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縣太爺邀請的人,哪個不是心裏有把算盤的,這不,人是走了,帶來的東西可都留在了欒家。


    欒家堂屋的大桌子上堆滿了禮盒錦布,陶茱萸有些不安的同欒良硯說道:“這些東西要不我們還是還回去吧?”


    “哦?為何?”


    “相公剛考上舉人,這些人就巴巴地送來這麽些東西,一看就知道沒安什麽好心,而且讓外人知道了,對相公聲譽也不大好。”


    欒良硯翻著書本的手一頓,抬頭看了陶茱萸一眼,“這些可都是好東西,留著自家用或是賣了換銀子,能讓你少幹不少活兒。”


    陶茱萸微微搖了搖頭,“家裏雖不富裕,但也不缺吃穿,而且有手有腳的,沒必要拿別人的。”


    欒良硯沒想到他這小媳婦兒還有這分見地,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笑意,“你自己看著辦吧。”


    “好,那我明天就退了回去。”


    “哎,那可不行!”一直在禮盒裏搜搜撿撿的二媳欒劉氏聽見陶茱萸的話後,一把撲在了桌子上,緊緊摟著懷裏的東西,“這裏麵可有不少好東西,還有好幾封雪花花的白銀,到嘴的肥肉哪能吐出去?”


    “二嫂,這些都是別人送來的黑心錢,我們不能收。”陶茱萸好聲勸道。


    “想送回去門兒都沒有,你們不要我要,”二媳還是緊緊護住身下的東西,生怕人搶了去,“我不怕這錢黑。”


    “二嫂,我雖沒讀啥書,但也曉得拿人手短這個理兒。相公是要做大官的人,萬一日後有人拿著這個,逼他做一些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咋辦?”


    “木簞日後若是做了大官,別人讓他做事那就做唄,有啥不願意的?”


    “閉嘴!”本來也有些心動的欒母顯然是將陶茱萸的話聽了進去,冷聲打斷欒劉氏,“茱茱說的有道理,我們斷不能為了這些錢財斷送了木簞的前程。”


    “娘啊,你不為我們考慮,也該為木簞考慮吧,他今後就是舉人老爺了,哪能穿得還像往日那般寒磣,剛好可以用這些錦布給他做幾身衣裳。”


    “二弟妹說的也有道理,再個,那些鄉紳老爺們送這些東西過來,也是給小叔子臉麵,我們退了回去,豈不是惹他們不快?”大媳欒李氏盯著錦盒裏的幾支碎花珠釵,想著給大丫戴剛好。


    “行了,你們誰都別說了,明個茱茱就跟我一起去把這些東西退了。”


    二媳見欒母打定主意要將這些東西退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邊往懷裏塞著銀子,一邊幹嚎:“你們就是見我老實好欺負,田裏的重活兒累活兒,哪一樣不是我在幹?如今別人都將銀子送上門兒了,你們還要往外推,不就是想著家裏就算缺啥,還有我這個老黃牛可以繼續壓榨嗎?我要是累死在田頭,才合了你們的心意是吧?”


    欒良硯見二嫂越說越不像話,不耐煩地說道:“二嫂若是想要,自個兒拿去。”


    “真的?”欒劉氏蹦了起來,也不待欒良硯回答,直接將桌上的小物件兒往懷裏塞,還招呼坐在一旁悶不吭聲的欒二將東西都搬到他們屋子裏去。


    欒良硯見二嫂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也沒心情再在堂屋呆下去,便收起書本回了自己屋子。


    片刻後陶茱萸拿著一盞油燈進了房,她拿起剪刀將燈芯頂部燒焦的部分剪去,燈火跳躍幾下,屋子更亮堂了幾分。


    將油燈放在欒良硯的書案上,陶茱萸又有些猶豫,不知是該留在這裏,還是應該去堂屋裏呆著。


    “幫我磨墨,可好?”欒良硯溫和的對站在旁邊的陶茱萸說道。


    經過這兩日的觀察,他基本上已經篤定陶茱萸莫約確是一個單純的小姑娘,而且也拎得清輕重,可能有些小聰明,但絕不是他上輩子所見的那些蛇蠍女子。


    再者說,他也沒有停妻再取的打算,所以如無意外的話,他們兩得相守一輩子,那麽兩個人不能總是如先前那般生分。


    陶茱萸有些差異,她總覺今日的欒良硯與剛回家時很有些不同,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好。”


    一時屋子裏隻剩下寫字聲和磨墨聲,陶茱萸怔怔地看著硯台,餘光掃過案角上的紙張,她雖大字不識幾個,但也看得出欒良硯的字是真真的好,不愧是一次就能考中解元的人。


    “你識字?”欒良硯突然問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陶茱萸看他筆下文章的神情,絕不是一個目不識丁的人該有的。


    陶茱萸磨墨的手一顫,她沒想到欒良硯如此敏銳,她就瞧了兩眼便被發現了,便有些不安的說:“嗯,但認識的不多。”


    “你寫兩個字我看看。”


    陶茱萸接過欒良硯手裏的墨筆,既生疏又有那麽一絲熟悉的在紙上寫下了“陶茱萸”三個字。


    欒良硯拿起草紙仔細看了看,而後問道:“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生身父母的事?”


