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冬天天亮的晚，等天光亮起後沒過一會, 五條悟就聽到了漸漸起了喧囂的樂園。那是居住在酒店的遊客提前入場的聲音。高級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 奈何咒術師的五感太過敏銳, 普通的隔音門窗根本擋不住外麵的動靜。但是也無所謂, 他本來就沒有睡著。今天是12月7日，是五條悟年滿20周歲的日子，也是五條家為他舉行及冠儀式的日子。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要坐在五條家本家的殿上麵對一大群口是心非的咒術師，以及他們似有若無的打量和評估。再等到明天之後，他可能還要麵對幾個家族聯合起來的針對和為難。這也算是給年輕家主們的常規待遇了，畢竟這個世界總有一些老人家以為自己那些所謂的【經驗】可以戰勝【天才】。仿佛不趁著幼苗長成之前給予點挫折，他們以後就再也無法堂堂正正地打敗對方一般。嘛，不過事實也是如此就是了。五條悟對這一切心知肚明，談不上煩惱與否，也沒什麽即將打臉的興奮感, 一切對他都不過平平。就像是下雨天即便他雖然可以用【無下限】隔絕雨水，但也不吝於多撐一把傘去擋雨一樣。有些麻煩, 卻不至於很麻煩，也算是無聊生活的一點樂趣。他的內心現在很平靜, 絲毫也沒有半分緊張, 自然也沒什麽期待，完全不至於因為這個睡不著覺的程度。但事實就是，他昨夜的確一晚上沒睡。準確地說, 是自從他的戀人在幾個小時前啞著嗓子堅定拒絕了他想要再來一次的要求, 並且掙紮著洗完澡穿上衣服, 滾入另一張幹淨床鋪的被窩後。他就一直看著戀人的睡顏沒有閉上眼睛。如此看了數個小時。很奇怪，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沒有像漫畫小說裏麵那樣，在歡愛一夜之後抱著戀人入睡，在他的原計劃中的確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五條悟就是沒有睡著。他躺在床邊，保持著側身的姿勢，看著戀人的呼吸漸沉，看著他常年沒有血色的麵龐上因為酣睡染上了些許紅暈，看著他在床上翻身，碰到一起躺在被窩裏的他時，依舊會不習慣地皺皺眉。也看著他最後像是認可了他的存在一般，緩緩貼近。明明都是穿上了衣服的相貼，並不如肌膚相親時候的曖昧與親密，但無端的，五條悟卻很喜歡這樣的感覺。隻是看著這一幕，他的內心就非常寧靜。這種安寧不是因為得償所願之後的放鬆，也不是因為肉體發泄之後的賢者時間。而是類似於船舶抵達了港灣、太陽沉入了海底、倦鳥回歸了森林，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似乎即便外麵逐漸開始喧鬧，即便一切顛覆，但隻要感受到戀人在他的身邊，哪怕隻是平靜呼吸著的模樣，他就有一種一切都安靜下來了的感覺。……什麽啊……忽然能夠體會到禪院甚爾那個人渣為什麽在老婆死了之後會發瘋成那個樣子的原因了。不管是誰，要是想要奪走他此刻的快樂的話，他應該也會發瘋的吧。唔，他才不要和人渣共情啊。而且既然是自己最重要的安息之地，那就好好加強保護啊。他和那家夥在這點上可完全不一樣，他眼光超好的。就是透在這方麵總是有些不經心，連防身的珠子都隻帶了一串，被他一擼就擼掉了，這也太危險了。不就是玉製品嗎，他家裏也有不少配件，可以將戀人從頭發絲到手腳都武裝一遍。而且透對身邊的靈的態度都太放任了，一個個都不認真上班。隨身攜帶的靈又太弱，得想辦法抓幾個強一點的。