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丟了。】


    話裏半是囑咐半是調侃。


    好像在傅津南眼裏,她還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姑娘了。


    唐晚小弧度地笑了一下,點開對話框按下語音鍵:“你別擔心我啦,我到家了就給你發消息呀。”


    發送成功,唐晚環視了一圈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堆裏,唐晚再也沒找到柯珍的身影。


    或許是她剛剛看錯了??


    檢票口正在檢票,唐晚關了手機,提著行李箱去排隊。


    趕車的時間總是倉促擁擠的,唐晚幾乎是被人群推著走的。


    過了檢票口,唐晚提著行李箱下樓梯被擠得喘不過氣。


    好不容易擠進車廂,人累得夠嗆。


    安置好行李箱,唐晚喘了口氣,拿著票根再次確定了一遍位置。


    確認無誤後,唐晚才攏緊羽絨服坐了進去。


    車廂裏人還在不停流動,來來往往間,唐晚身邊多了個人。


    唐晚剛開始還沒注意,直到翻找完耳機才發現旁邊坐著的人是柯珍。


    唐晚愣了愣,捏著耳機線看向柯珍。


    柯珍一上來就摘了鴨舌帽,腦袋往後一躺就閉著眼睡覺,不給任何人打擾的機會。


    她長得很冷清,自然而然給人一種距離感,讓人不敢湊上前搭訕。


    唐晚本來想打個招呼,見柯珍不願交流,唐晚也默默戴上耳機聽歌。


    列車準時出發,一路上兩邊的風景被甩得老遠。


    唐晚放了幾首常聽的曲子,趴在窗口目不轉睛地望著外麵的一切。


    離北京越遠,唐晚的腦子就越清醒。那些衝昏頭腦的情緒好似也變得稀薄起來。


    原來,最迷惑人的是北京那座城市。離了北京,離了那人,她就清醒了。


    “你是三哥身邊那個小姑娘吧?”柯珍似是而非的問話冷不丁地落進唐晚耳朵。


    唐晚猝不及防。抖了抖肩膀,唐晚取下耳機扭過頭瞧向柯珍。


    柯珍重新戴上鴨舌帽,帽子將她前額遮了一大半,隻露出半個下巴和一雙清透的眼睛。


    那雙眼睛明明什麽都沒寫,唐晚卻覺得充滿了故事感。


    不知道是因為那位戴著眼鏡的男人對她三兩句的介紹,還是因為她本人。唐晚對柯珍的好奇心挺重。


    “我記得你。三哥身邊來來往往那麽多人,我唯一記得住的就你一個。”


    沒等唐晚開口,柯珍雙手合十,轉過臉繼續說:“你這雙眼睛很有辨識度。”


    唐晚同柯珍扯了個恰到好處的笑臉。關了音樂、取下耳機,唐晚盯著柯珍的眼睛說:“我也記得你。柯——珍,很好聽的名字。我叫唐晚,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叫我滿滿。”


    “滿滿?有什麽含義?”柯珍有一副好煙嗓,光聽聲就能讓人生出好感。


    唐晚低了低頭,輕聲解釋:“我爸給我取的小名,他希望我能圓滿快樂地長大。”


    “那你父親應該很愛你。”柯珍抱著胳膊,靜靜開口。


    唐晚笑容滯了片刻,聲音淡了下來:“他去世後再也沒人叫過我滿滿。這個名字我自己都快忘了。”


    柯珍怔了半秒,臉上浮出一絲歉意,“我說話不知深淺,若有冒犯,抱歉。”


    “是我主動提的,跟你沒關係。”唐晚笑了笑,表示沒事。


    沉默一陣,唐晚主動問柯珍:“你到哪兒下?”


    “重慶。幾個朋友開了場演唱會,我去做嘉賓。你是重慶人?”柯珍簡單提了兩句,又將皮球踢給唐晚。


    “重慶周縣人。”


    “想看演唱會嗎?我給你留票。”唐晚話音剛落,柯珍便問。


    唐晚晃了晃神,肉眼可見的驚喜:“真的?我可以帶朋友一起嗎?”


    “你確定好人數了給我發消息,到時候我讓工作人員拿給你。”


    說著,柯珍從卡其色的大衣裏翻出手機,點開二維碼遞給唐晚,“留個聯係方式,方便找你。”