    陶茱萸垂著眼盯著書案,眼角微微有些發紅,聲音裏也帶有一絲顫抖,“不記得了,在遇到阿奶之前的記憶都是一片模糊,唯一有點印象的是,小時候的桂花糕很好吃,甜甜的,糯糯的。”


    “你的筆墨雖然不是很流暢,但也看得出是照著字帖特意練過的,所以你有可能是出自一個富裕的家庭,又或者是書香門第。”欒良硯指著紙上的三個字慎重地說道。


    “真的?”陶茱萸的眼神亮了起來,而後又慢慢暗淡下去,知道了這些又能怎樣?


    欒良硯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連忙岔開了話題,“下次趕集時,我跟你們一起去,給你選兩本字帖,你接著練,再給你挑幾本啟蒙的書。”


    陶茱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欒良硯,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才喃喃說道:“謝謝相公。”


    欒良硯卻突然將臉湊到了她眼前,半眯著眼睛調笑道:“你都叫了我這麽多聲相公了,相公也不能讓娘子你太吃虧了對不?”


    溫熱的氣息掃過陶茱萸的麵頰,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瞪大眼睛看著欒良硯,這人白日裏還一副沉穩又疏離的樣子,怎麽現在突然這麽…這麽不正經起來?


    欒良硯見她小媳婦兒像隻小兔子似的竄去了床旁邊,紅著半邊臉整理著床鋪,不由低聲笑了起來,筆下的文章也愈發流暢。


    第9章 分房   要不要分房睡?


    第二日下午,欒母並沒有像往日般下田幹活兒,而是不知道躲在廚房忙活些啥,隻是院子裏的肉香味越來越濃。


    “開飯咯。”待從田頭回來的人都收拾停當後,平子拿著一把筷子從廚房衝了出來,墊著腳尖將筷子擺在桌上,興奮地嚷嚷道:“今天有肉肉吃。”


    隨後欒大將一缽熱氣騰騰的雞湯擺在正中間,鮮香之味四散開來,令人食指大動。


    又有一碗臘肉燉土豆,兩碟青菜,一大盆豇豆被擺上了桌,雖說不是色香味俱全,但也較平時豐盛了許多。


    上灤河村雖然是個小村莊,但依山傍水,土地也算肥沃,每年交了公糧後,家家戶戶都能剩下不少餘糧,吃飽之餘還能用糧食換一些葷腥。


    當然,自家養的豬是舍不得吃的,養肥後趕到城裏去賣些銀錢補貼家用。年關時節,再從城裏買那麽三五斤豬肉,用鹽巴好好醃製一番,密密封存起來,隻有家裏來了貴客或者逢年過節時才舍得拿出那麽一點燉上。


    不過大體上,上灤河村的日子還算富足。


    更不用說欒家,一大家子都不是好吃懶做之輩,再加上欒良硯考上秀才後,每年都有十二兩的補給銀子,欒家的日子比旁人更要好上那麽幾分。


    但像今日這般,桌上不僅有一碗臘肉,還有整整一隻老母雞,可不是月月都能有的待遇。


    緊緊貼著他娘坐著的平子已經咽了好幾口口水,但欒母沒有起筷,他也不敢動筷子。


    “木簞回來後光顧著應付來道賀的人去了,我們自家反倒還沒有正經好好慶祝一番,今兒就多做幾個菜,當給木簞慶功。你現在是舉人老爺了,是我們全家最大的功臣,這個雞腿給你,”欒母將缽子裏的雞腿夾起一個放在欒良硯碗裏,又將另一個放在平子麵前,“平子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個給你。”


    “謝謝娘。”欒良硯沒有推辭,笑著說道。


    “謝謝奶奶。”平子更是一把抓起雞腿就往嘴裏塞。


    “大家都吃起來,不用想著留到明天,”欒母又給三個兒媳婦兒一人夾了一筷子肉菜,“咱們家的日子眼瞧著越來越有盼頭了,說不定以後還能天天吃上肉。”


    “阿奶,我們以後真的能天天吃肉嗎?”平子瞪大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問。


    “你以後好好念書,跟你小叔一樣,考個舉人老爺回來,我們就天天吃肉。”


    平子立馬拍著胸脯道:“我一定考一個比三叔還好的老爺回來!”


    “好,好,有出息!”一屋子的人都被平子的“豪言壯語”逗得哈哈大笑。


    “三弟你就隻管安心念書,家裏頭有我和你二哥在。”欒大給欒良硯盛了一碗雞湯,又給自家媳婦兒和大丫添了兩勺。


    “對,三弟你啥事兒都別管,缺啥子就支會我和大哥一聲兒,我們去給你置辦。”


    “我曉得。”都是自家親兄弟,欒良硯也不說什麽客套話,考一個好名次比什麽好聽的話都中用。


    二媳欒劉氏想到昨兒被她搬進屋子的那些錢財,這還隻是舉人老爺,就有這麽多人給木簞送銀子,要是考上了狀元,那豈不是有更多人趕著上來巴結?


