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亂地看著他,以為他會說什麽安慰的話,或者會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他卻雙唇緊抿一言不發地,伸手用紙將我眼角的淚水輕輕地拭去,然後放開我的下巴,將紙扔進紙簍,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就在我呆呆地回不了神的時候,他低沉的聲音傳到了耳朵裏:“是不是受什麽委屈了?”


    我心裏突然就很生氣,莫名其妙的生氣。就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的,低頭坐到了床上。


    “說話。”


    他的聲音淡淡的,卻有著不容抗拒的魅力。使得平生第一次在人前使小性子的我,立即繳械投降。我抬起頭來,咬了咬唇,低聲說道:“你是不是,一直就覺得我,是個累贅?”


    說完眼眶又是一酸。


    世界上最尷尬的事情,莫過於,你以為人家是在英雄救美,並樂於此舉,而其實人家一直把你當個拖累!


    他直視著我的眼睛,深邃的眼神,好像能透視我的心靈。


    我怔怔地回望著他,心裏突然對這樣的他,又愛又恨,愛,說不出理由,恨就恨在飄逸灑脫如謫仙般的他,每次都在我想入非非的時候,卻又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感到自卑。


    就像現在,他竟然沒有否決我的問題。而是好像,真的在認真地思索我是不是一直是個累贅一樣。


    我的心裏酸酸脹脹的,說不出來的滋味。


    “劍,我幫他們去取。”他突然站起來,低聲說道。


    一直到他邁步往外走去的時候,思維不會跳躍的我才突然反應過來,他要離開了。想也不想地站起來,向著他追過去:“等一下。”


    他立住身形,而我卻因為衝得著急,傷腳一疼,身子偏了偏,差點就摔倒在他的麵前,他飛快地伸手扶住我的手臂:“什麽事?”


    我愣住,什麽事?


    “你讓我等等,有事?”他低聲再問。


    “我……你……”


    我支吾了半天,才突然找到詞:“你找回劍來之後,他們在哪裏取?”


    “你這裏。”


    他的話頓時就讓我愉悅起來。因為,這話表示他取劍後,還會來我這裏!


    沒有想到他說完後突然將我一把抱了起來,我猛地一驚,隻是不等我心跳加速的害羞,就已經被他放在了床上:“你的腳本來幾天就好了,如果你再折騰,我會很生氣。”


    說完他的手背輕輕地碰了碰我的臉,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如果他真的會生氣!我看著他的背影,開心地想,他的情緒會因為我而變化的話,我一定要惹他生氣!就這樣,眼淚還未幹的我,我躺在床上,傻傻地笑了起來。


    “盧葦!”


    一聲突如其來的吼叫,驚得我收住笑聲,一骨碌爬了起來。


    劉連彬和石家兄妹站在我的床前,看著我俱是一臉的怒氣。以土助血。


    “你這個人是真的能睡啊!”劉連彬伸手一把將我拽下床,“睡了一夜又一天了,還能躺下就做夢!”


    “媽蛋,輕點!老子腳疼!”我生怕他弄疼我,加上跟他們也熟了,不怕本性流露。


    “已經弄好了,我們要準備請師了,快過來!”他嘴裏還是很凶,手上卻輕了很多,由拽變成了扶。


    第八十六章 暴君來了


    “不用了。”我轉頭對他們三個人笑著說道:“剛剛我做夢看到他了。”


    “真的假的?”他們三個人同時露出震驚的表情。


    我心裏突然有些小小的得意,弟子又怎麽樣,都是道士又怎麽樣,他隻見了我一個人!不過我當然不敢將這種得意寫在臉上,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真的,我說正要找他幫忙取劍。他同意了。”


    “真的假的?!”他們三個人再次異口同聲,驚喜中帶著點防備,怕我拿他們開涮。


    我忍住笑,回道:“真的。我們現在隻要等消息就好。”


    他們三個人開心得隻差跳起來。劉連彬得意地對石家兄妹說道:“我師父對我還是很不錯的。我有求,他必應。”


    石重陽毫不留情地殺一刀:“壇都沒有開,師都沒有請,你哪裏求了?你師父應的是盧葦。”


    石重蔭湊到我身邊,“真是奇怪了,一路道長怎麽可能不請自來?”


