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一旦祭出這四個字,大家都很容易被說服。於是程敬微就被說服了,還好他們這次來帶了不少人,其中整個聯盟軍直接被帶來了多一半,打掃房間什麽的是沒問題的。駱時行騎馬在刺史府逛了一圈之後笑道:“別的不說,這裏至少比咱們當初的地方要大多了。”然而程敬微怎麽看這裏怎麽不順眼,駱時行見他不高興便用肩膀撞了撞他說道:“好啦,別不開心,大不了我們在周邊找個地方建一個莊園,然後住到那裏去,每天過來上班,下班就回家。”程敬微無奈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先這樣吧。”他話音剛落,那邊王安同就陰沉著臉走過來說道:“使君,司馬,剛剛我帶人看了一下,這裏是最近才被搶奪的,門窗被破壞處的茬口還很新,不超過五天。”駱時行愣了一下:“確定?”他被任命為交州刺史是接近一個月前下達的詔書,不過這邊接到消息的話可能是前幾天,因為新刺史上任,縣令們還是要來拜碼頭的,州城內部的官員也要迎接。隻可惜交州城內部幾乎已經沒有了官員,那一場叛亂都殺的差不多了。是以程敬微推算出時間之後當即沉了臉色:“看來這城裏有人在針對我們。”或許那些人針對的並不是他們,而是擔任交州刺史的人,但如今也沒什麽不同。駱時行撚了撚手指輕笑道:“看來已經有人在最近的混亂中得到好處了,去查一查是什麽人。”如果是城內大族,那是一個對付方式,如果隻是趁機起來的混混之類的,那自然是另外一種處理方式。程敬微也跟著吩咐道:“無論是誰,但凡查到並且證據確鑿的話一律抓起來。”他說完轉頭對駱時行說道:“這城裏應該也沒什麽大族富戶,兩次叛亂被打倒州府,那些叛軍一進城最先瞄準的目標就是這些富戶,或者說但凡有錢的都是他們的目標,這些人也是最先遭受打擊的。”駱時行聽後了然,叛軍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錢,權什麽高層或許有目標,但是底層絕對沒什麽想法,等進了州城劫掠的時候當然是不會放過任何人,但富戶家裏總有好東西。所以越是富貴人家越是最先被洗劫一空,而之前叛軍都有屠城的風氣,要不是程敬微兩次及時趕到,如今的交州城可能已經成了一片鬼蜮。在這種情況下,城中富戶估計沒有能活下來的,倒是之前那些十分窮困的混混癟三,這個時候可以靠著低下的道德感和比普通人更凶惡的性格占據一席之地。反正就算富戶家裏沒死絕也不可能留在州城,自然是要搬去更加安穩的地方。這麽看來,隻要發現不妥的人就直接抓起來,倒也沒什麽。就在駱時行跟程敬微兩個人思索著怎麽把城內治安搞一搞的時候,在混亂的州城中得到利益的人已經聚在了一起。為首的是個獨眼,此時他聽到下麵的人稟報說新刺史上任帶了很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軍隊的時候,當即膽怯了不少。他本來也不是什麽亂世梟雄,能出頭說穿了也不過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混亂的州城他能混的如魚得水,但若是州城秩序恢複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麽好事。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組織著人手想要將這位新任刺史趕出去,尤其是在聽聞新任刺史年紀很小的時候,還十分鄙視說道:“不過一黃口小兒。”然而如今聽到新任刺史帶著軍隊過來,他就有些慫了。他遲疑半晌左右看看問道:“大家都說說吧,這位新刺史看來不太好對付。”他現在已經有了許多錢,就算下半輩子什麽都不做也能富貴到老,到了這個程度就不太想冒險,但他還是要顧忌一下手下的想法的。獨眼覺得自己的財富足夠了那是因為每次搶到錢他都占據了多一半,下麵的人錢不夠,如果以後沒有了現在的來錢路子,說不定他們就要回到以前那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這他們怎麽受得了?