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誰會忘記？”那個在冰天雪地中披散著長發，隻身著單薄襯裙的金發少女淒聲道：“我比誰都憎恨著這個世界……”那聲音如杜鵑啼血，聲聲哀戚，命運對她的不公和這個世界對她的殘忍皆在這幾句話之間。神山透動作一頓，輕輕伸手拉住了準備往下跳的五條悟，對上少年的眼神，他湊過去輕聲說道：“她有靈視。”五條悟立刻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真夠倒黴的能力。”神山透無比讚同他的話。恐山安娜，被麻倉木乃收養的徒弟，天生就擁有極其強大的巫力。但和五條悟一樣，過於強大的力量帶來的不僅僅是榮耀，還有災禍。她天生具備不可關閉的【靈視】，這個能力可以讓她輕鬆讀到他人所想。於是，人心中的黑暗和欲望對她來說就是沒有裝上閘門的大江大河席卷而來，年幼的孩子本身的精神力和意誌力根本就扛不住這股惡意。從出生以來屢次被拋棄和遺棄的生長經曆更是助長了這股黑暗，雖然大部分的市子都經曆了人生的苦難，但這個不過10歲的女孩所經曆的慘劇也是其中罕見。神山透眨去掉入眼眶中的雪花，見其落淚心知不好，忙脫下掛在手腕中的念珠，喚出躲在裏麵的風神翼龍，正準備借用翼龍的飛行速度將那女孩搶救下來時，就見少女微微仰頭，兩行清淚汩汩而下：“但是，我愛著這個男人。”……哎？她一句話出口，現場或明或暗的幾個男人都呆了下，尤其手持獸爪為媒介，一身傷痕的麻倉家男孩，對自己相親對象突如其來的示愛完全不能適應，真個人都呆滯了。女孩的聲音輕柔，卻十分堅定：“該消失的是你，【大鬼】。”之後發生的事情神山透一點都不想回憶，就，怎麽說呢，後來他們兩個出手一個幹掉大鬼一個穩住了股宗的魂力，但當兩人站在年齡比他們小一輪的兩個少年人麵前後，雙方都露出了微妙又尷尬的表情。雖然有了個he，但是誰都笑不出來。兩個小孩是覺得這一幕被人看到了有些害羞，而他們……怎麽說呢，大家都是剛告白沒過一個星期，但比起小孩子們“愛”來“愛”去的，他們的告白簡直是小學雞等級的。神山透覺得那時候壓根就是被直球砸暈了，加上美色誘惑，所以不知不覺就答應了，仔細想想，他們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有說出口啊！不管是告白的話語還是場麵他們都輸了……而且輸得好慘。但神山透啥也不敢說，以他對五條悟的了解，他一旦開口，五條悟就會送他一個尷尬到腳趾扣底的再告白。事實上他當時就覺得五條悟那略有所思的眼神就說明了他蠢蠢欲動的內心。於是，當時的神山透沉默著，在擁有讀心能力的恐山安娜那看笨蛋的眼神中悄悄將兩個小孩送了回去，隨後在麻倉家反應過來前快速溜走，可謂做好事不留下，深藏功與名。那已經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了，盡管他們出手還算及時，股宗也差點沒能保持住形態，愣是在麻倉家修養至今，才重新凝成了可以出門的模樣。“請不在意，當時也隻是舉手之勞，不必掛心。”神山透將待客的飲品和茶點放到它的麵前，眼神從它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上不著痕跡的掃過，最後落在了它的煙鬥上。似乎看出人類眼中對它如今行為的不讚同，隻有一條尾巴的貓妖特地解釋了下：“感恩惦念，小生煙杆裏麵使用的不是人類的煙草，而是木天蓼，這個對傷口的愈合沒有影響。”說這，它還委婉提醒了下神山透自己不是血肉之軀，就算真的在吸煙，也對傷口恢複沒有影響，不需要用看著可愛貓咪墮落的眼神看著它。……有那麽明顯嗎？神山透眼神漂移了下，輕咳一聲：“抱歉，是我失態了。”“不，對於小生而言，已經很久沒有人因為這件事關心在下了，所以小生並不覺得困擾，反而很開心。”股宗的三瓣嘴微微翹起，看得出心情的確很不錯。隻是它說的話卻讓神山透悚然一驚：“您和那位先生對在下有救命之恩，本當結草銜環以報，但是在下心有惦念之人，隻能先報他的恩情，若未身殞，再來報恩。”……就報恩而已，為什麽會嚴重到死不死的程度，神山透遲疑了下，有些好奇，便問了句：“你打算如何報恩？”股宗眼簾微垂，思索片刻後答：“我想要將那位大人從無盡的寂寞中拯救出來。”