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踉蹌一步後站穩,他近乎粗暴地把木盒塞進夜菀菀懷裏,轉身要走進隔壁屋子。


    夜菀菀保持著抱木盒的姿勢,抬起一隻手觸碰她撞到蕭白的左肩。那一塊衣裳,濕了一小片。


    她低頭看去,蕭白走過的地上,也印著許多個濕漉漉的鞋印和水漬的印記。


    他像是剛從冰水裏爬出來。


    「嘭——」倒地的重響。


    夜菀菀快步走過去,屋門半掩,蕭白倚在半開的門上。


    他眼眸緊閉,唇瓣慘白,全身都在微微發抖。


    「蕭白……」夜菀菀蹲下身,拿手拍他的臉,「你怎麽了?你去幹什麽了?」


    蕭白隻是不停地發抖,夜菀菀猛地起身想外跑,「你等等,我去叫蘇先生。」


    她沒注意到,木盒從懷中掉出來。


    裙擺被不重的力道扯住,「你……」細若蚊蠅的聲音。


    夜菀菀頓住,蕭白執著地不肯放開手。


    她無奈俯身,「你想說什麽?」


    蕭白唇瓣張合,許多次,夜菀菀才勉強辨別出。


    他在說:「……對不起。」


    第25章 小乞丐


    天幕如墨,星光點點,一輪彎月,明日當是風和日麗。


    夜菀菀靜靜站立在迴廊下,目光空茫,阿寒一遍遍從她身旁經過,拎著熱水進入屋內。


    屋門打開又合上,裊裊水汽滾著熱意撲出來,捲動夜菀菀的發梢。肩側的衣裳已幹,留下些微揉揪出來的褶皺。


    夜菀菀纖細的手指緊扣著木盒,用力地在上麵留下一個個月牙印。耳畔繞不去那聲「對不起」,夜菀菀閉眼再睜開,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雙張合的慘白唇瓣和蕭白眼底的執拗。


    夜菀菀打開看過,木盒裏是一株新鮮的半月蓮。


    他似乎想用這個來表達歉意,卻偏偏別扭地說是幫他養蛐蛐的報酬,他都沒看一眼蛐蛐是不是還好好活著。


    夜菀菀按了按眉心,說她從不怪蕭白是假的,但在蕭白帶她去岐西嶺,他當成安慰的禮物一樣扔給她十/字/弩時,那些怨懟就淡去許多。


    她一直都清楚,她與他是各取所需,不日就會分離,除了那一個「人情」的羈絆,或許將來他們就是陌生人,即使再相見最多也隻會生疏地互道一聲「蕭公子。」「夜姑娘。」


    但,捧著這株重於千斤的半月蓮,夜菀菀眉梢微皺,有些為難地咬了咬下唇。收下它,她就要重新考慮以後該如何對待蕭白了。


    像對待唐月一樣?似乎不錯,夜菀菀想。


    那是蕭哥哥還是蕭弟弟?還不知他年歲幾何。


    夜菀菀想著,身後屋門再一次打開,阿寒拎著空木桶出來,沒有再去燒熱水。


    屋內應該已經結束。


    「我可以進去了嗎?」夜菀菀問。


    半個時辰前,蘇先生觸到蕭白滿身寒意,立刻開始扒蕭白的衣裳,喊阿寒燒熱水。夜菀菀沒來得及閉眼,什麽都沒看清就被蘇先生趕出了門。


    此刻阿寒點頭,夜菀菀沒有猶豫,推開屋門走進去。


    屋內密不透風,不知燒了多少爐火,即使夜菀菀這樣怕寒的體質,進去後也熱的想脫掉外衫。


    蘇先生在一旁收拾狼藉,見到夜菀菀進來,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炯炯看向夜菀菀手裏的木盒。


    夜菀菀頓了頓,還是先把木盒給了蘇先生,「半月蓮,蕭白帶回來的。」


    蘇先生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檢查過裏麵成色不錯、保存完整的半月蓮,他小聲嘟囔:「沒想到還真被他找到了。」


    夜菀菀走到床榻旁,正透過床帳往裏瞧,聞言詫異地回頭望向蘇先生,「蘇先生,您知道蕭白去找半月蓮了?」


    「他找我打聽過半月蓮的消息。」蘇先生收拾好東西,語氣有些複雜,「但我沒想到他真的會去找。」


    半月蓮長在岐山深處,越是溫度低,成色越好,且顏色近雪,極難發現。


    蘇先生嘆了口氣,走出去:「你想看他就看吧,我一會兒再回來。


    他不放心地又叮囑一句:「你早點回去休息,我今晚會守著他。」


    拿人手短,蘇先生也幹不出不讓夜菀菀探病的事,他們如何,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蘇先生離開後,夜菀菀撩開床帳。


    蕭白整個人被裹在被子裏,隻有頭露在外麵,他眼眸緊閉,陷在昏睡中。


    夜菀菀想起他尚還保有分清醒的時候,全身發抖,一隻手卻緊緊拉住她,另一隻手,張開,用力,伸長夠掉落在他身旁的木盒。


    仿佛是怕她遺忘他拚命帶回來的,更重要的東西。


    夜菀菀極輕地幹澀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蕭白醒來後,沒辦法一下子恢復原來的到生龍活虎。近幾日,他也像夜菀菀一般,裹著厚重的毯子縮在屋內,喝蘇先生配的各種藥。


    如此,夜菀菀慢慢發現了一個樂趣,看蕭白喝藥。


    蘇先生對蕭白的不待見,全體現在了藥的苦味上。


    如果不是身體再一日日變好,蕭白可能會以為蘇先生是在以此折磨他。


    蕭白的表情過於欲生欲死,有一次,夜菀菀曾出於好奇,在把藥遞給蕭白時,少少地蹭了一點在手上。


    此後幾日,夜菀菀在喝藥時格外地聽話。


    這日,蕭白盤腿坐在床榻上,手裏拿著藥碗,睇那碗色澤枯黃的藥,桃花眼都暗淡不少,眉眼吊著半死不活、了無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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