沒有與外界聯係的方式。她等了大半年才等到了有通訊設備的船隻路過,這才終於有機會回到文明社會,作為墜機事件的幸存者再度被接回了家。


    她的父母喜出望外,媒體也競相報道這曲折離奇的現代魯濱孫事件。但池螢卻知道,這不過就是那個米飯粒兒協會在背後暗箱操作,將她的複活合理化的托詞。


    畢竟這裏是現代科技社會,用死而複生的迷信說辭隨便忽悠別人也不管用,總要找點兒正經理由才是。


    怪不得在她離開上個世界前,宴之要說什麽“無論如何切莫當真”,感情這勞什子協會本事還不小,居然能整出個一模一樣的平行世界來。


    而且更離奇的是,在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無論她怎麽呼喚,零零幺也再也沒有出現過。池螢暗暗搖了搖頭,為了讓她相信這裏就是真實世界,這協會倒也算是煞費苦心啊。


    第二日天還沒亮,池螢便盯著惺忪的睡眼出了門。這裏的“池螢”在一年前剛中考完,海上墜機事件便發生在她初三暑假旅行的途中。若是沒有發生意外,這一年她原本應當升高二,但缺失了一年的學習,這會兒隻能作為高一新生入校。


    好久沒上過早自習的池螢,如今隻能在公交車上打著盹兒補眠,誰能想到自己當完將軍當掌門,當完掌門當皇後,到頭來居然又得回來苦哈哈的重讀一次高中,每天起早貪黑做題考試。得,慘還是她最慘。


    h中是市裏的重點中學,也是池螢曾經的母校,當她再度踏入熟悉的高中校門時,頓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迷茫感。


    她正順著記憶中的路線走向教學樓,卻似乎突然聽見有人在背後呼喚她的名字。


    “……..池螢?”


    這不是才第一天上學麽,居然會有人認識她?池螢疑惑地轉過身來,皺眉問道:“誰叫我?”


    “真的是你!”


    她看見自己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那人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模樣,輪廓仍有些青澀,嘴上卻已冒出些細軟的胡茬。男生一臉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又仿佛在害怕什麽一般,不敢繼續上前。


    待池螢看清了這人的臉後,不由得暗暗冷笑了聲,敢情這破協會打的是這個主意,你們還真是狗血的可以啊。


    她麵色瞬間冷了下來,接著立刻轉身大步邁開,對這人避如蛇蠍一般想要將他遠遠甩在身後。


    那人稍愣了愣,隨即向她離開的方向小跑了幾步,男生的步子大,很快便追上了她,在她身邊焦急道:“池螢,你別跑啊,我……我是岑昶,你不記得我了嗎?”


    池螢:……我當然記得你,不然我跑什麽。


    岑昶其人,和她畢業於同一個初中,但二人卻是學校裏的兩個極端,池螢是尖子班的尖子生,岑昶卻是學校裏有名的校霸。


    也不知道池螢當年是造了什麽孽,這校霸莫名其妙的就看上了自己,多次在上學和放學的路上夥同他的幾個跟班圍追堵截,還揚言要當他的男朋友。


    池螢一直不堪其擾,可那群中二期的小混混哪裏會顧及旁人的感受,在學校裏見到她就圍著她叫嫂子,幾乎鬧的全校皆知。


    她對這人沒有半點兒好感,但那時候自己畢竟隻是個初中的小姑娘,即便羞憤不堪,又哪裏敢和一群校霸叫板,惹不起隻能躲著他們走。


    好不容易熬到初中畢業,她去了市裏的重點高中,岑昶自然考不上h中,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什麽學校,不過從那以後她的人生倒是清淨不少。


    後來上了大學,這人倒是也會偶爾出來刷一下存在感,但池螢很快便出國交換,也再也沒和他有過什麽交集。


    但這回他居然出現在了h中?池螢不免有些困惑,這究竟是出了什麽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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