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將軍笑的險些直不起腰,膽子愈發大了:“就隻有那兩處硌嗎?”


    向祈作勢要打人,那兩人一溜煙跑了,自從滕子荊拿著自己和顏姝的事與疾鋒一說,這兩個臭味相投的可真是找著了同黨,閑來無事便要扯上兩句渾話,向祈拿手包裹住顏姝微涼的指尖:“那就是兩個混球,不用理他們。”


    秋天的雨點打在身上還是有點涼意的,眼前這個又是個受不得凍的,向祈不再耽誤時間,帶著人往府裏趕。


    院內的綠菊開的正好,顏姝引著向祈穿過了月亮門,隨口道:“我聽公主說這花一盆可抵百金,你一次弄了這麽些來,豈不浪費?”


    向祈反問:“那你喜歡嗎?”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但一次買了這麽些也太過破費。


    向祈看她表情就知她是喜歡的,遂道:“瞧著稀罕,就讓人給你送回來逗個樂,你若喜歡,也不枉這花白開一回。”


    兩人並排往裏走,顏姝聽他這麽說羞澀一笑,轉而換了話題:“等過兩日你能帶我去後山的觀音廟看看嗎?我最近做夢總是夢到那裏,想去求證一下,還有,我想去看看我祖母。”


    “好,”向祈答應的果斷,料理完了藩王的事,顏姝的病情更是要放在心上了,上次太醫說現在顏姝的心智其實恢複的與常人無異,但可能是由於之前受過刺激的緣故,導致之前發生的好多事顏姝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現在既然顏姝主動提出求證,向祈自然樂意奉陪。


    膳食是一早就備下的,洗澡水也是早早便燒好的,章氏出來請示向祈的意思,問他是先用膳還是先洗澡,顏姝則站出來解釋:“這是公主前些時日送來的人,說是跟著皇後的老人了,這些時日就是嬤嬤一直在照顧我。”


    “乳娘,”向祈輕喚了句,章氏忙又見了禮,玩笑道:“太子再這麽叫,可真要折了老奴的壽數嘍,皇後娘娘知道殿下府中添了人,擔心那些毛躁的丫頭伺候的不好,就打發老奴來照應一二,隻盼殿下不要嫌棄我這把老骨頭才好。”


    向祈笑道:“怎會,嬤嬤來了,孤就放心了。”


    章氏點了點頭,又道:“娘娘的意思是殿下若是有空,不妨帶著顏姑娘去宮中走動走動,也給姑娘定個名分什麽的,凡事好商量。”


    皇後主動示好,向祈又豈會聽不出來,不過眼下不是自己不給她名分,是看顏姝願不願意給自己一個名分,現在不管不顧的把人娶進門,萬一顏姝清醒了和自己鬧,又當如何?


    “我知道了,”向祈不說同意,但也沒否認,自覺岔開了話題:“去燒水吧,孤先洗澡,還有,擺膳吧,阿顏今日怕是餓壞了。”


    章氏聽了他的話也不多言,隻管先下去準備,向祈遂轉向顏姝:“讓他們擺了膳,你若是餓了就先用,我得先去洗個澡。”


    向祈吩咐完就讓人先帶著顏姝下去了,自己則轉身去洗澡,一連操勞這麽些天,卸甲的時候骨頭都哢嚓作響,他單手揉捏眉心,整個人浸沒在熱水中,久違的舒緩和放鬆。


    藩王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明日早朝議定之後再做處置便可,不過是幾杯毒酒,總之這幾個禍患不能留;封地那邊自己回京的時候雖然留了大軍駐守,但總還是要指派位信得過的京中將領前去駐守,京中駐軍和地方守備軍互不幹涉,賦予同等的遇事裁量權和上奏權,以免一方勢力過大出了亂子,隻是這駐軍的將領……向祈皺了下眉頭,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什麽合適的人選。


    水溫漸涼,向祈揉了揉太陽穴不再多想,從沉香木雕牡丹屏風上拿過換洗的衣物,整理好了儀容方去前廳用膳。


    因是在自己府裏,向祈便尋了件寬鬆的常服,墨色寬袍上零零星星的用銀線繡了幾條小蟒,簡單卻不失大氣,外罩一件深藍色卷雲紋狐毛披風,半濕的頭發隨意拿一支白玉簪子挽了,雖還是生人勿近,但到底還是帶上了幾分柔和的氣息。


    哐當一聲脆響,顏姝手中的銀筷不知何時落了地,向祈接過一旁侍候的人遞過來的新筷在她旁邊落了坐,隨口打趣:“筷子都拿不穩了?用不用我幫你布菜?”


