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綿忽然了然入心,這個呆子。


    吳遠的方子還沒寫完呢,末郎認出了他,立刻從顧綿綿懷裏扭下來,晃到吳遠身邊,扯了扯他的袍子,然後哦哦兩聲。


    吳遠進門就發現了末郎,礙於規矩,一直沒和他互動,這會子見他主動過來,立刻放下筆,摸了摸末郎的頭,“末郎乖,舅舅寫完方子就陪你玩。”


    末郎不懂他的話,但聽懂了一個玩字,便立刻不走了,膩在吳遠身旁,靠在他的腿上,一會兒摸摸他的玉佩,一會兒把頭鑽進他的袍子裏和顧綿綿躲貓貓。吳遠拿起筆繼續寫方子,任由末郎在他身邊蹭來蹭去。


    五公主覺得末郎十分可愛,也跟他躲起貓貓來,末郎每次從吳遠的袍子裏悄悄伸出頭來被五公主發現後,立刻驚得咯咯大笑。


    等吳遠寫完方子,他將方子遞給五公主的嬤嬤,然後開始給末郎診脈。末郎從出生開始,他每個月都要給他看一兩次。


    摸了片刻,吳遠放開手,把他抱進懷裏,“末郎很好,郡主安心。”


    顧綿綿點頭,“多謝吳太醫。”


    吳遠看向顧綿綿,“我給郡主看看脈。”


    顧綿綿大大方方地讓他看,吳遠左手抱著末郎,右手給顧綿綿診脈,他這次診的時間有點長。


    隻見一會兒皺緊眉頭,一會兒手指往旁邊挪一挪,中途還要求換一隻手看一看。


    這樣看了許久,方太後有些坐不住了,“可是有什麽不妥?”


    吳遠收回手,“回太後娘娘的話,微臣醫術不精,剛才似乎摸到喜脈,又有些不大肯定。”


    方太後眼神一亮,“果真?可是時間太短?”


    吳遠看向顧綿綿身後的翠蘭,“郡主的月事多久沒來了?”


    顧綿綿頓時雙臉爆紅,吳遠看了她一眼,挪開眼神繼續看翠蘭。


    翠蘭也有些扭捏,想了想之後回答道,“這個月遲了兩天。”


    吳遠嗯了一聲,“時候還短,暫時看不出來。郡主這些日子小心些,再過十天,我去府上看看。若有自然是好,若沒有,全當我醫術不精。”


    顧綿綿微微點頭,“多謝吳太醫。”


    吳遠低頭寫方子,“郡主身體好,不用吃藥,我給你開些藥膳的方子,每日吃一次就行,這幾日多歇歇,若是有孩子,前麵太勞累了不好。”


    顧綿綿繼續點頭。


    吳遠一本正經地看病,看完後收拾藥箱要走,誰知被末郎拉住了,非不讓他走。


    方太後見末郎這麽喜歡他,問道,“今日可有急事?”


    吳遠搖頭,“回太後娘娘的話,並沒有。”


    方太後道,“既然這樣,你陪末郎玩一會子,吃了晌午飯再走。”


    太後有命,吳遠不敢不從,放下藥箱後,抱著末郎出了門。


    一出了門,剛才還一本正經的吳遠,立刻在末郎臉上親了一口,“末郎想不想舅舅?”


    末郎不懂什麽想不想的,立刻豎起一根手指頭指向旁邊的花園子,吳遠笑著按照他指的方向走,甥舅兩個親親蜜蜜地到旁邊的園子裏玩去了。


    等吳遠走後,方太後看向顧綿綿,“這幾日小心些,若無急事,也不用再過來。”


    顧綿綿見五公主一個大姑娘在此,隻能含糊道,“我知道了。”


    五公主偷笑,“恭喜表姑。”


    顧綿綿紅臉,“公主怎麽也學的促狹起來,今日的經可念了?”


    五公主立刻起身,“我去念經,等念完經,我去廚房讓人給表姑做些好吃的。”


    等五公主出了門,顧綿綿問方太後,“娘,五公主往後就一直這樣嗎?”


    方太後起身拿了個枕頭,放在女兒身後,“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她還小呢,這會子也說不上什麽好人家,索性等一等。你靠著些,別累著。”


    顧綿綿有些欲言又止,“娘,您難道沒看出來嗎?”


    方太後笑,“看出來又怎麽樣,小五自小沒娘,在宮裏除了七郎沒人管她,平日裏見的外男少,忽然遇到個這麽貼心的少年郎,難免會有好感,你就當沒看見吧。”


    顧綿綿如坐針氈,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又喊了一聲,“娘。”


    方太後奇怪,“可是哪裏不舒服?”


    顧綿綿顧不得別的,一咬牙,把當日吳家提親和自己拒親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方太後瞪大了眼睛,“那就更不能讓小五對他有心思了,不然你以後怎麽見小五!”