神山透：“？”他有些聽不懂，現在小貓貓的想法是那麽難猜的嗎？“你還是不要讓它報恩比較好。”悄然出現的天元忽然開口，他似笑非笑得看著股宗“狗戀人，貓戀家，貓這種東西，可是任性到了隻要覺得人類變了，就會毫不猶豫將其拋棄的生物哦，而可笑的是，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才會讓它覺得你變了，這樣的家夥可是相當的危險。”股宗似乎不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指控了，它平靜回複：“小生不會否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但小生從未拋棄過那位大人。”“嗯嗯，也是呢，你的確沒有拋棄他，你隻是他轉世之後背叛他，並且站在了他的對麵而已。”天元笑眯眯得坐下：“對吧，麻倉家的式神？”“小生永遠都是葉王大人的式神，隻是如今在侍奉麻倉家而已。”股宗微微抬眸，看向了天元：“小生可以麵對別人的指責，但是小生絕不承擔背叛之名。倒是天元大人，是在以什麽身份對小生發出指責呢？”“什麽身份啊。”天元微微勾唇，施施然落座：“畢竟我們在大打出手之前也在一起煮茶論道，大概就是那麽一杯茶水的交情吧，沒辦法，同樣是被背叛的人，難免會有一點共情。”“背叛？”股宗抬起下顎，就要開口，它的話語卻被一聲溫潤有如清風的佛偈打斷：“阿彌陀佛，相逢即是有緣，緣啟千年，何必為了點舊事耿耿於懷。”說出這句話的人正坐在小翼龍身上，整個人不過一個籃球大，手裏還捧著個裝著什麽的透明魚缸，對上神山透詫異的眼神後他溫柔一笑：“貧僧源信，不請自來，還請施主海涵，隻是施主與我有緣，還請您撥冗。”源信……？神山透搜索了下自己的記憶庫，感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來。他的記憶不錯，會有這種情況說明這個名字他應該是意外聽說，這大和尚顯然不打算讓神山透花費時間在回憶上，他直截了當地說：“在下圓寂後肉身化為了扼守地獄大門的門鎖，後人稱之為【獄門疆】。”他聽過這個名字。在他和五條悟被關在的那個空間裏，成年版的五條悟破解當時空間的秘密後，曾經說過獄門疆的來曆，他應該就是那時候聽到源信和尚的名字的。等等，既然獄門疆是源信和尚的肉身所化，那麽麵前這個難道是……？“沒錯，我是附身在你帶回的骨骼身上出來的。”源信大和尚笑容可掬，這位真正將【地獄】【輪回】概念帶回到日本的大和尚脾氣看上去相當不錯，他甚至晃了晃手中的魚缸，十分客氣地說：“突然拜訪實在是打擾了，這是我從海裏頭撈上來的呼子魷魚，我聽聞此地吃魷魚之風盛行，希望你們喜歡。”神山透愣愣接過魚缸，往裏頭一看後立刻露出了遲疑的表情。嗯……佐賀縣長穀津雖然是個小地方，但這裏卻有聞名全國的名產，即“呼子魷魚”，僅僅是依托於魷魚的捕撈，呼子港便孕育出了日本三大朝市之一的呼子朝市，可見這裏的魷魚打撈量和需求量有多麽可怕。而且呼子魷魚和普通魷魚不同，因為此處海洋環境可謂風急浪高，在這裏生活的魷魚長時間要和海洋做搏鬥，所以肉身緊實，加上海水水質優良，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都別具一格。因此本地人吃魷魚都是采用刺身的吃法，略講究些的會搞個兩吃或者三吃，神山透家隔壁的勝生溫泉旅館內就有個大魚缸養著呼子魷魚，每天會由魚市送來新鮮的，可以做到隨吃隨殺。不過別誤會，呼子魷魚並不是一種魷魚的名稱，而是指這個地方所產的魷魚，不同時期的品種是不一樣的，托本地魷魚文化的福，神山透對魷魚也有了部分了解。正因為了解，他看著浴缸裏這個紅彤彤的魷魚才覺得有些納悶。“嗯……這個是魷魚還是章魚？”他遲疑片刻後看向在場另外幾人，按理來說章魚和魷魚還是比較好分辨的，章魚有八個腕足，而且呈卵狀，魷魚則是有十個腕足，身形細長但是腕足比較短。但是他麵前的這個則是還沒煮就全身紅彤彤的，雖然是卵狀，但是腕足卻像是魷魚一樣短。這奇怪的形狀讓其餘人也表示看不明白，天元大人則是立刻嘲笑股宗身為貓卻認不出魚，股宗則是平靜表示自己是紅肉貓不是白肉貓。最後眾人表示，到底是章魚還是魷魚煮熟了不就知道了。