    顏姝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被調侃了,隻呆呆的盯著他:“你今天真好看。”


    “這話說的,我往日不好看?”向祈笑著反問。


    “不是,”顏姝連忙辯解。


    好看自然是都好看的,隻是往日向祈要麽就是一身盔甲,要麽就是繁瑣的太子朝服,美則美矣,就是讓人看了都不大敢靠近,而今日這一身裝扮,雖然簡單,可卻看的人心裏撲通撲通的。


    向祈瞧著桌上的飯菜都沒怎麽動,估摸著她也沒吃飽,幫她夾了兩筷子素炒烏樅菌來,時令性的東西,吃的便是一個新鮮,為了嚐這口鮮,向祈可沒少花銀子使喚人手,但是挑出的鮮脆爽口的也就得了這麽一盤,他將那青玉小碟往顏姝那邊推了推:“拿雞油裹了火腿香幹炒的,嚐嚐?”


    顏姝無暇嚐這個,隻呆呆的盯著向祈看,目光從那骨節分明的指骨遊移到他的喉結,發上未幹的水珠沿著向祈的下頜線滑落,在喉結和鎖骨上流連,最後沒入那墨色的衣襟中消失不見。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顏姝這麽想著不敢再看,戀戀不舍的收回了視線,卻控製不住在腦海中回想剛才的畫麵。


    “你臉怎麽這麽紅?”向祈拿手背去觸碰她的額頭:“有點燙?發熱了?”


    “我沒事,”顏姝眼神閃躲,拿筷子夾起那碟中的脆美的菌幹,卻是吃的心不在焉。


    顏姝吃的不多,由人帶著在院裏消食,向祈瞧她走了也沒什麽胃口,索性撂了筷子,先將那從佛堂求來的福袋仔細的係在床帳上,隨手撥弄了兩下,期盼這玩意兒能有點用,隨後讓人將這些天積壓的奏折搬到了書房靠窗的小矮榻上,剛好能看到顏姝擺弄院裏的菊花。


    向祈坐的穩當,原本還算專注,可也耐不住院裏那嬌小的人影不住的偷窺,遂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你一直看我做什麽?”向祈起身拉著她的手引著人在對麵坐下,“手這樣涼還不知道進來也不怕受寒,你知道太醫每月要到我府上跑多少回嗎?”


    “你心疼太醫跑來受累?”


    “我心疼你,”向祈反駁道:“弱不經風的小身板補都補不回來,咱就別糟踐自己了成嗎?”


    顏姝自知理虧也不回話,向祈瞧她安分了,打發她道:“給我倒杯茶來。”


    劉管事就在一旁候著,哪敢真讓她去倒茶,萬一燒著燙著的可了不得,所謂的倒茶也就是他們這些侍候的將茶衝泡好遞給顏姝再讓她轉交而已,顏姝將茶盞放在紫檀木雕花小案上,轉而對那案上的奏折起了興趣,隨手取了一本拿來翻看。


    劉管事剛想出聲提醒這東西碰不得,就見向祈擺手讓他退下了,這東西顏姝根本懶的瞧,拿來也隻是擺房子玩罷了,向祈拿著奏折心思卻不在這上麵,轉而想起章嬤嬤的話來,遂開口問:“你想去見見我爹娘嗎?”


    皇後既然動了妥協的念頭,那讓顏姝常去走動走動也沒什麽壞處,不過這也得看顏姝願不願意。


    “好啊,”顏姝答應的很快,“你陪著我我就去。”


    向祈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微揚,見過了長輩,那是不是離成婚就沒有多遠了呢?


    第30章 殿下,咱們賭一把,未來……


    翌日,早朝。


    景和帝還未到,向祈剛一入殿就見幾位大人在悄摸的打量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向祈微一挑眉,大大方方的朝幾人走過去:“有事?”


    那幾人互相推搡了一番,最後推舉了一位大人出來,那人同樣的支支吾吾,大著膽子問:“小臣愚鈍,昨日的奏折可否有不妥之處,還望太子殿下明示。”


    這幾人擔驚受怕的一晚上也沒想清楚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以往的折子出了問題好歹是朱批後退回來自己再照著改動便是,可昨天自己壓根就沒收到退回的折子,隻說是讓重寫,這幾人免不了心內惶恐,自己好像也沒寫什麽過分的東西吧?怎得連折子都不下發就讓重寫了呢?