    我真想大聲地告訴他們,他來過很多次了!但是實際隻允許我這樣的回答:“他說他在我頭上的符有鬆動的跡象,過來看看。”


    他們三個人像是終於釋懷了似的哦了一聲。


    “那你有沒有問問他,這些道士到底是在搞麽子名堂?”劉連彬拉著我問。


    我怔了一怔,這才突然想起來,剛剛見著鬱廷均,光惦記著自己那點少女心思了。竟然忘記將奶奶靈堂裏的那些道士的行徑跟他說了。


    “怎麽了?”他看著我的表情,皺了皺眉:“你不會是沒有問吧?”


    我看他們三個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而我內心有鬼,所以覺得他們好像在鄙視我是個花癡一樣,於是哼了一聲,假裝怒道:“怎麽了?正做夢做到這裏,就被你給吼醒了!”


    他們三個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一想到鬱廷均還可能沒有走,他們凝神仔細地四下找尋了一遍。最後失望地跑回到我麵前,想讓我講講鬱廷均到底是什麽樣子。


    我還在嘚瑟的賣關子,聽到樓下有人喊盧葦。


    對劉連彬招招手,示意他扶我下去。而石重蔭卻主動扶住了我的手臂。不知道她是不想讓劉連彬扶我,還是真的跟我變得親近了。


    叫我的竟然是我的老爸,他已經披上了一大塊白孝布,看到我之後首先就一頓怒吼:“奶奶去世了,我們沒回來,你都不在靈堂裏守著的?連一個作揖的後人都沒有,你奶奶得多難過啊!”


    他是我們家裏的暴君。因為他是作為村裏的唯一尖子生考出去的,還成了大學的教授,骨子裏都透著他對於自己智商的驕傲。於是成績不突出的我,簡直就是他敗筆,一直對我都是橫眉冷對的。特別是初三畢業連個好點的高中都沒有考上的時候,他將我狠揍了一頓之後,送我去第十一中學的時候,甩了一句話:也不指望你有什麽出息了。但如果你給老子早戀什麽的,整出什麽幺蛾子來,老子弄死你,正好再生一個。”


    因為他這句話,我高中大學,看到有順眼的男孩子,就會嚇得落荒而逃。也因為有他這個暴君老爸,不管大學裏那些導師教授,有多麽的衣冠楚楚,溫文爾雅,我都覺得他們是裝出來的。


    “我腳骨折了。”我低著頭小聲地解釋,不敢說是因為他們都不讓我進堂屋,怕之前晚上的事情被捅出來。


    他也看到了我正瘸著的腿,臉上的顏色剛剛平和了點,抬眼卻又看到了同我一起下來劉連彬和石重陽,眼睛裏頓時再次冒火:“你們……大白天的躲在房間裏做什麽?”


    劉連彬急忙含笑地上前打招呼:“叔叔麽子時候回來的?盧葦腳受傷了。剛剛給她上去,聽到您在叫,就又下來了。”以土嗎巴。


    老爸認出了劉連彬,哦了一聲,點點頭,再又看向石重陽。


    劉連彬又接著介紹:“這兩兄妹是石家的,我的朋友,昨天借他的車去醫院裏接我姑婆的。”


    老爸臉色這才完全地緩和下來,對著石重陽點點頭:“多謝你了。”


    石重陽卻緊張得連話都沒有說,隻是靦腆地笑了笑。


    很多事等著老爸處理,他也顧不得教訓我,幫著老媽忙去了。


    我們不敢再上樓,隻好又來到了平塔外麵的石堆邊,坐著曬太陽。


    “你老爸看上去好凶。”石重陽看著我吐了吐舌頭。


    劉連彬馬上接話:“她爸是老師,你怕他這是差生的本能表現。”


    石重陽瞪了他一眼:“說得好像你不是差生似的。”


    劉連彬哈哈笑了笑:“你還說你覺得盧葦好看就是不敢追,現在一見她爸,是不是覺得距離更大了,因為他爸肯定不會同意一個文盲當女婿。”


    石得陽一聽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上前一把拽過劉連彬就開打起來:“你這張亂說的嘴,我特麽撕了你!”


    我也覺得劉連彬的嘴,特賤。媽蛋,連鬱廷均都聽到他開的這種玩笑了!於是我在邊上給石重陽打氣:“打得好,他這賤嘴,就該往死裏揍!”


    劉連彬抱著頭大聲道:“喂,盧葦,你怎麽能這樣?我的心你還不明白麽,我這麽說他,隻是在文明退敵好不好?”


