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時行對他們微微點頭示意之後就提著自己的手杖轉身回了房間。程敬微自然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甚至還在駱時行走到門口的時候伸手幫他推開了門。駱時行笑著對他說道:“不至於啊。”程敬微也笑道:“大祭司怎麽能自己伸手推門?反正也隻是在他們麵前演一演而已。”駱時行倒是無所謂:“沒必要,他們怎麽想與我們無關,最好就是互不打擾。”要不是因為他身上還有個大祭司的身份,他才懶得理這些人。既然當了大祭司拿了好處,就意思意思地社交一些,彼此認認臉,然後告訴他們以後沒事兒別來煩我就行了。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屋子,等他們進去之後,下麵的人才回過神來,剛剛駱時行站在上麵,陽光打到他身後明瓦所做的門上折射出來的珠光給他鍍上了一層光暈,那一瞬間別說長老們,就連阿勒真都生出了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蕭善詩的聲音及時把他們從這種衝動的邊緣拉了回來,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除了院牆之外,大門看上去也很富貴,門上簡簡單單刻了一個火焰圖案,大門整體都刷了朱紅色的漆,在一路看慣了綠色林木的眾人眼中的確是十分顯眼了,大門兩側還掛著兩個淡黃色的燈籠,上麵畫了隻貓,惹得眾人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才進門。門被推開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院子。跟隔壁竹屋的院子不同,這個院子無論是駱時行還是程敬微都力求建的雅致好看,功能性一概不需要,倉儲都放到旁邊的竹屋去。所以進來之後他們先看到的就是雕刻著老虎的影壁。本來這個影壁駱時行想要雕龍的,隻不過他臨時想到了這個時代的走地龍形象,想了想還是弄一隻老虎吧,也算是另類的鎮宅。老虎也是他在影壁上畫出圖樣,程敬微用黃泥雕刻烤製之後連顏色都沒塗就那麽放在那裏了。他們手上沒有那麽多塗料,而且這裏的土大多都是紅土,所以影壁的顏色也有點發紅,看上去竟然還挺像那麽回事。也或許是因為影壁上雕刻的那隻站在懸崖上的老虎太過逼真,一進來長老們都嚇了一跳。在仔細看過之後發現是假的之後這才跟著蕭善詩往前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這個時候許多人都注意到他們腳下的路鋪的是青石板,走起來平穩看上去也很好看。長老們都看的眼熱,別說他們,其實就連縣衙都沒有這樣的石板路,最多就是石頭拚湊鋪設的,阿勒真看著也很眼熱。不過好在這一次沒人嘀嘀咕咕,倒不是因為到了駱時行的地盤的緣故,主要是這個地方是給大祭司住的。大祭司作為火神在人間的神使,吃好的住好的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以一族來供養祭司可不是開玩笑的,也就是駱時行還有點底線,不打算薅甌雒族的羊毛,否則隻要他想,就連阿勒真都擋不住駱時行搜刮民脂民膏。甚至如果他反對的話,駱時行都有權利換一個族長上位。嗯,想必那些長老會很願意看到這個場景。繞過影壁之後就是一條通往主樓的道路,道路兩旁可以說的上是花木相映,一些野生的灌木被移植到這裏修剪成了高度相同的樣子,還有一些樹木也修剪了形狀,下麵種著各色的野花。這些野花其實平日裏他們經常看到,也不覺得有什麽,但是放在這個院子裏搭配的就感覺特別賞心悅目,院子整體顏色雖然多卻不紛亂,讓人非常舒適,而旁邊還有假山池塘,甚至池塘裏的水還是流動的,給整個院子又增添一抹靈動的生機。純正漢式的園林設計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就連自認為對漢學已經了解很多的阿勒真都放慢了腳步。