決定了，今天就去祖宅的忌庫裏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東西。倉庫裏應該有不少幾千年的古物，尤其是刀劍、祭品這類的，回去就去看看這些東西有沒有生出來點什麽付喪神，到時候全帶過來。工作方便倒不用擔憂，傑的水平還是值得肯定的，而且橫濱那個地方，某種程度上來也有“神明”庇佑，那位神明本身也是戎神，戰鬥力還是比較可觀的，不至於需要透出手。其實最安全的地方還是待在他的身邊。如果透不是通靈者就好了，哪怕沒有咒力，以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來做他的輔助監督。在這一點上，五條悟對於保護戀人有著百分之百的信心。唔，話說一直在高專做老師也不錯，高專如今的結界雖然不如天元結界，但針對性更強，防禦效果也不錯。但是啊……五條悟眼睫下垂。他忽然想到了白天時候看到的星座匹對。那個在如今的年輕人中很流行的星座大師是這麽說的：射手和摩羯會自然而然地互相吸引。對於擁有強烈事業心但沉默寡言的摩羯座來說，他們很容易就會被射手座充滿熱情和積極的人生態度所影響，並且因為讚同射手座的理想而共同付出努力。同樣，對待友情極為重視的射手座也會因為沉默少言但做事穩靠的摩羯座而生出信賴，並且會被對方身上自然的憂鬱氣質以及源自心靈的支持所吸引。但是缺點是，正因為雙方的互相吸引都源自於理想以及事業，所以很容易會錯誤判斷這份感情，將友情以及事業搭檔之間的那種羈絆誤以為是愛情。簡單的說，就是太過於走心，反而會讓人忘記愛情的本質是靈與肉的吸引。五條悟從沒懷疑過自己對於戀人的感情究竟是源自於哪個方麵，但他也的確因此而有些小苦惱。他的戀人有自己想要去努力的方向和改變的東西，他最早就是被這種飛蛾撲火的決絕姿態所深深震撼與吸引的。而且老師在謀劃和設計的時候真的太迷人了，那種成竹於胸的篤定以及穩操勝券的淡然，每次看到都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流連許久。嗯，現在回頭來看，要說起感情的起點，可能就是那日在薨星宮。那一天他看到的是氣場全開的神山透。那個以各種理論和推測一層層扒下天元大人的身份，即便被三具髑髏抓得腳踝都發青了，一身狼狽甚至還套著假發，卻依然氣定神閑地對目犍連說：我就是來找茬的老師……還有那個在察覺到他存在是淡然又篤定的眼神，真的很難不讓人心悸啊。隻是，當時還很青澀的五條悟以為那不過是源自麵對強者以及背叛者時，身體自動分泌腎上腺激素所引起的心跳加速而已。想到這裏，他輕輕吐了口氣。很想將人放在安全的地方，猶如巨龍圈著財寶一樣盤踞保護著，又想要看到戀人在自己的領域內恣意揮灑的場景。啊啊，這難道就是星座太合、相性又太高時候的苦惱嗎。擁有寶石一般剔透藍色眼眸的巨龍緩緩閉上眼睛，它放下了刻在骨子裏的獨占欲，虔誠又溫柔地在珍貴的寶物額頭留下一個親吻。然後他的動作停滯住了。五條悟從小到大幾乎每分每秒都在過載運轉著的大腦在這一瞬間忽然停止了思考，他什麽都沒有想，但是卻仿佛什麽都知道了，海量的信息如同潮流一般湧入了他的大腦。命運如同棋盤上的棋子，每走一步就會展開以此為天元的一個複雜時間線，那是無盡的洪流和無數的衍生世界。不存在主次之分，每個世界都是時間長河上兀自平行的樹杈。那就是所謂的平行時空。而現在，五條悟就站在了這條長河之上。沒有人告訴他什麽，這些信息是直接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夠有人走到這裏來。”一個聲音輕輕地歎息著說，隨即他的語調又輕輕上揚，“但是我很高興。”