    她便抬頭看向欒良硯:“三弟下次考試就是考狀元了吧?”


    “明年開春後先要去京城參加會試,然後再去皇宮裏參加殿試考狀元。”欒良硯淡淡解釋道。


    “要進京城?還能進皇宮?”二媳的聲音都快變了調兒,“那,那是不是還能見著皇帝?”


    “應該是。”


    “嘶!”桌子上響起一片抽氣聲。


    那可是皇帝!對於小山村裏的人來說,皇帝可跟神仙差不多,都是傳說裏的人物。


    大丫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小叔,小叔,那皇帝是不是跟戲文裏講的一樣,衣服上都用金線繡著龍?”


    欒良硯笑道:“等小叔去看一看,然後再告訴你。”


    “離過年還有三個多月,下次我們去城裏趕集時扯幾匹時新的料子,給木簞做幾身新衣裳,要進京了,不能太寒磣。”欒母看向陶茱萸,想了想又道:“家裏每個人都扯一套。”


    “我記下了。”陶茱萸紅著臉繼續喝欒良硯剛給她盛的雞湯。


    秋收過後,莊稼人難得有幾天悠閑的日子,不用趕夜工,這一頓飯欒家吃得分外愜意。


    待大家都停下碗筷後,陶茱萸和大丫開始收拾桌子,欒大欒二則一邊編著竹籃,一邊聽欒良硯給欒母講一路上的見聞,大媳二媳也拿著針線筐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給豬喂了一遍食,然後將要拿出去換鹽巴的雞蛋清點好,最後再將院子裏的雜物規整規整。


    空檔之餘,陶茱萸沒少發現站在院牆外,伸長脖子往他們家瞧的過路街坊,大部分人在看到她的目光後不好意思地笑笑便離開了,也有一小部分人站在院外恭賀了幾句才走,唯有那麽少數幾人,從鼻子裏冷哼一聲,不屑的扭過頭。


    山裏天黑得早,太陽落山後沒多久,大部分人家便點上了一盞油燈。


    當然,欒家點了兩盞,一盞點在了堂屋裏,大丫,平子在燈影下玩耍嬉鬧著。


    另一盞點在了欒良硯屋子裏。


    欒良硯站在床邊有些猶豫地說道:“要不我還是去前院兒睡吧,我見你這幾日睡的都不大安穩。”


    他晚上每每翻身時,陶茱萸十次有八次都會被驚醒,他也確實是想讓陶茱萸安心休息,這才提出分房睡,但更多的卻是他的私心。


    他在那座破廟重生後,先是忙著參加鄉試,後來又疲於應對陌生又熟悉的家人和鄉鄰,上輩子的事他都還沒來得及好好捋一捋,特別是他突然遭遇刺客身死之事。


    現在的欒良硯迫切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怎麽避開上輩子的那些算計。


    而且他也想將以後會發生的幾個重要事情記錄下來,避免因時日久遠而忘卻。但現在他知道了陶茱萸是個識字的,這些事情就不好當著她的麵做,重生這件事情他不準備讓任何人知曉。


    聞言,陶茱萸心內五味陳雜,既高興暫時可以不用麵對夫妻之事,又為欒良硯的話感到不安。畢竟她們已經成過親,她這輩子估計都是欒家媳婦兒,現在欒良硯又準備去外院兒分房睡,是不是有些嫌棄她?


    陶茱萸鬆開被她揉捏得皺巴巴的床帳,猶豫著說道:“這…不大好吧?娘知道了會不高興,而且外人也會說閑話。”


    第10章 趕集   你媳婦兒就是個厲害的……


    欒良硯想到他母親那一關確實不好過,上次他是大病初愈,再加上鄉試在即,母親才同意他們分房睡。


    他現在身強體壯的,離會試又還有大半年的時間,確實不大好找借口,而且萬一傳了出去,村裏那些本就眼紅陶茱萸的人,不知道又會編排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確實不大好,那還是一起睡吧。”欒良硯歎了口氣,看著陶茱萸不安的神色接著說道:“不過,你晚上也不用那麽緊張,在殿試結束之前我還無心子嗣的事。”


    陶茱萸眨巴著雙眼,半晌後才明白欒良硯的意思,低低回了一個好字。雖然她也明白,夫妻間魚水之歡的事她遲早要麵對,但能拖一時是一時。


    “哦,哦,明天要去趕集咯,要去城裏咯。”剛用完午飯,平子便在院子裏蹦蹦跳跳,邊叫邊笑。


    “平子,別嚷嚷了,打擾到你小叔看書,仔細我揍你。老大,你把這袋子口再緊一緊,仔細明兒半路就紮開了。”說完,欒母又將剩下幾個麻袋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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