    顧綿綿有些心虛,“娘,五公主雖然年少,但她和我關係好,又是公主,我不能為了我自己的舊事,去讓她遠離自己喜歡的人,那樣我太自私了。”


    方太後放緩語氣,“你也莫要想太多,你這孩子都有兩個了,這吳太醫不管怎麽想的,肯定不會再提舊事,就算將來這事兒翻了出來,有壽安在呢,你不用擔心。”


    顧綿綿想起上輩子吳遠的遭遇,歎口氣,“娘,吳太醫是個好人,我希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的,不管到什麽時候,他遇到困難了,我和官人都會拚盡全力救他。”


    方太後笑,“這世上的好人多了,你爹也是個好人,我不還是離開了他。”


    顧綿綿忙道,“娘是逼不得已。”


    方太後擺擺手,“不要緊,有壽安和我在呢,隻要你和吳太醫清清白白的,他娶誰都不幹你的事。你要是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你這麽一說,倒是有些不像正常太醫看脈。我兒真是有本事,喜歡你的少年郎一個比一個好。壽安也是個大度的,竟然能和他稱兄道弟。”


    聽見方太後的打趣,顧綿綿有些不好意思,“娘!”


    方太後笑,“無事,你告訴我也好,我心裏有個準備。且看看吧,別說他看起來沒那個心思,就算他喜歡小五,他一個小太醫,想尚公主,怕是有些困難。”


    顧綿綿有些不服氣,“太醫怎麽啦,吳太醫在鄉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到了京城,經常給人家免費看診,人家都叫他活菩薩,寇家那什麽大字不識吃喝嫖賭的人都敢想公主,吳太醫和他比,雲泥之別。”


    方太後繼續笑,“你這倒好,不肯嫁給人家,又整天護著人家。”


    顧綿綿小聲道,“我把他當兄弟的,您看末郎都叫他舅舅。”


    方太後現在看這些小兒女之間的事,就跟看熱鬧似的,覺得十分有趣,“好了好了,他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你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吧。”


    這邊母女兩個在屋裏說悄悄話,那邊,五公主從廚房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在園子裏玩耍的吳遠和末郎。


    末郎還不會說話,他拉著吳遠在園子裏這裏晃晃那裏晃晃,摸摸樹枝扯扯樹葉,或是撿塊小石頭玩,或是在地上的落葉堆裏撿兩片完整的樹葉,塞到吳遠手裏。


    吳遠蹲下來不知道和末郎說了什麽,末郎咧嘴笑,然後抱住吳遠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吳遠笑得眯起了眼睛,也親了末郎一口。一大一小兩個人又一起蹲在地上,在樹葉堆裏拔來拔去,撿了好多樹葉子。


    等撿了一堆樹葉後,吳遠讓人找來一根細繩子,一片一片串起來,然後掛在末郎的脖子上。


    兩個人玩的可高興了,遠處,五公主靜靜地站在那裏往這邊看。


    過了好久,吳遠忽然轉頭,看到這邊的五公主。五公主下意識想躲起來,她強行忍住,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


    吳遠抱著末郎給她行禮,五公主擺手,“吳太醫辛苦了,末郎,姐姐帶你去玩好不好?”


    末郎很不給麵子地一扭臉,死死抱住吳遠的脖子。


    吳遠微笑道,“他重的很,公主怕是抱不動。”


    五公主也不勉強,笑著摸了摸末郎脖子上的樹葉項鏈,“那姐姐回去啦,你和你舅舅好好玩。”


    說完,她看向旁邊服侍的人,“去給吳太醫和末郎取一些茶點來,再搬兩張椅子,椅子上鋪上墊子。”


    吳遠道謝,五公主笑道,“吳太醫辛苦,我先回去了。”


    等五公主走遠了,吳遠撤回了目光。他在心裏問自己,我隻是想幫助這個可憐的姑娘,並沒有其他心思,難道是我做的太多了?


    吳遠在清暉園單獨一個人吃了頓晌午飯,吃飯的過程中,五公主給他端來兩道菜,他默默吃完菜,然後背著藥箱回了太醫院。


    吳遠走後沒多久,顧綿綿也抱著孩子走了。


    顧綿綿回去後並沒有聲場吳遠的話,該幹什麽幹什麽,中途還去看了一趟邱氏和歡姐兒。


    等到了晚上,衛景明回來後,她拉著衛景明說悄悄話,“官人,我跟你說個事兒。”


    衛景明見屋裏沒人,一把將她摟進懷裏,“什麽事兒讓娘子這般認真?”


