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封爵詔書出來之後,整個洛陽都開始議論這兩位新貴,年少,沒有任何背景,甚至他們比普通人的背景還不如,普通人好歹身家清白,而他們兩個的父親都背著反賊的帽子到現在都沒給平反。就這樣兩個人居然封爵了,而且爵位都不低一個從三品,一個正四品上,簡直是超越了朝中許多大臣的升遷速度。可以說這兩個人的名字似乎就代表著一段傳奇,不過倒也沒什麽人覺得他們德不配位,當初大捷露布至京的時候,整個洛陽的人都知曉了,開疆拓土是最能夠提升士氣的一種方式。大家覺得激動人心的時候同時也要稱讚一聲皇帝大氣,有功就賞,從不畏懼什麽功高震主的說法,這樣看來女皇的心胸可能比平庸的帝王還要強一些。這道詔書簡直是飛速被送到了交州,駱時行在接到詔書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那邊李遊道等人還在開開心心的說:“這兩個封地好,正好都是交州下轄的縣。”大唐的爵位都是以縣為主,就連公主也是縣公主,畢竟縣的規模已經很大了,也就是到了這個品級才能讓他們以縣為封號,如果再低一低恐怕就是村鎮封號了。然而駱時行卻長歎一聲:“我這又要跑一趟洛陽啊。”封爵可不是升官,升官的話基本上就是天使送詔書過來,官員接了詔書之後直接走馬上任就行。封爵是有一定儀式的,並且這個儀式需要皇帝親自來,被封爵的人一般意味著對國家有大功勳,皇帝也需要通過這樣的儀式表明對功臣的重視。程敬微也有些無奈,他們兩個回到交州有半個月嗎?這就又要回洛陽,不帶這麽折騰人的。這小半年下來,小猞猁整個人都瘦了不少,臉都尖了。然而再無奈也得去,好在這一次不需要趕時間,他們兩個可以坐船慢悠悠的走。至於陸路是不想了,因為好多通往外界的路正在斷交施工中。之前武承嗣幫忙賣珍珠還真賣了不少錢,甚至在駱時行看來有些溢價的意思,他擔心武承嗣逼迫別人買,還曾寫信問過。結果沒想到武承嗣說這都是大家自願的,因為之前太平公主一直在宣揚交州多麽不容易,交通多麽不發達,大家想要的東西根本運不出來。本來想要募捐,結果駱時行又不要,於是眾人就覺得幹脆接著買珍珠的由頭算是募捐了,讓交州州府趕緊修路,把他們的電燈和冰琉璃窗給運過來!駱時行當時就感慨了一句:“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程敬微卻心說:那是因為你手裏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否則嶺南交通不便的地方多了,怎麽不見這些人給錢修路?當然也有一些人是趁機想要跟駱時行和程敬微打好關係,這些人倒也不是看出這兩個人多厲害,他們就是屬於那種八麵玲瓏的人,誰都不得罪,覺得有潛力的人就套套近乎,爭取以後好歹能說的上話。結果現在這些人都覺得這大概是他們做的回報率最高的投資,誰能想到都沒過幾個月,這兩個人一下子就一躍而成了侯伯呢?駱時行跟程敬微收拾收拾東西又回到了洛陽,這一次因為不著急,他特地在杭州停留了一下。明麵上說的是:“早就聽聞杭州靈隱寺十分靈驗,上一次來往匆忙沒機會去,這一次怎麽都要去看看。”駱時行不僅要去看,還要去布施。隻不過他沒有亮出自己的身份,隻是扮做商人富戶的樣子,去了靈隱寺燒香,並且提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要求:要當麵看著布施的僧衣僧鞋送到寺中僧人的手裏。靈隱寺的方丈雖然覺得這個要求很奇怪,但駱時行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不僅僅是這些布施的東西,他們還給了不少香油錢,衝著這些錢,靈隱寺的方丈對他的要求也比較寬容。於是駱時行十分緊張地看著來往的僧侶,他不敢說直接找駱賓王,更何況駱賓王若是隱居在靈隱寺的話不可能用自己的本名,畢竟是反賊,哪個寺廟也不敢收的。然而一直到所有僧侶都進來領了東西並且朝駱時行道謝之後,他都沒有見到自己想見的人。他也知道過去這麽多年,駱賓王的麵相肯定已經變了,而對方就算見到他可能也認不出他。