房子蓋好之後其實他也不是沒來過,隻是那時候隻有院子和房子主體,別的什麽都沒有,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布置好的院落一個民族的底蘊總是在細微之處展現,阿勒真又羨慕又喜歡,心裏忍不住盤算著回頭請猞猁猻也給他布置一下,看上去真的很好看。然而實際上除了房子是駱時行設計的,其他裝修都是程敬微來的。一方麵是駱時行不太擅長裝修,另外一方麵是他也想讓程敬微有點參與感。看著自己設計的東西一點點成為現實那種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院子整體不算很大,這是駱時行跟程敬微達成的共識,因為他們手下沒什麽人,院子太大的話養護打掃都很麻煩,現在這樣剛好。袖珍玲瓏的院子讓整個隊伍都陷入了沉默,一開始還有長老們的兒孫跟沒見過世麵的小土包子一樣低呼。後來可能長老們覺得有點掉價,便瞪了兒孫們一眼,於是大家就把驚訝咽回了肚子裏麵,隻有在激動的時候才會互相拉扯。到了主屋大門前的時候,大門一打開裏麵先是一個小的入門廳,為了節省麵積駱時行沒有選擇用牆將入門廳和正廳分開,而是用了一個博古架作為隔斷,透過架子能夠看到正廳裏麵的情況。而這個門廳最大的作用就是換鞋,所有人都必須在這裏換了竹木所做的木履才能進去。長老們心裏一邊嘀咕著臭講究一邊換了鞋。別說,他們本來穿的都是草鞋,穿上木履之後都忍不住拔直了身板,感覺好像自己的地位也不一般了一樣。這種心理很奇怪,他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如果讓駱時行來說就會告訴他們,這就是儀式感。換了木履之後他們繞過隔斷就進入了正廳。正廳就是按照純正漢式布置的,上首一個方幾和兩把椅子,下麵兩側則是放置供客人坐的椅子的地方。不過因為時間有限,正廳的椅子和方幾都沒有做完,隻有四把椅子,哪怕不給長老的兒孫們準備位置也是坐不下的。需要有座位的人加起來就六個了,蕭善詩幹脆說道:“一切草創,尚未完工,大祭司便直接在餐廳等待諸位了,諸位請隨我來。”在往餐廳走的時候,眾人忍不住就看向走廊上的窗子。他們從進來之後就意識到這個房子跟他們的不一樣。如果他們的房子窗子關的嚴絲合縫的話,屋子裏麵必然黑的需要點燈才行,而這一棟屋子不是。這裏的窗子上那個白色的半透明東西他們隱隱知道好像就是河蚌所做,之前在聽說大祭司要河蚌做窗子的時候他們還在嘲笑對方異想天開,河蚌的殼又厚又重怎麽能做窗子呢。而如今所有人都很詫異,沒想到居然真的可以,而且效果還很好。那天駱時行他們大晚上過來明瓦窗都被月光照耀的美不勝收,如今是白天,還是天氣很不錯的白天,陽光很好,光線透過明瓦窗照射在屋子內部,整個屋子都被籠罩上了一股朦朧的光暈。這種光暈很像是珍珠的光澤,實際上這也是因為窗子用的貝殼,內部的牆壁粉刷也用了貝殼粉。白色本來就容易讓屋內顯得明亮,更不要說還帶著星星點點的珠光折射。眾人走在走廊上甚至也都感覺自己是不是到了神祗居住的地方,就連走路都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生怕驚擾到什麽一樣。而當他們走近餐廳,蕭善詩推開餐廳大門的時候,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來。此時駱時行跟程敬微兩個人已經坐在了上首,長老們看到駱時行還好,在看到程敬微也比他們坐的高之後就顯得不太開心。駱時行也就算了,他是大祭司,本來就比眾人的地位高,再加上還是主人,自然應該坐在上麵的。可程敬微嚴格來說還是大唐流放過來的犯人,他跟駱時行再親如一家也不是真的一家人,憑什麽坐在上麵?然而程敬微的氣勢太強,坐在那裏往下看的時候竟然比駱時行這個大祭司看上去還像樣一點。程敬微畢竟是曾經自立為王的人,習慣了身居高位,坐在上麵當然沒有違和感。甚至駱時行現在的姿態都是跟他學,被他提點過的。原本為了表現自己的強勢他是挺直了身板的,結果程敬微說道:“你這樣不是反而很看重他們的樣子嗎?”