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離去,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和建築物坍塌的聲音衝入了兩人的耳膜。家入硝子淡定地將窗門合上,隔絕了大部分噪音,一扭頭就看到一個整個人都因為驚嚇而褪色成紙片人的神山透。外頭敲打崩碎的動靜越響亮,神山透褪色的速度愈發明顯,最後直接變成了一張鉛筆畫。啊,也是呢,這位可是好不容易整理了前麵的賬冊,加班了好些天才空出時間來就醫地,現在看來又要花費很多時間在定損記錄和申報上了。親眼看著加班的噩夢就在麵前發生,這種事情……好可憐。就連早已被鍛煉得心如頑石的家入硝子都不免生出幾分同情心來。不過很快她就翻了個白眼,仔細想想她有什麽資格同情別人,過一會兒她不也要為這兩人擦屁股加班嗎?該死的青春期dk。“家入同學!”神山透的嗓音有些幹澀,他緩緩扭過頭來,瞳孔在顫抖,“為什麽五條同學和夏油同學會飛在天上?為什麽高校的房屋一拍就碎?這是在拍攝《bleach》或者《seed》嗎?”“……哎?”+ + +“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咒術師啊。”在一番手忙腳亂和人仰馬翻之後,神山透的眼神微微飄忽,他將視線從用古典畫法介紹咒術師身份的書冊上挪開,聲音有些虛弱,“這就是學校名字中咒術的由來嗎……”“是喲!”被導師押著正坐在地上的五條悟有些稀奇又有些吃驚地說,“哇,神山你之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就來麵試嗎?神經好粗哦。”“閉嘴!悟!”夜蛾正道斥道。雖然這的確是事實,但這時候說出這樣的話,未免也太不會讀空氣了吧。神山透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五條同學說的沒錯,是我真的沒注意。”頓了頓,他露出了一點悲憤的表情:“但是正常人都不會想到吧?高專是宗教學校,我隻是以為加上咒術兩個字比較符合宗教學校的定位而已。”“而且這種事難道不是就是個形容詞嗎?就和冠軍學院裏不是每個人都是冠軍、蟹棒裏麵沒有螃蟹、菠蘿包裏沒有菠蘿一樣的道理,我也沒想到咒術學院居然這麽實誠啊。”神山透覺得這個鍋他不能背全部。不,也不能這麽說吧,這當中還是不一樣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不由側目。剛剛跑完校長辦公室的夜蛾正道此刻依然保持嚴肅,他認真地向著神山透道歉道:“這件事完全是我們失職,校長招聘財務人員的時候走的是內部招募流程,原本是想要尋找相關行業的知情者的,但是後來這一過程似乎被外包了,所以出現了現在這個意外。”說到這兒,就連他自己都為這個烏龍而無語了。人如其名,從長相上就透著一股可靠勁的一年級班主任吸了口氣,“但是事已至此,也希望您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簽署相關保密協議,至於工作……如果您實在無法接受,想要辭職的話,我希望您可以留到我們找到接檔人員。”神山透聞言猶豫了好半晌,他將目光悄悄轉向了三個學生,似乎是想要從他們的表情中讀取什麽信息。片刻後,他抬起眼,藏在黑框眼鏡下的褐色眼眸認真無比:“我想確認一下,在學校內工作是安全的吧?”“這一點你可以放心,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高專更安全的地方了。畢竟這裏有我和傑在,我們可是最強的。”五條悟搶在夜蛾正道回話前搶答道,他將自己的墨鏡扯下一點,目光直直看著神山透,“在高專,隻要沒有邪念,都是最安全的哦。”“悟,不要插話。”夜蛾正道額頭爆出一個青筋,他看向神山透的表情十分認真:“神山君可以放心,高專有天元大人加持的結界在,沒有登記過咒力的人一旦進入會立刻觸動報警和防禦程序,所以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哎?”神山透愣了愣,問道,“但是之前冊子上說普通人身上也有咒力,那我應該也有吧?