於是他旁邊的山羊胡立刻說道:“新刺史手下的人再多,難道還能有城中百姓多嗎?”獨眼皺眉:“你在胡說什麽?城中百姓跟我們又有什麽關係?”山羊胡在團隊中一直都擔任軍師的角色,此時聽了獨眼的話不由得捋了捋胡須笑道:“大當家的這話可不對,這些百姓用好了那可比軍隊都強,新刺史絕對不敢放任手下屠殺百姓,否則我們完全可以派人一紙訴狀告到廣府,這可是大罪。”獨眼認真點了點頭,山羊胡是他們之中唯一讀過一點書的,說的話自然也是有道理,他便問道:“這樣真的可行?”山羊胡眼睛一轉嘿嘿笑道:“自然可行,說不定今晚就能將這位小刺史氣走!”第322章 駱時行知道城裏那些既得利益者肯定不希望空降一個大佬過來破壞平衡,所以他們肯定會想辦法反撲。不過既然程敬微說城中已經沒有了根深葉茂的大族,他多少也放下心來,長出口氣說道:“不破不立,這樣也好,雖然看上去很亂,但實際上卻反而更簡單一些。”那些大族才是最難搞的,看看之前的馮家,連廣州都給搞的亂七八糟,更是直接導致了交州如今的情境。而他們在當地勢力極大,手段若是太過強硬說不定又要造反。之前駱時行就思考要怎麽處理,如今反而是給了他便利。結果他這口氣還沒鬆懈就聽到有人稟報說道:“使君,刺史府外有大批百姓聚集意圖衝擊刺史府!”駱時行眯了眯眼:“衝擊刺史府?”“是,不過王中校已經帶人守住了刺史府,並且正在驅趕百姓,隻是那些百姓不肯離去,嘴裏還喊著他們要吃飯。”駱時行剛往外走兩步就被程敬微按住肩膀說道:“我去。”駱時行笑道:“一起去吧,能搞出這麽大陣仗,之前還真是小看這些人了。”此時刺史府外麵已經被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圍的水泄不通,他們每個人看上去都麵黃肌瘦,的確是許久沒有好好吃飯的樣子。駱時行還沒出門的時候就聽到他們在外麵喊著沒有糧食,要吃飯,王安同一直在帶人維護治安,但也沒有跟那些百姓形成很大的衝突。這是習慣問題,駱時行對待普通百姓一向很有耐心。他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百姓沒讀過太多書,他們不懂那麽多事情,眼界和思維都受到了束縛,有的時候隻是一時想不明白而已,不要跟他們置氣,說明白就好。當然說不明白他也不介意動武,隻不過他在北帶縣一開始不跟人接觸的時候不怎麽需要動粗,等後來跟人接觸了又地位尊崇,沒人跑到他麵前放肆,是以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陣仗。他走出門的一瞬間,之前士兵們一直喝罵都未曾能停下的呼喊居然就這麽停下了。那些人呆呆地看著站在刺史府門口的駱時行跟程敬微,一時之間隻覺得自己似乎見到了下凡的仙人。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尤其是那雙眼睛,隻是輕輕往人群中一掃,人們都忍不住想要躲一躲,生怕自己的汙穢會汙染對方。當然還有一些人見到美好的事物隻想破壞或者據為己有。獨眼之前一直未曾娶妻,因為窮外表又有所缺損,沒有好人家的女兒肯嫁他,願意嫁他的他又看不上。這些時日他有錢了一直在想著搶一個小娘子回來,如今在看到駱時行之後迷迷糊糊地想著,不要小娘子也可以,把這位小郎君搶回去也不錯。駱時行如今已經習慣了各種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善意的惡意的他都比較無所謂。此時他看了一下,問道:“全城百姓都來了嗎?”王安同立刻說道:“不是,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哪兒來的。”全城百姓都過來的話那就意味著發生了暴動,到時候哪怕駱時行不下令他也要帶人把這股亂子給平定再說,而不是現在隻是克製地喝罵。駱時行點點頭又問道:“都布置好了嗎?”