    顧綿綿低聲說了自己今日的發現,衛景明聞言唔了一聲,“要是能成,那不挺好,省得吳太太每次看到我,那眼神就跟我欠她幾萬銀子似的。”


    顧綿綿掐了他一把,“別胡說,吳太太是著急。”


    衛景明抓住她的手,“娘子這麽關心別人的事兒,卻這般狠心掐自己郎君。”


    顧綿綿笑著又掐了一下,“都說衛大人皮厚,我試一試。”


    衛景明哈哈笑,“瞎說,衛大人皮厚不厚不好說,衛大人皮相好看是真的。”


    顧綿綿也忍不住大笑,“好歹也是個從三品,整日沒個正經,難道你在萬統領麵前回話時也是這樣?”


    衛景明的雙手在她身上不老實地摸來摸去,“我做官又不是為了讓自己變成個老學究,在外頭整日板著臉就算了,回家了怎麽還要我一本正經。娘子放心吧,我見到萬統領時,比馮老大人還正經,萬統領還經常勸我,莫要強行裝老成,少年人就該活潑些。”


    顧綿綿拍開他的手,“快別鬧,咱們吃飯去。”


    說完,她順勢脫掉了他的官服,“看到你這一身衣裳,我吃飯都不香,你們錦衣衛不管長的多好看,在老百姓眼裏都跟活閻王似的。”


    衛景明撇嘴,“難道是我們想幹壞事,沒有上頭的指示,我們什麽也不敢幹。我們這活閻王的名頭哪裏來的,還不是那些讀書人送的。自從有了錦衣衛,百官都過的膽戰心驚,可不就憎恨我們。以前他們搶個民女占幾畝兩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反正陛下不知,現在他們幹啥陛下都能知道,他們不敢恨陛下,可不就把屎盆子往我們頭上扣。天地良心,我從來沒冤枉過一個壞人。”


    顧綿綿幫他穿上另外一件常服,“那能怎麽辦呢,你們不就是專門背黑鍋的,再說了,你不害人,你不能保證你們錦衣衛所有人都清清白白的。”


    衛景明點頭,“那是,渾水摸魚的兔崽子太多了,前兩天我還攆走兩個,到處吃拿卡要,敗壞錦衣衛的名聲。不過不用急,等北鎮撫司一出來,我們南鎮撫司就變成大好人了。”


    顧綿綿笑話他,“到時候衛大人手裏的權力就小很多了。”


    衛景明對她擠擠眼,“北鎮撫司指揮使都是閹人,娘子難道想讓我去北鎮撫司?”


    顧綿綿抬腿踢了他一下,“你快些去,誰不去誰是小烏龜!”


    衛景明哈哈笑,抱著她在她耳邊汪汪叫兩聲,“上次應該讓吳遠把小烏龜帶來給末郎玩。”


    兩口子一邊說笑一邊到了正廳裏坐下,丫頭們一樣一樣把飯菜都端了上來。衛家的生活簡單,一家三口晚上隻有五菜一湯,且都是簡單的家常菜,比起那些豪門貴族,真是寒酸的不得了。


    末郎聽見屋裏叫吃飯,蹬蹬蹬跑了過來,一進門就往他爹腿上爬。


    衛景明一把撈起兒子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在末郎臉上吧唧親一口,“乖兒子,你想吃什麽,爹給你夾菜。”


    末郎指了指那一盤蒸魚,衛景明開始給他剝魚刺。他手快,三下五除二就剝了許多魚肉,分給顧綿綿一些,其餘的往末郎嘴裏喂。


    顧綿綿把旁邊的一盤子炒雞絲夾了一些放在衛景明碗裏,“今日我去清暉園,吃了一道燒鵝掌,那一盤子鵝掌,不知道費了多少鵝呢。”


    衛景明見末郎吃了許多魚肉,又給他喂了一口白粥,“鵝掌不算個啥,吃熊掌才奢侈呢。鵝肉也丟不了,不是太監吃了就是宮女吃了,再不濟還能被廚房裏的人拿到外麵去送人情。吃熊掌可是會死人的,有人想抓熊,結果成了熊的一頓飯。熊掌我沒吃過,這鵝掌有什麽好吃的,我寧可吃鵝腿。”


    顧綿綿道,“衛大人白做了個三品官,出去說這話人家鐵定要笑話你。你把他給我,你自己吃吧,累了一天,多吃些。”


    衛景明讓末郎坐在二人之間,夫妻兩個一起照顧他,且各自都能吃飯,還能說說話。小末郎坐在父母中間,一會兒吃一口爹喂的菜,一會兒喝一口娘喂的清湯。好在家裏的菜都比較清淡,很多東西他都能嚐一嚐。


    等到夜深了,夫妻兩個都洗漱完畢,顧綿綿斜靠在床上,手裏拿著這個月的賬本子在看,“咱們家這麽節儉,這個月都花了幾百銀子。”


    衛景明伸過頭來看,“都是走禮費錢,娘子別急,等到了冬月,我今年的大頭銀子就來了,保證夠娘子過個好年。”


    顧綿綿在賬本上用指甲劃了兩下,“得虧師傅和我娘給了那麽多補貼,不然就指望咱們兩個,要窮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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