我進入高專的時候,好像並沒有觸動什麽報警程序啊?”“那是因為當時你和夜蛾老師在一起啦,有熟人帶領的話,高專結界是不會報警的。當然,這種情況僅限於你沒有接近敏感區域。”家入硝子隨口解釋了一句,“順帶一提,我覺得這個政策挺蠢的,萬一遇上反叛者,那不是大家一起完蛋?”神山透頓時大驚:“還有反叛者?”“也不算是反叛吧,咒術師規定咒力隻能在咒力界使用,如果用咒力傷害乃至於殺死普通人類的話,那就違反了咒術界的法令,這部分人被稱為詛咒師,他們也是咒術師遇到之後要捕捉處刑的對象。”夏油傑耐心解釋道。“所以,神山先生可以放心,我們咒術師都是站在保護人類的一邊的,我們的目的和使命都是斬殺咒靈。”“……處刑?”抓住這個關鍵詞的神山透微微蹙眉,他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也就是說,咒術界中有一部淩駕於日本法律之上的,可以剝奪別人生命的法外法?”“的確如此,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夜蛾正道正色道,“對於咒術師來說,普通人太脆弱了,如果不加以約束,最後必然會造成雙方的對立,這是我們不想看到的。”青年抬眼看了眼夜蛾正道,反光的鏡片將他眼中的情緒遮掩了大半,不過從聲音聽來,他還是十分理智的:“好的,那稍後可以把內部法令條款給我一下嗎?我有些擔心自己會觸犯到條款。”令他意外的是,聽到他這一要求,在場眾人麵上都露出了幾分遲疑。這詭異的氣氛讓神山透差點以為自己要求有多難,他頓時也有些驚到了,“沒有法律文書嗎?”“也不是沒有,就是不像律法那麽明確……其實主要是不殺人就行,剩餘的問題會由總監會來判定……一般來說……”夜蛾正道的話頓了頓,他看著臉上也露出驚詫表情的神山透和夏油傑,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沒有明確的法律條文,沒有量刑標準、一切由總監會來判定人是否有罪?也就是說咒術界完全是人治高於法治?”神山透臉上的表情寫著“荒唐”兩個字,他轉頭看向五條悟:“五條同學,你之前說過你和夏油同學是最強的吧?你們兩個也是在總監會的管轄範圍內嗎?”“啊?應該在吧!不過總監會那些老頭子的話,本大爺一般性都不理睬的。”五條悟眨了眨眼睛,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一樣看向了夏油傑,“對吧,傑?”夏油傑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在進入高專就學以前,他都是在普通人的世界裏學習,雖然他們沒有係統性地學習過律法的相關知識,但每次要改法律時候都會鬧得轟轟烈烈地,熙熙攘攘的議會和抗議人群都告訴他,立法是一個和人切身相關,且非常嚴肅的事情。同時,從小到大的教育也讓他清楚法治和人治的本質性區別。和已經習慣如此的五條悟不同,夏油傑一聽到人治就覺得非常不靠譜。他之前是從未接觸過咒術界這方麵的資訊,好友在和他聊天時候也大有“隻要你不殺人,剩下的老子都能搞定”的態度,因此,夏油傑是真的沒有想過咒術界的規定是否存在問題或是不公。但現在神山透這樣一個接受過普通人正常教育的普通人提出了這點後,他自然意識到其中的危機。不健全和隨心所欲的法律最後傷害到的隻會是普通人和老實人,這種情況簡直就是在給特權者開綠燈。“抱歉,我想問個問題。”神山透極為嚴肅地問道,“我對咒術界不了解,無意冒犯,我隻是想問一下,如果有人覺得總監部判定下來的結果不公平,是否可以申訴?總監部又是否有其監察機構?”“……”眾人麵麵相覷。“那,如果總監部以‘莫須有’的罪名要求處死某個人,也隻能認了?”神山透追問。“提問!”五條悟舉起手來,“什麽是‘莫須有’?”“就是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反正我認為你犯了死罪的罪名。”夏油傑扭頭解釋道。話音一落,五條悟立刻扯出了一個不爽的表情:“開什麽玩笑,這種理由鬼才會接受啊。”“這樣”神山透微微傾身,“那如果對此不滿意的話,要怎麽辦呢?”“怎麽辦?跑就行了啊,他們又抓不住老子。”