於是駱時行幹脆放鬆了身體靠在椅子上,當然也沒有太懶散,再學著程敬微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再配上他那張本就是人群中發光體的臉,還真的挺像那麽回事。程敬微則是沒表現的那麽放鬆,駱時行需要讓這些人摸不透他的想法,而程敬微則負責給對方施壓,讓這些人不至於因為小猞猁年紀小而輕視,至少也要讓他們知道小猞猁身邊也有人護著的。眾人進來之後按照薛家兄弟的引導開始入座,坐下之後大家還都有些不習慣。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樣明亮的屋子裏參加宴會。當然,以往他們參加宴會倒也不是不明亮,隻是一般明亮也都是屋子內部點燃火把,大廳內開窗都沒辦法照亮所有地方,畢竟內部大,再加上窗子小采光自然不好。而駱時行設計的餐廳雖然不是落地窗,但也差不多,采光效果就好很多,這就導致長老們坐下的是時候都忍不住想要看看窗子,但是又因為進來的時候就被駱時行跟程敬微兩個人的氣場壓製了一下,此時竟然也不敢亂動。主要也是怕弱了氣勢,哪怕他們沒什麽文化也知道東張西望的舉動上不得台麵。於是這些人愣是身體不動眼睛開始上下劃拉來劃拉去的看,從窗子到內飾擺設,許多人越看越是眼饞,一麵也想這麽搞一套,一麵又擔心這屋子是不是火神授意大祭司造的,他們弄成這樣會不會觸怒火神?駱時行坐在上麵就好像站在講台上的老師一樣,把下麵這些人的小動作看的特別清楚。他含笑開口說道:“今日本座開喬遷之宴,大家不必太過約束。”眾人回過神來紛紛對著他低頭示意。駱時行也不想跟他們廢話,直接說道:“時已近午,我們邊吃邊聊。”長老們聽後精神一振,他們的確有很多東西想要跟駱時行聊一聊,比如說以後甌雒族的發展啊,還有春節的流程啊。是的,再過不久就是甌雒族的春節,比中原的春節要早上一些,實際上人家也不叫春節。畢竟這地方也不分一年四季,隻有旱季雨季,哪兒來的春節啊。隻不過都是一年一度的大節日,翻譯成漢語就幹脆翻譯成春節比較好讓人理解。在甌雒族祖上流傳下來的春節流程之中都有祭司祈福的儀式,還占據大部分時間。結果他們百多年沒有祭司,但是春節的祭拜又少不了,所以整個流程早就被改得麵目全非,現在的問題就是還用之前的流程還是重新設計一個流程。這裏麵也大有學問,比如說祭拜先祖的時候是哪幾家出祭品,出的都是什麽,跟以前要不要一樣這個非常重要,出祭品對於一個家族來講是無上榮光,一般都是在大家族中選,一般人家想要這個殊榮都沒有。還有春節時的祈福舞除了大祭司之外是不是還需要其他人一起。要知道鼎盛時期,他們除了大祭司還有普通祭司侍奉的,祈福舞這些普通祭司自然也要跟著。這樣的話,是不是大祭司也要選一些普通祭司來侍奉?這些如果都商議出結果的話,甚至可能會讓之前穩固的甌雒族勢力重新洗牌。長老們既希望洗牌又不希望,所以打算通過這一次的宴會來試探一下大祭司的想法。他們本來都已經在組織語言了,就等著大祭司再開口。蕭善詩拍了拍手之後,外麵魚貫而入幾個手上捧著托盤彎腰進來的奴隸,嗯,就是之前冒犯他們兩的那些人,正好這次派上用場。這些奴隸手上的托盤自然都是食物,而本來正在組織語言的長老們瞬間注意力就被轉移走了,腦海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一句話:這是什麽食物?好香啊。第111章 第一波上菜上的是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白斬雞和果汁。果汁用的是當地的一種野果,駱時行也不知道叫什麽,但吃起來口感跟芒果有些類似,用來榨汁的話很甜,需要兌水稀釋才行。駱時行本來是想要準備酒的,然而阿勒真將當地的酒帶過來給他嚐了一口之後,他就決定不用酒了。甚至連程敬微都十分嫌棄:“怎麽還不如濁酒。”濁酒在大唐已經算是不太好的酒了,就是過濾的不太完整的米酒。那種酒口感本來就一般,甌雒族的比那種還差勁。阿勒真也有些無奈,不是他不想給好酒,實際上這已經算是他們手上很好的酒了。畢竟甌雒族不種田,而酒是需要糧食釀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