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綿心裏忽然有些慌亂,比她第一次單獨出去接活都慌亂。不管她摸了多少死人,等她回到這小院,家裏人都在這裏等著她,她能感受到溫暖和關愛。


    要是,要是和那個二百五定親,他是異鄉人,以後我要離開青城縣嗎?我聽他的意思,可能還要回京城,我也要去京城嗎?


    顧綿綿在屋裏一個人思索,正房裏,阮氏正在焦急地和顧季昌說話,“官人,明日楊大人過來,我還什麽都沒準備呢。”


    衛景明連忙道,“嬸子別忙,楊大人是個大清官,有一壺清茶兩樣點心就好,也是我沒考慮周到,應該提前和家裏打個招呼。”


    阮氏笑著安慰他,“你小孩子家家的,一頭歡喜隻曉得買一堆東西,想不到那麽多也是正常。”


    顧季昌安撫阮氏,“不急,你現在帶著華善出去買些東西也來得及。明日請楊大人吃頓晌午飯,做簡單些。”


    阮氏急忙從屋裏取了些錢,帶著薛華善匆匆忙忙出門。


    等他們走後,衛景明對顧季昌道,“嶽父,非是我不懂事給嬸子添麻煩。今日楊大人說,讓我自己去禹州府上報黑衣人案,我擔心我走後出意外,才想把事情先定下。”


    顧季昌有些意外,“你要去禹州府嗎?”


    衛景明點頭,“自然要去的,我去會會我們於知府。”


    顧季昌嗯了一聲,“我曉得了,你去和綿綿說說話。”


    衛景明得了首肯,強忍住高興行禮告退,大大方方來了西廂房。


    顧綿綿正在納鞋底,衛景明打眼一看就認出是自己的鞋底。


    他走上前坐在旁邊,“綿綿,我們要定親啦。”


    顧綿綿嗯了一聲,用鼻音回道,“我聽到了,你那麽大聲做什麽。”


    衛景明笑,“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我去給你買。”


    顧綿綿抬起紅撲撲的臉蛋看著他,“你把錢都花了,以後不過日子了?買房置辦家具,花費可大著呢。”


    衛景明哈哈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還跟我拐彎抹角,你放心,嶽父不趕我,我就住在這家裏。”


    顧綿綿頓時眼裏冒出欣喜,“真的嗎?”


    衛景明開玩笑,“我現在精窮精窮的,哪裏有錢買屋子。綿綿你可千萬要救我,就說你舍不得離開家,這樣嶽父就不會逼我買屋子了。”


    顧綿綿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你快住嘴。”


    衛景明看了看她手裏的活計,“這納鞋底是不是很難?你教教我吧。”


    顧綿綿把針頭在頭發裏蹭了蹭,“你學這個做甚?”


    衛景明又靠近了一些,“我窮啊,以後我做了你家的上門女婿,一個月俸祿那麽少,還沒你掙得多,我得學會做鞋,給你做繡花鞋。”


    顧綿綿拿針去戳他,“我看看你的皮到底有多厚。”


    衛景明揚起臉,“戳吧戳吧,我皮厚不怕疼。”


    顧綿綿收回了針,“你快去吧,我忙著呢。”


    衛景明知道今日不能久留,拉住她的手正兒八經問道,“綿綿,我無父無母,又窮的很,你跟著我可能享不了福,你真的心甘情願嗎?”


    顧綿綿本來還害羞,聞言看著衛景明俊俏的臉,然後鼓起勇氣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不怕,我一年能掙幾十兩銀子,夠咱們過日子。就衝你這麽好看的臉,也值得了。再說了,我性子倔,去別人家怕是要鬧得天翻地覆。衛大哥,你以後能一直這樣包容我嗎?”


    衛景明忽然嘿嘿嘿笑,然後從懷裏抽出一條小鞭子,塞進她手裏,“這條鞭子送給你,要是我食言,你盡管打。”


    顧綿綿笑著把鞭子扔進他懷裏,“快些滾!”