畢竟駱時行的變化實在是太大,除非仔細觀察還能隱隱看到小時候的影子,否則第一眼看到的人都很難把他跟當年那個小可愛聯係起來。但駱賓王當年本來已經四十六歲,麵相固定,最多也就是變老,不至於完全認不出來。可惜這些僧人沒有一個長相好看的,駱時行覺得哪怕駱賓王變老也不至於醜成這樣,而這些僧人裏也沒有毀過容的。他一時之間十分失望,不過他很快又想到一點:這年頭的僧人也是需要度牒的,而朝廷對度牒的發放看管十分嚴格。因為僧人可以不用納稅,為了防止百姓逃避納稅出家,所以度牒不會輕易發放。駱賓王如果在靈隱寺的話,肯定是沒有度牒的“黑戶”,那麽這樣的“黑戶”會不會不敢讓他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如果隻是平日裏普通香客或許並不會關注哪個僧侶是不是沒有度牒。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還真有些麻煩,因為駱時行就算問了靈隱寺的方丈也不可能承認,甚至還可能以為他是過來找事情的。駱時行跟程敬微在靈隱寺住了一夜,他將自己的擔憂跟程敬微說了一遍,程敬微想了想說道:“你等等,我去探查一番。”駱時行嚇了一跳,連忙握住他的手說道:“你別亂來,靈隱寺背景也不小,別回頭咱們兩個被人亂棍趕出去。”“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唔,等明早吧,明早我去看看。”程敬微安撫地捏了捏他的臉,在寺廟裏,他也隻能這樣,更親近的動作是沒辦法做出來的。駱時行不知道程敬微有什麽辦法,但他對程敬微十分信任,對方既然說有辦法,那就暫且相信好了。等第二天駱時行起來的時候就發現身邊沒有了人,一摸衾被都是涼的,一時之間不由得奇怪這人跑哪兒去了。就在他穿衣洗漱完畢之後,房門被推開,一身勁裝的程敬微從外麵走進來。朝陽在他身上鍍了一層光芒,看上去十分耀眼,駱時行眯著眼睛問道:“大早晨的幹什麽去了?”程敬微笑了笑:“聽聞靈隱寺的武僧十分厲害,便去過了兩招。”駱時行心念一動問道:“那……找到了嗎?”程敬微沉默了一下,走過來摸了摸小猞猁的頭說道:“沒事兒,我們慢慢找,總能找到的。”駱時行一聽就知道駱賓王可能並沒有在靈隱寺,他長長歎了口氣說道:“茫茫人海,這也太難了一些。”程敬微卻說道:“不難,這次去洛陽封爵之後,你的名字說不定就會傳遍大唐,倒時候說不定伯父會來找你的。”駱時行聽後勉強笑了笑:“傳遍大唐誇張了一點吧?”程敬微搖頭:“不誇張,像是開國時期那些大將,如今不也被人們記住了嗎?甚至連他們的事跡都記得一清二楚。”駱時行擺手:“我哪兒能跟那些人比啊,更何況就算真的傳揚也該是你的名字。”說起這個駱時行就總覺得有些內疚,這幾次打仗他除了後勤什麽都沒管過,真正衝鋒陷陣的是程敬微,結果論功行賞的時候每次都是他那大頭,無論是官職還是爵位都壓了程敬微一頭。他總有一種搶了程敬微功勞的感覺,雖然他們兩個關係不一般,但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家。程敬微仿佛知道他想什麽,隻是拉著他的手說道:“現在這樣很好,我不想離開你。”隻有在小猞猁身邊他才能感受到平靜,無論做什麽都覺得生活有滋有味,如果是自己,說不定又要鑽牛角尖,所以並不是小猞猁搶了他的功勳,而是他需要小猞猁。哪怕讓他成為小猞猁的附庸也沒關係,別人不記得他也沒關係,隻要小猞猁眼裏有他就好,若是他真的爭功的話,說不定很快就會被調走。其實就算現在程敬微都很擔心,他雖然比駱時行低一級,但論爵位也是能主政一方的,讓他再當交州司馬似乎有些折辱。但交州也沒有能夠裝程敬微的官職了,長史倒是可以,但程敬微不想跟李遊道爭。所以現在程敬微首要擔心的就是萬一要把他調走,他該怎麽辦?第400章 程敬微雖然憂心忡忡,但表麵上看倒是沒什麽。而駱時行因為沒有找到父親有些低落,所以一時之間也沒發現什麽。他們兩個帶著人往港口走,一路走一路觀察杭州的民情,駱時行看了半晌不由得感慨說道:“杭州果然不一般,咱們還差得遠呢。”雖然交州現在看上去不錯,但百姓的生活明顯還是比不上杭州百姓。