五條悟隨意說道,“我是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啦,但是你放心,我們都很強的啦,總監會那群人又不是傻子,不會招惹到我們身上的。”啊啊,這就是強者的傲慢嗎?因為我足夠強,就算有不公也會繞開我,所以就沒關係。神山透定定地看了這個一身少年意氣的年輕人片刻,才緩緩收回自己的目光。少年不羈,翻雲覆雨,可為知己輕擲生死,無所畏懼,而隻有當他們意識到自己並非無所不能的那一刻,才會真正成長為成年人。也隻有真正的成年人,才能學會以弱者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的不公。但這份成長必然伴隨著失去和宛如挖心斷骨般的疼痛,而越是天之驕子,這份成長帶來的疼痛越是劇烈,甚至還會伴隨著直到閉目那一刻都無法挽回的悔恨。可這也不算什麽。真正讓人無力的並不是追悔莫及,而是一無所知。從沒有參與過,沒有任何可以著力的點,什麽都不知道,在對方瀕臨崩潰時也未曾提供任何幫助,隻看到了一個空茫茫的結局和一句“對不起”,就連事後的痛哭都帶著後知後覺。到時隻能一邊悲慟一邊像是在播放卡殼的舊錄像般回憶昔日相處時的一舉一動,然後結合得到的信息分析著對方的心情並且譴責自己的愚蠢。就像是曾經的他一樣。 第11章 “神山君?”見他發呆,夜蛾正道輕聲喚道。青年伸手推了下眼鏡,眨眼掩去一瞬間的情緒波動後,然後微微一笑:“嗯嗯,沒事,我隻是想我應該不會做需要麻煩總監部的事情,夜蛾老師您請繼續。”“啊……嗯,其實也沒什麽繼續的,之後我去給你拿保密協議簽了就行。”夜蛾正道也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墨鏡,“那麽,歡迎你加入咒術高專。”神山透聞言點頭,道謝後他剛想跟著夜蛾正道起身,忽然想到了什麽,遂輕聲開口問道:“對了,夜蛾老師,我前一段時間一直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哪怕一個人在房間裏麵也一樣,今天來醫務室也是因為這點。之前我以為是睡眠太少出現幻覺,現在想請問一下,是不是有什麽我看不到的東西跟著我?”夜蛾正道:“……”在看到心虛地轉移視線的學生時,夜蛾正道不用猜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但被同事信賴的眼神注視著的夜蛾正道卻怎麽也無法開口和同事說是他沒有教育好學生,以至於他居然幹出了偷窺這種事。就算性別相同,這種事也能被當做性騷擾來處理了!你在想什麽啊五條悟!!盡管火氣噌噌往上冒,夜蛾正道也隻能頂著滿腦袋的青筋在五條悟捂嘴竊笑之中指揮著咒骸在神山透麵前一通裝模作樣的撲騰,最後告訴同事問題已經被他解決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感覺了。“啊,多謝。”神山透的眼神在地上蹦蹦的幾個玩偶身上飄過,滿臉的不明覺厲。不過,隨後他就問出了一個犀利的問題:“夜蛾老師,之前不是說咒高的結界可以阻擋小的咒靈嗎?這個被消滅的咒靈是怎麽進來的,它很強嗎?”夜蛾正道,夜蛾正道無言以對啊!作為一個不會說謊的老實人,他腦門上的青筋在聽到五條悟憋笑的聲音時達到了巔峰。就在這位可憐的教師絞盡腦汁想著怎麽回複才能給學生擦幹淨屁股,甚至開始考慮是不是坦白的那一瞬間,神山透打了個哈欠,眼下青黑一片的青年在確定之後不會再有糟糕的感覺後就決定告辭回去睡覺了,臨走前他還認認真真地同夜蛾正道再次道謝,搞得夜蛾正道更加內疚了。“拜拜啊,神山。”五條悟活潑的聲音堪稱熱情洋溢,但就在醫務室的房門被關上的下一個瞬間,他那漂亮的嗓音發出了一聲響亮的痛呼。神山透離開的腳步微微一頓,最後還是沒有回頭。他高舉雙手伸了個懶腰,嘴角一揚,覺得今天一定能睡個好覺啦!但讓神山透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好不容易完成補眠後首先接到的是校長的傳訊。而這位隻在麵試時候見過一麵,之後便宛如神隱的校長老先生見到神山透的第一句話便是:“不知道神山先生是否願意在我校開設一門課程?”