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的時候,一個簡易小竹屋就已經初具規模。小竹屋的位置就在他們屋子的左邊,因為現在隻有那邊是空地,幸好當初程敬微圈籬笆的時候多圈了一點地,要不然恐怕這小竹屋都得出去才行。等到竹屋做好之後,那些奴隸都走了,駱時行這才開始動手和麵。蕭善詩十分主動過去說道:“這個讓我來吧,我也會的。”駱時行歪頭看了看她本來想讓她去休息,但是在接觸到對方有些忐忑不安的目光之後,他就將麵盆遞給了她說道:“你先把麵和好,等等交給山君,他力氣大,揉出來的麵會比較筋道。”蕭善詩當場鬆了口氣,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對蕭善書說道:“二郎,你老實呆著別亂跑!”蕭善書用力點了點頭,乖乖坐在火塘旁邊看著大家來來往往地忙碌。駱時行想了想丟給了他一個擇菜的活,小朋友做的還挺起勁。而薛家兄弟則跟著程敬微在收拾剛剛搭竹屋產生的垃圾順便還劈了一點柴。駱時行拿出了一根豬骨熬底湯,水一開,豬骨湯的味道慢慢飄散開來,正在幹活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甚至還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更加賣力了一些。他們不怕幹活,就怕幹活都吃不到東西。不過蕭善詩知道肯定有他們的份。而等到擀麵條的時候就需要程敬微來了,最後也是他切的麵條。別的不說,程敬微拿著刀的手是真的穩。不是很白淨的麵條下到水裏之後變得更加柔軟,這些麵帶著一點點的麥麩,看上去並不是很好看,至少比不上後世。然而圍在火塘前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除了駱時行和程敬微之外,都充滿希望地盯著湯鍋。雖然覺得給他們吃太油膩不好,但駱時行還是在湯鍋裏麵放了幾片臘肉,等麵條出鍋的時候就順便再給一人一片豬肉。晚上的風稍微有些涼,一口熱湯下肚,駱時行整個人都舒適了不少。他十分愜意地剛想跟程敬微說什麽,然後就隱隱聽到了抽泣的聲音。一轉頭發現是薛家兄弟正在用衣袖抹眼淚,哥哥薛元思抽抽噎噎說道:“對……對不起,我們……我們隻是太久沒有吃到這麽好的飯了。”薛元沁也哭著點頭,而他們倆這一哭帶動著蕭善書也跟著哭,最後幹脆趴在姐姐懷裏哭,蕭善詩比他們都強一點,不過眼眶也紅了。王安同捧著碗本來吃的挺開心,看看他們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傳染,也開始跟著掉眼淚。本來還在笑的駱時行捧著碗一臉懵逼的坐在那裏,感覺自己跟目前這個氛圍格格不入。第94章 駱時行一臉困惑,好吃你們就趕緊吃啊,哭什麽?然而這幾個人可能是之前受的委屈太狠了,所以剛吃一口就忍不住哭了出來,一開始還是邊哭邊吃,結果大家都開始掉眼淚之後,就哭的完全沒辦法吃了。最後幹脆把碗放下抱著膝蓋痛痛快快的開始哭。駱時行沉默地看著他們半晌,然後被程敬微戳了一下,回頭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這位都快吃完了。程敬微十分淡定:“趕緊吃,快涼了。”駱時行:……他很想問問程敬微是怎麽在這種悲戚的氛圍下吃得下去的。隻不過還沒等他問出口他就聽到自己的肚子叫了兩聲,再看看那幾個人完全沒有收聲的意思,便也開始默默吃麵條。事實證明,當你餓了的時候,無論周圍說什麽環境都能吃得下去的。那幾個人哭的差不多之後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個將眼淚擦幹淨,捧起碗開始吃。然而此時那些麵已經黏糊在了一起,遠比不上剛才的滋味。駱時行捧著臉看他們吃完之後問道:“你們還有其他親人嗎?”要是有其他親人,他倒是可以把人給送回去,讓他一口氣多養四個人感覺也好難哦。蕭善詩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薛家兄弟也說道:“阿爹阿娘在路上就沒了,我們是跟著叔叔一家,結果叔叔把我們給賣了。”駱時行問道:“你們都是隨著家人被流放過來的?是犯了什麽罪?如果罪名輕的話其實不用跟我在這裏吃苦的,你們可以去縣城等著大赦天下,那時候還是能回去的。”還沒等對麵四個說話,程敬微便問道:“你怎麽知道會大赦天下?”大赦天下這種事情人一生能碰上的概率跟買彩票中獎也差不了多少,除了新皇登基,那就是看皇帝什麽時候心情好或者覺得需要通過大赦天下攢人品才會這麽做。駱時行淡定說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朝廷遲早要選出新帝的,新帝登基自然要大赦天下,這有什麽難猜的。”而且短時期內可能會有好幾次大赦天下,畢竟這一段時期帝位動蕩不安,等到太後登基之後大概有十五年的平靜時期,十五年之後就又是一段帝位頻繁更迭的時期。程敬微一想也是,心頭的疑慮稍微去了一點。駱時行則在心裏給自己點讚,又一次維護好了他的穿越小馬甲。他們兩個平日裏討論這些事情都已經成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麽,然而隨口就能討論國家大事這種存在在大唐本身就不多。薛家兄弟跟蕭善詩則一臉崇拜地看著駱時行,隻覺得眼前這個小可愛超級厲害,又聰明又能打。駱時行將碗放下來說道:“行啦,時間不早不說這些了,先睡吧,有事請明天再說。”