王安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都已經圍起來了。”駱時行笑了笑,正在大部分人都沉迷在他的笑容裏的時候,就聽到這位好看的不像凡人的小郎君十分冷漠開口:“都抓起來。”獨眼等人:????他轉頭一臉震驚地看向山羊胡,山羊胡也慌亂了一下。不對啊,中原的那些故事裏不是這麽說的啊,不都說那些官員很怕百姓聚眾鬧事嗎?事實上那些所謂的故事本身就是讀過書的老百姓編出來的,他們當然希望當官的是這樣。山羊胡佯裝鎮定說道:“別慌,他隻是在嚇唬我們,這麽多人呢,他抓了又能放到什麽地方?”實際上王安同也在小聲問:“使君,天牢放不下吧?”駱時行笑得十分溫和:“刺史府的地方不是很大嗎?裝得下他們。”王安同:……行吧,也活該這些人倒黴,第一天就踩在他們使君的怒點上。由此可見其實麵對這樣破敗的刺史府駱時行也不是不生氣,隻是大家都很生氣了,他要是還跟著生氣,除了讓大家心情更不好之外也沒什麽別的作用。更何況大家都是因為心疼他住的地方不夠好才生氣的,他當然更要努力安慰了。但這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好嗎?不管是誰在知道自己未來的家被搶劫過之後估計都不會開心。實際上下麵的士兵也都已經忍很久了,他們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陣仗受過這樣的委屈?在北帶縣的時候,隻要穿著這身軍裝出門都會收獲或羨慕或尊敬的目光,哪怕買東西排隊都有人立刻讓他們先來。可以說整個北帶縣擁軍做的非常好,這些士兵也習慣了這些待遇,結果到了州城之後就見識了什麽是刁民。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和訓練都讓他們不能輕易對百姓出手,已經憋屈了半天,好不容易上麵下了命令,一個個瞬間生龍活虎地就竄出去了。駱時行恍惚中好像看到開閘門之後無數二哈奔馳而去,想了想現在維護秩序這一批人都是王安同帶的兵,隻能說……什麽樣的將領就能帶出什麽樣的兵。將領的風格對手下隊伍的風格影響還是挺大的。過來鬧事情的百姓也都畏懼了,他們本身也不是什麽善茬,真老實人怎麽可能被獨眼他們一煽動就跑來刺史府鬧事?山羊胡此時也慌亂了,一邊想要往外跑一邊喊道:“刺史為何無故抓人?!”一直站在一旁的程敬微立刻伸手指著他跟獨眼說道:“這兩個人,別放跑了。”剛剛他下令抓起來的時候,很多人的目光都往他們兩個那裏看,程敬微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兩個人應該是首領。當然其實沒有人往那邊看他也能分辨出來,主要是這兩個人穿的就跟旁邊的人不一樣。大部分百姓身上的衣服都比較破舊,甚至連補丁都打不起,破洞就那麽破著,隻有這兩個人不說衣服多麽華美至少也是穿著整齊,一看就不對啊。獨眼跟山羊胡立刻被抓了起來,這個時候山羊胡還在喊著刺史不恤百姓。程敬微轉頭對駱時行說道:“外麵風大,你先回去休息吧。”駱時行雖然很想說這破刺史府現在哪兒有給他休息的地方,但是想了想程敬微這個司馬也需要立威,便點點頭說道:“那你處理好了趕緊回來,我看看能不能讓人做點東西吃。”幸好聯盟軍有炊事班,並且炊事班哪怕在戰鬥的時候都會背著各種鍋碗瓢盆,要不然他們今天很可能連飯都沒得吃。刺史當到他這個份兒上,也是真的很慘,慘到駱時行自己都要哭了。駱時行回去之後,程敬微站在那裏也不理會那些人的叫罵隻是說道:“依大唐律,衝撞刺史府等同謀反,把這些人都拉到城牆下邊吧。”他這句話說完之後,下麵的人瞬間從驚慌變成了驚恐。此時已經有許多人認出了程敬微,想起來這位曾經帶兵過來平叛,然後將那些叛黨全部拉到了城牆下麵一個個砍頭,當時殺的那叫一個血流成河,而這位郎君眼都沒眨一下。他是真的會殺人啊!一時之間哀嚎此起彼伏,有人喊冤的,有人說自己走投無路的,還有人說自己是受他人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