    他這麽一說,向祈想起來了,昨日顏姝拿著奏折擺房子玩,後來摞的太高那折子直直的掉落下來,撞翻了桌子上的茶水,有幾份折子沾了水,墨跡有些不清了,向祈沒法把那沾了水的折子退回去,隻得讓那幾位大人重寫,可看現在這幾人惶恐這樣,終歸是自己考慮不周了。


    “無事,”向祈隨便想了個由頭:“家裏的小貓淘氣弄灑了些水在奏折上,是孤昨日沒有交代清楚,幾位依著原樣再謄錄一份便是。”


    這些個大人這才安了心,景和帝在上方的龍椅落了坐,眾人皆高呼萬歲,向祈則將藩王謀逆的事由寫了封折子附帶罪證一並遞了上去,景和帝看罷,讓身旁的貼身內監拿了在朝臣之間傳閱。


    朝堂之上滿是眾人的議論之聲,有按捺不住的率先站了出來,直言藩王受我皇天恩,不思感恩,反而行此悖逆不道之舉,請景和帝嚴懲。


    附議的聲音不在少數,向祈看了看眾人,又轉向寧國公:“國公爺覺得呢?”


    寧國公也不知為何被突然點了名,但還是老實道:“臣私以為眾位同僚所言甚合情理,相信陛下和殿下心中自有論斷。”


    這話明顯是隨大流,答得含糊,但你也挑不出過錯。向祈盯著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不禁猜測,他是真的和藩王毫無勾結,還是刻意撇清幹係呢?


    一道洪亮的聲音打斷了向祈的思緒,後排的一位官員站了出來:“臣禦史台四品監察禦史梁永有本要奏。”


    “講。”


    梁永遂轉向向祈:“臣聽聞殿下回京之時帶了十萬的兵馬,一直滯留在幽州的邊境線上,難道殿下早料到藩王會謀逆,是以特意屯兵邊境以防意外?”


    一句話而已,向祈不能確定這人的棍子究竟想往哪敲,隻道:“孤王又非神仙,豈能未卜先知,隻是大軍行至幽州數裏恰逢連月暴雨,道路泥濘,將士和馬匹都病倒了一大批,不得已原地休整而已。”


    “那可能真的是巧合吧,”梁永這般附和著卻又拋出了一事:“就像幽王離京那日突遭二逆王派出的暗衛行刺,殿下派出的人馬剛好扣下了那行刺的暗衛卻沒能救下幽王一般,真的是太過巧合了啊。”


    眾臣之間已經出現了爭議,有的認為藩王謀逆證據確鑿何須如此廢話,有的卻認為那梁永所言也不錯,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點,倒像是人刻意安排好的一般。


    向祈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裏,隨和的一笑:“這個確實不是巧合,幽王叔離京那日,孤心中掛念,又怕王叔多心,特意派了府中的家將暗中相送,不想竟遇到了二逆王行刺,未能及時救下王叔,孤王也深表遺憾。”


    “那好,就算二逆王悖逆之舉證據確鑿,那幽王世子向來安守本分,怎得太子去幽州走了一遭,那向世子就突然造了反呢?”梁永問:“太子殿下說說,這也是巧合嗎?”


    “這話你該去問那謀逆的亂臣賊子!”人群中不知是誰站了出來:“二王謀逆之舉證據確鑿,梁大人不思治罪逆賊警示眾人,話裏話外倒是有些為那逆賊開脫的意思,這般的咄咄逼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梁大人您是逆賊同黨呢!”


    “臣冤枉啊!”梁永跪地叩首,“臣隻是據實而言,藩王謀逆之事自始至終朝中未見一封奏報,太子殿下早早的屯兵邊境,京中藩王剛被扣押,太子便迫不及待的出兵邊境,甚至未及向陛下請示,不知太子殿下此舉可有將我皇看在眼裏?軍權持重,曆代之大患啊陛下!”


    向祈心內一笑,膽子真夠大的,打的居然是這個主意。


    “事急從權,延誤了軍機你擔待得起嗎?”又有人站了出來:“太子殿下及時察覺蕩平了諸王之亂,回來還要受你這挑撥離間的小人質疑嗎?”


    “我是小人那你是什麽?你句句以太子為倚重,不知將我皇置於何地?”梁永道:“莫非大人的心中隻有太子沒有皇上?”


    “你放屁!”


    “都給朕閉嘴!”景和帝氣得直咳嗽。


    不消向祈使眼色,自有懂事的內監遞了溫熱的茶水上去,向祈麵不改色,誠摯道:“事出緊急,未及向父皇請示,還望父皇恕罪。”


    “朕知道,”景和帝用了茶水,稍稍順了氣,“朕是讓你們處理逆王的事,不是讓你們來挑撥朕和太子,朕就這麽一個兒子,不以太子為依仗,你們讓朕去依仗誰?”