五條悟微微皺眉，他在這個地方宛若被禁錮住一樣無法動彈。那種濃稠和粘膩的感覺讓他非常地討厭，加上有一些若有似無信息湧入時帶來的煩躁感……讓他幾乎就要控製不住自己先用一發茈開路。“請不要這樣，你的到來是意外，我們的見麵也隻不過是【一瞬】，所以，請暫時忍耐。”“你是誰？”五條悟動了動手指，敏銳得發現自己已經有一個小指可以活動後，他按捺下脾氣【看】向了來人。出乎他意料的是，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麵容很溫和的青年，除了身上穿著的過於繁麗的和服以及一雙異瞳之外，無害極了。“你好。”青年衝著他點了點頭：“我是來支付我的代價的。”五條悟為了這個名詞微一挑眉：“支付？”“對，支付給神山透。”他看上去脾氣非常溫和，在看到五條悟的眼眸漸漸冷下來之後，青年手指一抖，自虛空中抓出了一個顏色明亮的圓球。“這是什麽？還有，你不覺得少了初次見麵時候的一個步驟嗎？”黑發的青年在這微帶嘲諷的話語中微微一愣，隨即歎息般地說：“……真是失禮，我太久沒說出自己的名字了。我的名字是四月一日君尋，是一名代理店主。”店主這個關鍵詞立刻戳到了五條悟記憶中的一個領域，他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次元魔女開設的那家？你和她是什麽關係？”“你知道那就方便了。”四月一日君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他示意五條悟看一眼他手中的圓球：“這個是鬱子小姐之前和神山君做交易所換取的代價。”在五條悟驀然間變得冷厲的眼神下，青年垂下眼眸：“我們店鋪的交易是等價交換，他用所有世界線內和摯友的羈絆交換了跨越時間線，去改變一次【源頭】的機會，這是被雙方都認可的公平。”“現在，他和鬱子小姐之間的這個交易已經完成了。”“但是之前因為一些小意外，我用他的這個【羈絆】做了一件事，於我而言，我欠了他一份緣，所以在之前，我給了他一份禮品。”五條悟沒有說話，他定定看著四月一日君尋，片刻後，五條悟十分肯定地說道：“狐狸關東煮，我見過你。”那一日他接到神山透電話去找人的時候，就曾經在同一個攤販見到過麵前的這個青年。當時這家夥身上沒有任何能量，是以五條悟沒有多做留意，隻當作一個路人。若非他記憶力足夠強，加上這人當時也穿著一件華麗到充滿記憶點的和服，五條悟不會想起他。白發的神子嘴角微微勾起，一雙眼眸中卻絲毫不帶半分笑意，雖然姿態十分輕鬆，但他的指尖已經開始蓄力：“你那次是有意找透的？為了送個回禮？”“是的。”黑發青年十分幹脆地承認了，不過隨即他露出了一點笑容：“不過後來我發現，我們也許沒有必要再見麵了，所以我就隻是將禮物悄悄送給了他。”“隻是那份禮物有些貴重，規則不太認可，為了平衡，我加設了一把鑰匙。”“那個鑰匙就是一個落在眉心的珍愛之吻。”“五條君，我沒想到你會是捏住這把鑰匙的人。”“啊，請不要生氣，我這樣說並沒有貶低你們之間感情的意思，隻是對於神山君來說，珍愛的吻比起真愛的吻更加困難。”說著，黑發的青年露出了一個揶揄的笑容，目光更是帶上了幾分歎息：“那必須是不含任何欲望，充盈著愛護和珍惜，甚至帶有哪怕付出性命也要保護住的感情……考慮到神山君已經沒有直係親緣和長輩的情況下，這是很難達成的條件。所以它在達成的時候，我有些意外。”五條悟聞言一默，隨即便見笑眯眯地擺了擺手，用撒嬌般的語氣說：“這位四一君，我可沒有想要和別人分享我們之間相處模式的打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