沒骨頭的是章魚，有骨頭的是魷魚唄。就在眾人討論之間，已經被放上砧板，即將被吃掉的恐怖讓魚缸裏的小東西再也忍耐不住，讓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領域展開【蕩韻平線】”刹那間，碧海藍天黃金沙灘出現在了神山透的麵前。紅色的小章魚就在大海上頭邊浮浮沉沉邊瑟瑟發抖。可以說非常的沒有特級咒靈的腔調了。神山透眨了眨眼睛，對上了一起被拉進來的老和尚的雙眼，老和尚衝他俏皮一笑，神山透頓時就知道他的意思了。這才是真正的見麵禮一隻會領域展開，自帶一片海洋的特級咒胎。“唔……”神山透沉吟片刻後，看著一整片的海洋和沙灘情不自禁怦然心動。這顆真是他最近以來收到的最棒禮物了。就是不知道這個海裏能不能養魚，也不知道這個咒靈能不能自己捕獵，如果可以把它丟到海裏吸一肚子海水，然後就在這裏養魚，豈不是隨時都能吃到新鮮的海魚，簡直美滋滋啊！神山透注視著那隻浮沉小章魚的眼神不由自主熱烈了起來。第75章 在這個世界上, 有人會對隨身空間不心動的嗎？不可能有吧？時間、空間、資源一直都是人類欲望和追逐的三大要素，就算是神山透，也看著一整個廣袤海平麵、金燦燦的沙灘、種滿了棕櫚、椰子樹的海灘以及內裏漂亮又生機勃勃的紅樹林都不由自主心潮澎湃。說實話, 如果不是事先知情, 他絕對不會猜測這裏是咒靈的領域世界, 因為這裏看上去實在太美好了。咒靈的形成原因和力量來源都是人類的負麵情緒，因此無論咒靈強弱，其模樣都是如出一轍的醜陋。而且基本上是越強越醜, 反正神山透覺得他看到過的那些咒靈都挺難看的, 咒靈是如此, 作為他們心靈寫照存在的生得領域自然就更誇張了。在前輩的記錄中那簡直就是屍山血海一片, 可謂慘不忍睹。不過在近現代的記錄中幾乎不曾出現過特級咒靈, 所以神山透也不確定那些記錄有幾分真實，但應該大差不離.所以如今在見到這幹淨漂亮達到五星級景區標準的領域後, 他著實是有些吃驚的。而且麵前這隻小章魚本身還是咒胎狀態，就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了。有諸多咒胎飼養經曆的天元大人可以很肯定地表示，正常的咒胎是絕無可能可以釋放領域的。“一般來說，越強大的咒靈在其還處於咒胎狀態的時候就越是弱小, 這是自然界對它們的約束。”坐在團蒲上沐浴著陽光，還搞了個小炭爐烹茶的天元大人笑眯眯地用小木勺給自己的茶盞中加了一勺茶葉。他聲音極其溫柔, 眉宇間的笑意就像這片空間中的日光一般, 極其和煦柔軟：“就像是動物界中那種對周圍環境影響越大的生物，它無能為力的幼生期就越漫長一樣, 自然界就是在用這種方法調控著 世間萬物的數量, 以避免生態鏈的崩盤。 ”【嚶】“真是殘忍的話。”穿著圍裙扛著桌子進入的脹相小聲嘀咕。天元抬頭看了他一眼, 含笑頷首致歉：“原來脹相君在這兒, 是在下思慮不周。”“無所謂。”脹相將桌子往沙灘上一放, 然後在邊上鋪上了防塵布，又放上了小凳子，他輕哼一聲：“它的確很奇怪，我能確定我想要保護弟弟的信念不亞於它，但是我打不開領域。”九相圖雖然是九個，但可能是其成因是從母胎中一次次流產的緣故，越到後麵，咒胎的力量越小。作為兄長的脹相為了保住自己的弟弟，直接將自己的生命力分給了諸多弟弟，即便如此，在一百多年後沒有力量來源的九相圖也逐步衰減，到如今還有活力的隻有前三個咒胎。脹相敢確定自己想要保護弟弟的信念不會敗給任何靈，但是他那時候的確沒有任何關於領域的感受。“九相圖的咒胎強度卻是遠超過於普通咒胎，所以不能排除他們用攻擊能力交換了防護能力的可能性。”天元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出這位責任心過重的男人心中的懊惱，他低聲道：“脹相君，勿須自責。”“我知道，”脹相撐起了一個太陽傘，然後招呼著幾個孩子來太陽傘下坐下，他抬起眼，一雙黑眸中的光亮堅定不移：“做我所能做的事情，然後一直向前走，這既是我的忍道。”【嗚……】“嗯，……嗯？”天元先是欣慰點頭，然後便被人後來接上的話弄得一頭霧水。脹相的觀念豁達大氣，很值得讚揚，但是忍道？那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