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乞丐


    風雪不歇,晚間,風愈發大。


    阿寒把馬車牽進屋棚,夜菀菀上了馬車。不一會兒,梅姑也上來。


    夜菀菀正在解衣帶,動作未停,她厭煩地扔開染血的衣衫,又接著解裏衣。


    梅姑忙攔著:「小姐仔細冷。」又道:「等那人醒後,當要讓他給小姐衣裳錢。」


    「不差這點銀錢。」


    夜菀菀秀眉微蹙,覺得渾身都是血腥味,她脫幹淨鑽進被子裏,臉有點發白,垂著眼抱膝縮成一團。


    梅姑嘆氣,把衣衫收起來,緊接著躬身把暖爐燒熱,又拿了個手爐塞進夜菀菀懷裏。


    「這是大公子送來的?」夜菀菀目光落在炭火上。


    「是的,天還未冷時大公子就差人送來了。」夜菀菀離開國公府後,和大公子的關係就越來越淡,兄妹變得像陌生人般。梅姑一開始還勸著,後來夜菀菀聽到就會岔開話,梅姑第一次聽夜菀菀主動提起大公子。


    她心頭一動,試探地說:「這些年,您需要什麽藥材大公子從來不辭辛苦讓人尋來,知道您受不得煙,給您送來的都是上好的銀絲炭,怕是大公子自己的份例,大公子一直都掛心您的,您不能怨他。」


    夜菀菀把臉埋進被子裏,許久無聲。


    兄長為她做的何止這些。她一個被趕出國公府的孤女,用的都是金貴的,還從沒有國公府的人來擾她,都是夜挽舟暗中安排妥當。但以前她卻被怨恨蒙了眼,從來看不到。


    夜菀菀抬首,「梅姑,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對兄長的。」


    過去的不能重來,但她要把握好以後。


    梅姑一喜:「大公子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夜菀菀唇瓣的弧度柔軟許多,她扯過一旁的毯子,「給那個人,他要是凍死了白白浪費我的藥。」


    梅姑笑著應下,假裝不知,她家小姐就是嘴硬心軟。


    ……


    一夜無話,薑鈺和阿寒圍著火堆度過一夜。


    夜菀菀洗漱後從馬車上下來,她裹著厚重的裘毯,走路都十分笨重。


    薑鈺和阿寒都不在,門前幾個腳印一路延伸向前,想是出去探路了。夜菀菀在屋棚內走了幾步,最後停在蕭白身旁。


    他眉頭緊皺,還沒醒過來,梅姑接了雪水準備給他擦臉。水盆放在一旁,上麵浮著碎冰,夜菀菀看著,悄悄伸出手指點了點,冷白的指尖按在碎冰上浮沉,偶爾折射出光。


    梅姑停下動作,好笑看她,「小姐做什麽?」


    夜菀菀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垂下的眼眸格外冷淡。


    被困在寧院的六年,幾個冬日她都是靠雪水度過的,還有屋角的冰棱,那時她從未發現它們在光下的樣子原來十分美麗。


    「……小姐別鬧。」


    梅姑把蕭白扶起來,開始一點點擦去他臉上的髒汙。


    夜菀菀暼過,意外看到的竟是張極好看的麵容。


    劍眉薄唇,眼尾上揚,天生冷淡薄情的美人麵孔。


    忽然,她目光一頓,蕭白的領口在一下下跳動,她伸手一撥,沒想過裏麵的東西會直接掙出來。


    一隻掌心大的蜘蛛雄赳赳沖她抬了抬腿。


    夜菀菀甚至感受了到毛茸茸的觸感。


    「——!」


    她一把推開蕭白。


    不想他身子一歪,正正砸向一旁的水盆。


    「……」


    梅姑:「小姐,怎麽了?」


    那隻蜘蛛徹底從冬眠裏醒來,順著蕭白的頭髮往上爬。


    夜菀菀抿唇,伸手抓住他的頭髮又往下按了按,按進水裏,隨後緊緊閉上眼不去看。


    「小姐。」梅姑詫異。


    夜菀菀內心要瘋了,毛茸茸的觸感好像也爬到了她心裏,讓她一時忽略了手下傳來的微弱掙紮。


    「……小姐。」


    夜菀菀睜開眼,卻直直對上一雙幽深的眼眸。


    她輕輕眨了眨眼,蕭白側著頭,也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滴撲簌簌往下掉。


    仿佛驚醒了他,他眉眼一抬,輕易可察地暴躁起來。


    「你想死嗎?」


    夜菀菀放開手,順手扶住他,拿過梅姑手裏的巾布,抹了把他的臉,皮笑肉不笑,「公子,幫你擦臉。」


    蕭白沒說話,眼神各處無不透露出:你當我瞎嗎?


    夜菀菀掩唇咳嗽起來,顫巍巍伸手指向水盆。


    蕭白陰森森盯了她一會兒,看過去,他挑了挑眉,動作迅速地撈起在水中掙紮的黑蜘蛛,熟悉地撓了撓它的八條腿,大蜘蛛慢悠悠爬進他的衣袖。


    原來是家養的蜘蛛。


    夜菀菀看著蕭白的目光都不對勁兒了,她把巾布扔下,起身。她想起來了,她救的人,她不用虛。


    「梅姑,我們去看看他們回來沒有。」


    蕭白猝不及防被布巾糊了臉,冷笑一聲,撐地起身。用力時,撐地的手微不可見地一晃,他一手按住胸口。若夜菀菀此時回頭,定會發現,他麵色一瞬白了,剛剛的強硬土崩瓦解。


    他站起來,緩了緩,拎起毯子。


    夜菀菀走到屋棚旁,能看到外麵,還飄著細雪,但風已經和緩許多,天光大亮,兩個人影越走越近。


    薑鈺朗聲:「夜姑娘,路可以走。」


    他手裏拿著做木杖用的粗木枝,發上蓋了層暴雪。他們去探了路,大雪沒膝,但還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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