    衛景明站起身,“做針線莫要太累著,不時也要歇一歇,我先去了,今晚在縣衙混一晚上,明日我再來。”


    顧綿綿聽見他晚上不回來,連忙幫他收拾了一些洗漱用的東西,又從箱子裏找了一身新衣服給他,“明日就穿這個,不要給我丟臉。”


    衛景明把東西都抱在懷裏,“放心吧,我一定給你掙足臉麵。”


    正房裏忽然傳來顧季昌的聲音,“綿綿,給我倒些水來。”


    顧綿綿欸了一聲,衛景明抱著衣裳去正房和顧季昌打招呼,看了一眼端水進來的顧綿綿,。


    轉天早上,天還沒亮,顧綿綿就起來了。


    阮氏一大早就來叮囑她,要穿上新衣裳,戴上新首飾,洗漱打扮後不要再出門,連早飯都是顧岩嶺端過來的。


    顧綿綿吃過飯後漱幹淨口,一個人坐在屋子裏收拾自己的首飾匣子。她今日穿的一身大紅色衣裙,頭上是上回過生辰時阮氏給她打的金釵,手腕上一對金鐲子。雖說滿身金子說出去有些俗氣,可顧綿綿顏色好,就算金子再多,也隻是多添了一分貴氣,丁點也不顯得俗。


    天已經有些熱了,顧綿綿開著窗戶,窗台上還有一盆花,花兒開的正豔,仿佛也知道今日是個喜慶的好日子一般。


    顧綿綿把這幾個月的日子仔細想了想,衛景明一來青城縣,似乎就和她有了扯不開的關係。她有了麻煩,他總是悄無聲息就幫她解決掉;她遇到危險,他衝在最前麵保護她;她做裁縫,他大力支持,還一直在教她許多新的本領,而不是像別的男人那樣,希望自己的女人除了漂亮和聽話不要再有別的優點。


    顧綿綿按了按胸口的那隻玉製黑白無常,心裏湧出一些喜悅,她終於找到一個願意保護她、包容她又體貼她的人。雖然他窮,又無父無母,還是個二百五,但顧綿綿覺得自己能把日子過好。


    卯時初的陽光透過紗窗照進西廂房,打在顧綿綿臉上,把她頰上的那一抹羞意照的一清二楚。


    忽然間,大門那裏傳來了動靜,一群人吵吵嚷嚷進了門。一位打扮誇張的媒婆大聲笑著進了門,“顧班頭,顧太太,哎喲,大喜,大喜呀!”


    衛景明今日穿著一身新衣,打扮的光鮮亮麗,從縣衙一路走過來,惹來無數的大姑娘小媳婦偷看。和他同行的楊石頭恨不得給他臉上抹點灰,一個男人,這麽騷/浪做甚!


    衛景明從西廂房的縫隙裏往內看,正好瞟到一抹紅色的袖子。


    顧綿綿趴的一聲把窗戶關上了!


    剛好,顧季昌和阮氏從正房出來了。


    顧季昌拄著拐杖,抱拳給楊石頭行禮,“卑職見過楊大人。”


    楊石頭雖然年紀不大,卻學六部那些老頭子蓄起了胡須,聞言摸了摸不太長的小胡子,“顧班頭不必多禮,我今日是媒人,不是縣令。”


    顧季昌笑著吩咐薛華善,“華善,給楊大人泡茶。”


    楊石頭到青城縣來任職並沒有帶女眷,平日也從來不和任何婦人打交道,顧季昌才讓薛華善泡茶。阮氏立刻明白,自去廚房準備午飯。


    顧季昌請楊石頭進了正房,楊石頭坐了上位,薛華善上茶,眾人一起吃茶。


    楊石頭先說了幾句黑衣人案的事情,然後把衛景明誇讚了兩句,又道,“我聽說顧班頭已經允了親事,今日便替這小子做主來求親,也賺一壇媒人酒吃。”


    顧季昌也不拿喬,“自壽安到青城縣,助我良多。雖說他無父無母,家無恒產,但是個好孩子,承蒙楊大人親自上門來提親,卑職自然不能拿喬,希望兩個孩子以後能和和美美。”


    楊石頭又摸了摸胡須,“顧班頭果真是忠正之輩,不認錢財和門第,隻看人品。本官看衛班頭年紀雖小,卻是個能幹之人,令嬡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顧季昌也笑,“多謝楊大人吉言,卑職就這一個女兒,自然是希望她平安康泰。”


    衛景明趕緊起身作揖,“嶽父您放心,我定會好生當差,讓綿綿過上好日子。”


    顧季昌揮揮手,“我曉得,你快坐下。”