    我眨了眨眼,“什麽是文明退敵?”


    “就是,用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方式,擊退情敵啊!”他說著又痛呼了一聲。


    而我氣得彎臉撿起腳邊的石塊,“信不信你再亂說,我一石頭砸殘你!”


    一直默默不說話的石重蔭冷冷地開口了:“你們算了吧!畢竟這是在做喪事道場,這麽鬧像話嗎?丟人還沒有丟夠啊。”


    一句話讓我們都安靜了下來。我看著她,她卻在冷冷地看著劉連彬,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劉連彬,他卻側著頭,看著堂屋的方向。


    就在我以為他在躲避時,他卻用手肘輕輕地抵了抵石重陽:“看看,亡魂歸位了!”


    我們都抬眼向堂屋看去。


    一會兒,石重陽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們看不到亡魂。”


    第八十七章 收到第一次告白


    我卻緊繃著神經站了起來。因為我看到端著靈牌的老爸,走在拿著引魂番的道士身後,一步三叩首,而他的旁邊,就站著奶奶。奶奶麵無表情地輕飄飄地依附在老爸的身上。


    “我隻是跟你們說一聲,亡魂歸位了。就說明你們那個師傳的收魂筒,就在他們手裏。也說明在姑婆這裏,這些道士倒是沒有搞什麽鬼。”劉連彬唉了一聲,“我爺爺還不來奔喪,如果他來了,我們將情況跟他一說,或者他知道這些道士在幹什麽。”


    正說著,突然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我們轉過頭,發現院子裏來了很多人,個個都穿著黑色或者深色的衣服,有幾個女人夾在裏麵,穿著很講究的淺色衣裙。


    “城裏來的人,就是不一樣。”


    劉連彬低聲歎道:“明明天氣還很熱,都穿著西服來,高逼格的。盧葦這些人你都認識?”


    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知道他們是老爸的同事或者學生,但大多都不認識。”


    說話的時候,我心裏隱隱地有些堵,因為我看到了陳浩!以役團巴。


    陳浩是老爸帶的碩士生,長得不錯,有點內向。老爸對他很賞識,經常在家裏提起他,他也是老爸第一個能經常去我們家蹭飯的學生。而且我總覺得我老爸故意對他放水。因為他雖然內向,話不多,卻總愛在我身邊磨嘰。我如果在客廳裏看電視,他就會在沙發上久久地坐著。我如果去書房看電腦,他就在書房裏看書。老爸不但不說他,而且還不準我回房,說有客人在家,不得沒禮貌。


    隻不過還好,我老爸也大多時候不給我們獨處的時間,他總是也跟著。


    陳浩遠遠地就看到了我。我知道他一定會過來。果然,他去堂屋裏上了香,跟老爸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出了堂屋,然後在台階上站了站,推了推眼鏡就直直地往我們這邊走過來。


    “盧葦,你奶奶過世了,你也不要太傷心。聽說你身體一直不好,要節哀才行。”他細長細長的,站過來,比我們四個人都高,而且因為他很正式的穿著,在儀容上,跟劉連彬和石重陽一比,一下子就顯得有些高逼格。


    我點點頭,“好。”


    我以簡單的沉默來表示對他的抗拒,希望他不要老跟著我。


    可是他卻半天不走,定定地看了我半天之後,竟然伸手向我的臉摸了過來,我大吃一驚,急忙退後兩步,差點摔倒。他伸到半空的手,收了回去。臉色和眼神卻是沒有半點尷尬,說:“你比原來更瘦了,我最近自學了營養學,還是回城養著吧,我幫你製定食譜調理。”


    我搖了搖頭,淡淡地笑著不說話。


    他正要再說,我抬眼看到吊腳樓上,我的房間裏,站著一個人。雖然離得很遠,我的視力也不是頂好,但那種身姿隻屬於一個人的,我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對劉連彬他們說:“我回房有點事,你們不要上來。”


    說完對陳浩擺擺手,瘸著腿往樓上爬去。


    鬱廷均看著我上樓,早早地等在門邊,伸手扶了我一把,將我攙進了門檻。他的雙臂穩而有力,扶著我的時候,身上散發著那種令我著迷的冷咧氣息,我的心越發的跳得狂亂起來。


    我大著膽子,假裝不經意地將手回握在他的手臂上。


    進了裏間,我抬頭仰視著他,“怎麽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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