“前略,總之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神山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後衝著台下三人微微鞠躬,“今天開始我就是諸位司法課的教師了。”“啊,順帶一提,雖然是教師,但是因為我並沒有教師資格證,所以這門課是興趣課,主要由我給諸位講解平時生活中可能接觸到的日本各項法律。當然,如果各位有感興趣的方麵也可以來問我,因為我不是這方麵的專業生,請容許我先回去備課再來講解。”“哎?”五條悟先舉起手來,“那我們去看書就行了呀,完全不需要神山老師來教吧?”“嗯,說的沒錯!”對於這個刺頭學生的質疑,初為人師的神山透表情絲毫不慌,“可是如果沒有課程的話,你們根本就不會去看這方麵的內容吧?”“因為我們根本沒有必要聽啊,有輔助監督會去處理這些事情啊。”五條悟再次激情發言,這次神山透沒有理他,他將手中的粉筆折成最好寫的長度,然後在黑板上寫下了案例。“我們來講第一個案例,某日,一個叫六條的少女在街上遇到了男士口頭騷擾,那麽請問六條小姐當時可以采取的方法是”“六條……噗”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十分沒有同學愛地噴笑出聲,五條悟則是超級不爽地大聲逼逼:“這有什麽好猶豫的,麵對那種人渣當然是直接一拳上去啦。啊對了,順便拖到小巷裏給下麵也補一腳好了。”“回答錯誤。”神山透給予了否決答案,“請注意在法律上需要把握尺度問題,五條小姐當時遭遇到的是口頭騷擾,正確的處理方式是將對方的騷擾行為錄音並且報警。當然,因為對方隻是在進行口頭的侵犯行為並沒有對六條小姐的人身造成傷害,按照日本的法律,也隻能實施口頭警告,最多加上拘留。如果對方還是未成年的話,恐怕就隻是談話處理。這一切在六條小姐看來可能非常不公,但是”“法律的基本目標就是維護社會秩序和公平正義,而這份公平並非絕對。”神山透在黑板上寫下了這個概念。“……等等啊,神山老師,你是來教導法律的,一上來就在拆法律的台這樣真的好嗎?”五條悟伸直了長手,但是這次他的手被身邊的兩個小夥伴合力給壓下去了。“抱歉,神山老師,我有點不明白。”夏油傑一隻手壓在朋友身上製止了他的廢話,同時抬眼看向黑板上這句話,眸光專注,“這是什麽意思?”“還有什麽意思啊,就是說法律也不是萬能的啦。”被壓住的五條悟撲騰了兩下,“傑,你說一個小混混酒後駕車撞死了一名科學家,小混混被判處死刑,以一命抵一命,就結果來看,是不是很公平?”夏油傑愣了下,遲疑地點了點頭。五條悟立刻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但是,小混混本身是一個社會閑散人員,他的存在就是社會的殘渣,而這位科學家當時可能正在研發一款抗癌藥物,一旦他成功了,他可以挽救無數的人命,那麽,這兩條生命放在一起相互抵消又公平嗎?”這個問題顯然難住了夏油傑,他不由陷入沉思。“如果要追求公平,可能把小混混千刀萬剮都無法彌補一個科學家的死亡給社會造成的損失,但是法律的審判也就是如此了。更糟糕的是,日本法律一年給死刑犯的名額有限,做出這件事的小混混如果不是故意撞人的話,可能判處的還不是死刑,這就更不公平了不是嗎?”趁小夥伴被他的歪理繞暈,五條悟從夏油傑的臂膀下將自己撐起來,他單手托腮,一雙美得驚心動魄的眼中閃耀著冰冷。“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也就是說無論你的身份高低貴賤,無論你所背負有多大的利益和感情寄托,無論你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在法律麵前時,你們都是一樣的個體,擁有一樣的優待和重視。”“其實這種東西才是最無情最冰冷的吧?所以,我最討厭正論了。如果法律審判結局是這樣的話,還不如按照我想要的來呢。”“嗯嗯,但是五條同學把人打了一頓之後,受害者也會覺得他隻是口頭上說兩句,結果遭遇了一頓毒打,這樣豈不是又不公平了?而你五條同學在那個時候就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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