    唐晚忙不迭地打開微信加柯珍為好友。


    兩秒鍾的功夫,唐晚的微信聯係人裏多了一個人。


    柯珍的頭像很簡單,一張純黑照片,很像注銷賬號。


    朋友圈也沒幾條,發的全是跟音樂相關的東西。


    翻到底,一條隻寫了文字的朋友圈引起唐晚的注意。


    ——【丁嘉遇,你要死嗎?】


    ——【祝政,我遲早有一天弄死你。】


    視覺衝擊太強,唐晚手指停在文字上半天沒移動。


    說不清是柯珍的怨還是恨,又或者,都不是。


    柯珍剛存好唐晚的備注——滿滿。存完才發現唐晚一直盯著她的那條朋友圈。


    “是不是覺得我挺可怕的?”柯珍摁滅手機,麵不改色問。


    被人抓了現行,唐晚多多少少有點尷尬。搖了搖腦袋,唐晚尷尬否認:“沒有。這可能是你情緒波動的時候發的,你並沒有去做……”


    “要不是犯法,我挺想的。”柯珍輕描淡寫打斷唐晚的話。


    “我跟祝政這輩子,隻有他死我活,或者他活我死。”說著,柯珍眼神涼了下來,聲音也啞了幾分。


    唐晚聽了幾句關潔跟祝政的關係,具體如何她也不清楚。


    他們這圈子要是瘋起來,她隻有當炮灰的命。哪兒能輪到她說話呢。


    想到這,唐晚訕訕地摸了下鼻子,沒再接話。


    很久之後唐晚才知道,柯珍這一生都過得很痛苦。支撐她活下去的,不過是那些腐朽發臭的恨意。


    這也是唐晚後來為什麽發了瘋地愛她、紀念她的原因。


    —


    列車行駛了十二個小時,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


    出了高鐵站,唐晚跟柯珍分道揚鑣。離開前,柯珍立在幾米外的站台神色複雜地看著唐晚,似乎還有什麽事沒交代。


    昏黃的路燈下兩道影子被拉得老長。時不時有人路過,腳步聲、說話聲斷斷續續穿插其中。


    站了幾分鍾,唐晚單手握著拉杆箱,主動出聲打破沉默:“你還有話跟我說嗎?”


    柯珍幾度欲言又止,到最後隻輕輕垂了垂眼皮,無關痛癢說了句:“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唐晚肯定,她想說的絕對不是這句話。


    不過她也沒有立場再去問她,想了想,唐晚笑著祝福:“你也是。”


    柯珍小弧度地扯了扯嘴角,背對著唐晚揮手告別。隨後一手拎著牛仔挎包,一手提著吉他離開原地。


    背影給人一種單槍匹馬的決絕感,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


    等柯珍人不見了,唐晚才打車去江然那。


    路上,到處都是火鍋廣告。隨處可見的“重慶”字樣,連司機都是重慶本地人,一開口便操著一口流利的川/普。


    從滿是京牌的城市回到滿是渝a的城市不過短短十二個時間,短到唐晚還沒轉換過來。


    以至於司機問她是不是來旅遊的,唐晚下意識用普通話回了句“我是重慶人”。


    司機一下轉回重慶話:“都是重慶人說啥子普通話嘛。我還以為你是來重慶旅遊嘞。”


    唐晚:“……”


    “妹妹在外地讀書蠻?啷個今天才放假?重慶嘞些大學生早放了。”


    “前兩天沒搶到車票。”唐晚舔了舔嘴唇,想了好一會兒才用重慶話回。


    唐晚坐出租車最怕的就是司機拉著閑聊,不光聊得尷尬,話題選得也尷尬。


    就像現在,司機問著問著就到了她不想回答的問題。


    “妹妹在學校交男朋友沒?嘞個乖的姑娘,應該不少人追噻。”


    社死不過如此。


    索性,傅津南的電話及時打斷這次談話。


    唐晚暗自鬆了口氣,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那頭嘈雜一片,聽不清誰是誰。


    隱隱約約間,唐晚好像聽到了一道女聲,聽得不仔細,打算再聽時,那端隻剩一道細碎的腳步聲。


    腳步聲停,傅津南清淡的嗓音傳了過來:“到了?”


    唐晚握了握手機,歪頭望向窗外,“快了。”


    “剛坐上出租,現在往我朋友那裏趕。”


    “沒回家?”傅津南聽了,隨口一問。


    唐晚抿了下嘴巴,聲音低了兩個度:“我早上跟你說了啊。我到重慶先去朋友那待一晚上,然後第二天跟她一起回周縣呀。你忘了嗎?”


    走廊盡頭,傅津南虛靠在牆壁,摩挲了幾下打火機蓋,笑回:“抱歉,真忘了。”


    唐晚砸吧一下嘴,頗有兩分興師問罪的意味:“你這人怎麽這樣呀。明明早上還應得好好的,晚上怎麽就說不記得了呢。”


    “這事確實是我的錯。您要我怎麽道歉?”


    傅津南今晚喝了點酒,酒意上頭那刻,說出的話也變得曖/昧不清起來。


    “難不成我現在就買張飛機票,飛過來跟您當麵兒認錯?”


    唐晚怕了他了。急忙捂住手機,小聲嘀咕:“誰要你過來呀,我就是這麽一說。你還當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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