程敬微卻說道:“將來交州總會比杭州強的。”駱時行笑了笑:“你倒是有信心……哎,你怎麽了,怎麽一直往後看?”程敬微自從出了靈隱寺的大門就一直在時不時回頭看,搞得駱時行也跟著回頭,可也沒看出什麽問題來。程敬微皺眉說道:“可能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著我們。”駱時行倒是信任他,直接轉頭吩咐人散開去查看一下,還要注意不要驚動人。與此同時他也在四下看,結果看了半天也沒發現,倒是王安同眼睛尖說道:“在那邊,我們追。”王安同帶著人迅速追了出去,此時駱時行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程敬微拉住他說道:“等一等,狗子會抓到人的。”別的不說,王安同追擊能力絕對一流,畢竟當年跟狼生活了那麽久,總有點技能留在身上的。然而這一次王安同卻也失手了,他有些垂頭喪氣的走回來說道:“我們對周圍的地形不熟,這裏小巷子太多,追丟了。”駱時行立刻說道:“沒關係,我們趕緊回船上早點走就是了。”無論什麽麻煩,他們離開了自然也就找不上門了。程敬微皺了皺眉沒說什麽,拉著駱時行迅速的回到了船上。上船之後,駱時行就嚷嚷著補眠,其實靈隱寺給他們的僧舍環境還可以,但架不住人家僧人起得早啊,天還沒亮人家都已經開始起床做早課了!駱時行被吵醒之後腦子都是懵的,後麵就算睡回籠覺也是半睡半醒,再加上齋堂開飯也比較早,駱時行是真的沒睡夠。而當他過去拉臥室的窗簾的時候,透過玻璃窗看到碼頭上一個穿著杏黃僧衣的僧人正在朝著船艙張望,跟駱時行對視之後,那人移開了目光轉身走入了人群之中。駱時行心頭一震,那個人的麵容略有些陌生,但他還是下意識地跑了出去,隻是等他跑到甲板上的時候已經見不到那個僧人的身影,而船此時也已經離開碼頭一段距離,不好再回去了。程敬微跟著他跑出來有些詫異問道:“怎麽了?”駱時行搖了搖頭:“沒什麽,好像看錯了。”他一邊往船艙走一遍回頭看,然而剛剛那驚鴻一瞥仿佛是他的幻覺一樣,碼頭上壓根就看不到這麽一個僧人。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困產生的幻覺。然而等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壓根睡不著,閉上眼腦海裏全是剛剛那個僧人。那僧人眉目陌生,年紀也不小,眉毛都有些白了,臉頰瘦削,跟駱時行記憶中的父親完全不同,但不知道為什麽,駱時行就覺得駱賓王老了應該就是那個樣子。可惜直到現在他都搞不清楚當時是不是一場幻覺,本來想問程敬微跟蹤他們的人是什麽樣,結果程敬微也沒發現。程敬微覺得奇怪:“你怎麽了?這麽魂不守舍?”駱時行猶豫了一下才說了之前的事情,程敬微當機立斷說道:“等下一個補給點我們安排人下船去杭州慢慢查訪,總能找到的。”駱時行問道:“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你怎麽還深信不疑啊?”程敬微笑道:“查一查又不損失什麽,有一線希望總是要牢牢抓住的。”駱時行心下一動,伸手抱住他的腰努力蹭了蹭他的臉說道:“你怎麽這麽好呢。”也不知道程敬微是不是也被觸動,隻是他想要找自己的父親都不可能,畢竟程務挺是真的被殺了。這麽一想駱時行也有些內疚,他都沒關注過程敬微這方麵的想法,但是又不好提,生怕提起來對方更傷心。然而實際上程敬微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他畢竟已經是成熟男人的心理狀態,並不在意有沒有家人,更何況小猞猁就是他的家人,他已經很圓滿。程敬微將這件事情安排好之後,他們兩個也差不多快到洛陽了。這一次來接他們的人就多了一些,狄仁傑的長子狄光嗣特地跑了一趟,當然駱時行覺得對方可能是來看弟弟的,畢竟這一次狄光遠也跟著他們回了洛陽。雖然大家的關注點都在他跟程敬微身上,但實際上其他人的戰功也不低,隻是沒到能夠封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