他起身之後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對了,他們是不是沒有床啊?”程敬微點頭:“對,沒來得及做,隻能等明天。”還沒等駱時行說話,蕭善詩就說道:“我們打地鋪就可以,不需要床的!”她一個小娘子都這麽說了,薛家兄弟自然也跟著拚命點頭。不過他們是真的覺得很滿足,有能遮風擋雨的房子就不錯了。程敬微起身說道:“咱們還有幾個竹席可以讓他們暫時用一下,等明天做好了。”駱時行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遲疑,他擔心蕭善詩一個小娘子跟兩個陌生男孩子住在一起不太方便。回來的路上他就得知蕭善詩今年十三歲,若非家中獲罪,她可能都要準備出嫁了。而薛家兄弟比她大一歲,嗯,也有了某方麵的能力。萬一他們起了歹心……駱時行想到這裏就對蕭善詩說道:“你要是遇到麻煩就大聲喊,咱們離得不遠,我們能聽到的。”程敬微聽了笑著說道:“你倒是細心,不用那麽麻煩,阿同。”王安同聽後立刻湊了過來,程敬微指著蕭善詩說道:“去保護這個姐姐,誰欺負她你就揍誰。”王安同看了一眼蕭善詩,便走了過去蹲在了蕭善詩的身邊。駱時行聽了之後著實有些哭笑不得,王安同他也是男孩子啊,未必會給蕭善詩帶來安全感。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蕭善詩顯然也很待見王安同,她也算是經曆過人情冷暖的人,別人有沒有惡意她還是能看出來的。王安同雖然瘋瘋癲癲了一些,但那雙眼睛澄淨透亮,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一看就不是壞人。當然薛家兄弟也不是壞人,是以她抿嘴笑道:“多謝兩位小郎君,不過我相信薛家兩位小郎君不會做什麽的。”對於程敬微和駱時行的防備,薛家兄弟也沒說什麽,他們這段時間也見過不少,知道孤女在這個世道生存有多麽艱難,所以也隻不過是連忙保證:“我們一定規規矩矩的。”駱時行也對著他們笑了笑:“大家和和氣氣是最好的啦。”別說,他笑起來的時候又甜又可愛,一點也看不出白天能夠抄著石頭鑿人腦殼的凶。薛家兄弟看到他這個笑容心都要化了,心裏嘀咕著這麽好看怎麽是個小郎君啊,太浪費了。程敬微攬著駱時行的肩膀說道:“行了,小管家公,快去睡覺,你不累啊?”駱時行打了個哈欠,眼角帶了點晶瑩的淚花含糊說道:“別推,碗還沒洗呢!”程敬微剛想說他來,身後蕭善書跳起來奶聲奶氣說道:“我會洗碗,我來洗!”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蕭善書出身不窮,但誰讓他爹媽犯事兒了呢,之前家裏人都在的時候就是父母和姐姐想辦法去找食物,而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洗碗則算的上是最簡單的活了。蕭善詩也沒攔著弟弟,她想的很明白,這一大一小兩位小郎君都沒說要讓他們當奴隸,那他們就不能讓人白養著,哪怕會做的少也不能不做。駱時行被程敬微推著回去睡覺,薛家兄弟跟蕭善詩對視了一眼也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回到了屋子裏。他們來的時候沒有任何行李,此時屋子裏雖然看上去簡陋,但鋪蓋也都是有的,水盆之類的也都有。一時之間四個人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這一天的經曆讓他們都覺得仿佛在做夢一樣,甚至不敢閉上眼睛睡覺,生怕一覺醒來自己還在之前那種處境之中。於是等到第二天一早上醒來,駱時行就看到了仿佛化了煙熏妝的人。隻有一個蕭善書大概是年紀小,沒那麽多心思,所以睡得最開心。哦,還有王安同,王狗子一早就跑過來圍著駱時行討吃的。駱時行看著那三個人有些疑惑:“你們怎麽啦?地上太硬睡得不舒服嗎?”蕭善詩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是的,是我們之前晚上都不太敢睡,一時之間沒調整過來。”她說的是實話,孤女帶著孩子晚上怎麽敢睡熟?真那樣隻怕醒來都不知道在哪裏了,但她也是在賣慘。她看得出來駱時行雖然脾氣看上去比較硬,但其實心腸很軟,她倒也不求其他,隻求讓駱時行收留她一段時間,她會努力證明自己的用處。駱時行聽後十分理解說道:“那你們白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跟阿微有事情要做……”薛元思立刻說道:“我們不困,也可以幫忙的。”程敬微看了一眼蕭善詩,對於對方賣慘的舉動也不覺得有什麽,若是連這點心機都沒有,蕭善詩怎麽可能絕境翻盤?他想了想說道:“蕭三娘跟你一起留在家裏做事情,我帶著薛家兄弟去工地上走一圈,等我回來再搭床。”駱時行應了一聲說道:“去吧。”等程敬微他們走了之後,蕭善詩十分機靈說道:“駱小郎,家中可有針線布料?”駱時行應了一聲:“有啊,你要做什麽?”之前阿勒真給他送生活物資的時候基本上是方方麵麵都想到了,隻不過針線這東西……他跟程敬微兩個人是真的都不會,所以直接擱置了。蕭善詩抿嘴笑道:“我看你和程小郎都沒有鞋子穿,雖然當地人都不怎麽穿鞋,但我們不習慣,怕是受不了,尤其是這裏的冬天也很冷的,還是做兩雙穿著比較好。”駱時行有些詫異:“你還會做鞋子啊?”蕭善詩連忙點頭:“我還會做衣服,不過,我之前聽說你是他們的大祭司,我拿手藝可不敢拿出來丟人了。”駱時行笑了笑:“我小字猞猁猻,阿微小字山君,你喊我們小字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