    梁永眼珠子一轉,慌忙跪了下去,目光在漓王身上稍作流轉,隻見他端坐輪椅,垂著腦袋捏自己的手指,好似根本不關係朝中事務,無奈又將目光轉了回來,叩首道:“臣一時口不過心,言語有失,還望陛下恕罪。”


    景和帝是真的氣急了,雖說言官不治罪,可這人的膽子也忒大了些,居然敢明目張膽的挑撥自己和太子的關係,這要是不敲打,若引得朝中眾人爭先仿效,還不引得朝內動蕩。


    “你既知錯,朕也不宜處罰過重,就罰三個月的俸祿吧,”景和帝道:“朕累了,太子留下,退朝吧。”


    眼下隻剩父子二人,說話也不必顧及那麽多,景和帝直接了當道:“藩王的事,你插手多少?”


    向祈不正麵回答,隻道:“兒臣雖然確實設計了他們,但這些個藩王在京中培植眼線,擴充軍隊,豢養死士,私造違禁品都是不爭的事實,這等禍患不除,日後必成大亂,兒臣隻是想辦法提前料理了他們罷了。”


    “主意真大,”景和帝歎息一聲:“你既早有打算,為何不早些告訴朕?”


    向祈反問:“若不是此次藩王謀逆,父皇可舍得料理他們?”


    景和帝垂眸沉思,自己的手足不多,若非他們謀逆,多半也是敲打一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都是同胞兄弟,何至於下此狠手呢?


    向祈知道他在想什麽,繼續道:“父皇把他們當手足,可他們可有將父皇當兄長?父皇既然下不了手,那隻有兒臣出麵料理了他們。”


    景和帝不發一言,良久,方道:“既然證據確鑿,那便賜毒|酒吧,給他們留最後一份體麵。”


    向祈離宮的時候被那派去行刑的官員攔了下來,那人道:“常山王長平王皆已就死,可那幽王世子打翻了毒|酒,非要見您,您看?”


    向祈微一頷首,隨他去了。


    牢房內透著一股死一般的冷寂,這是專門用來關押王公貴族的牢房,已經許久無人踏足了,向潛背著向祈席地而坐,衣衫襤褸披頭散發,已然再無往日的尊貴可言,聞聽腳步聲,向潛動了動那幹裂的嘴唇:“是你殺了我父王對嗎?”


    向祈並不回答,向潛繼續道:“你知道我父王和他們私造火|藥,可你故意引而不發,為的就是引得他們互相猜疑、內鬥,你放我父王回封地,卻駁回了其他兩位王叔的折子,引得他們對我父王下手,又趁機拿下了動手的刺客,逼的他們不得不反,而太子殿下順理成章的平定叛亂誅殺逆賊,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我們留活路,是不是!”


    不是疑問,而是篤定。


    “你很聰明,”向祈動了動唇角。


    “為什麽?”向潛又問。


    “究竟為什麽你心裏不清楚嗎?”向祈質問:“這些年你爹和那些個藩王是如何行事的?培植眼線、擴充軍隊、豢養死士,連火|藥都造上了,下一步打算幹嘛?造反嗎?你自己說,孤可有冤枉了他?”


    向祈情緒激動:“不論這些,就憑你爹還欠我一條命,孤沒活剮了他,已經很對得起他了!”


    欠他一條命?這話說的向潛不太明白,他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整了整衣冠,回頭對向祈扯了一個勉強的笑意來:“多謝太子殿下特意走這一遭為我答疑解惑,不過殿下不會真的以為鏟除了我們這些人您就能保證江山永固後顧無憂了嗎?殿下,咱們賭一把,未來我朝必然動蕩,你的江山坐不穩的!”


    向潛狀似瘋癲,口中喃喃道:“有些東西總歸要物歸原主的。”


    向祈還沒想明白他是何意,就見那人目光微轉,直直的朝不遠處的牆上撞了過去,屍身沿著血跡緩緩墜地,很快又歸於平靜,好似什麽都沒發生。


    第31章 恍惚   別管其他人,我隻問你,我要娶你……


    料理完了藩王的事,向祈難得的閑暇,索性帶著顏姝到觀音廟走一走。所謂的觀音廟也隻是山中幾間簡陋的瓦舍,正屋中間的案台上拿香燭供奉了座觀音像而已。


    向祈從前搞不明白,顏將軍膝下無子,也隻有顏姝這麽一個女兒,既是嫡女又是獨女,因何會住這麽清寒的地方,後來向祈漸漸想明白了,大約還是孤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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