    顧季昌覺得女婿今日要是不說話,看起來真是個體麵少年,一開口就破壞形象。


    薛華善陪在一邊不說話,偶爾看兩眼衛景明,大哥今日這一身真好看。也難怪綿綿願意答應親事,又能幹又好看,誰不喜歡啊。


    那邊廂,楊石頭又開始當家長,“本官也沒做過媒人,家中犬子年紀尚小,本官也沒操辦過親事,不大懂這中間有哪些規矩。這小子既然就住在你家裏的,索性就免了那些虛禮,我讓他買了些聘禮,全當給你的孝敬。”


    顧季昌客氣兩句,“你這孩子,手裏有了些散錢,好好攢著,怎麽這般鋪張浪費。”


    衛景明剛想開口,又被楊石頭截走,“都是他該做的,顧班頭受著就是。”


    衛景明看明白了,今日楊石頭就是他爹,他隻需要乖乖聽話就好,不需要插嘴。


    既然有了“爹”,衛景明就開始扮乖巧,給楊石頭和顧季昌倒茶,還要去給阮氏燒火。


    薛華善拉住了他,“怎麽能讓你去,我去。”


    薛華善剛出正房門,隻見阮老大和孟氏帶著兩子一女上門了。


    孟氏不像往常一般大喊大叫,而是放低了嗓門,直接到了廚房門口,“妹妹,哎呦,我說妹妹,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也不叫我一聲。綿綿好歹叫我一聲舅媽,雖說不是親的,我心裏也看重她,她許人家,怎麽能不叫我呢。”


    阮老大也跟著抱怨,“妹妹也是,你和外甥女關係好,我這個舅舅就算不是親的,關心她也是應該的啊。剛才我正在賣肉呢,聽說楊大人和外甥女婿抬了聘禮來提親。哎呦,我抱起剩下的一條豬腿就來了。外甥女許人家,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送,這條豬腿你收著,多吃點肉,把外甥女養的白白胖胖的才好呢。”


    孟氏進來後就把顧岩嶺從灶下拉了起來,“岩嶺,你去和你表哥們玩,我來燒火。才多大的孩子,哪裏會燒火。”


    自家親哥親嫂子,帶著一條豬腿上門,阮氏自然不會攆人,“大哥大嫂誤會了,我家官人說,隻是定親,他現在腿上又有傷,不好大操大辦,我們連我們家老太太和小叔子家裏都沒叫呢,並不是故意不叫大哥大嫂。”


    主要是顧季昌擔心老娘在楊大人麵前胡說八道,索性不叫她了,正好也不用叫阮家人。


    顧季昌受傷,阮老大夫婦自然知道,但聽說他之前丟了班頭的差事,還牽連到命案,孟氏再也不肯上門,也不讓家裏人過來。


    誰知衛景明忽然做了班頭,還說動縣太爺來幫忙提親。哎呦,孟氏聽說後火速拉著一家子過來了,還忍痛帶了一條豬腿過來。


    阮氏看了看那條豬腿,謔,這要是拿去賣,得好幾錢銀子呢,大哥大嫂今日真是破費了。


    不過阮氏也沒客氣,大哥靠著官人,這些年掙了不少錢,一條豬腿算什麽,給頭豬都不虧。


    阮老大見妹妹並沒趕自己走,又慌著去正房,給縣太爺行禮。


    楊石頭出身市井,並不排斥這些小民,反倒溫和地問他一天能賣多少肉,一斤肉多少錢?


    阮老大戰戰兢兢回答問題,楊石頭叮囑他做生意定要誠信,不可缺斤短兩。


    聽到這話,阮老大屁股底下跟長了針一樣,坐立不安起來。


    衛景明想笑又不敢笑,顧季昌見大舅哥這副模樣,連忙解圍,“舅兄,我身上有傷不能動,你跟著華善去幫我招待今日來的同僚們。”


    今日縣衙裏許多衙役們都跟來湊熱鬧,衛景明索性沒有請抬聘禮的人,直接讓他們幫忙抬過來,這幫人這會子正聚在兩間倒座房裏吃茶吃果子呢。


    阮老大如蒙大赦,立刻拉著薛華善,“外甥,我不大認識這些差役,去給你打下手吧。”


    薛華善笑著帶他出來,“阮舅舅客氣了,您是長輩,義父不便,合該您招呼才對。”


    再說顧綿綿,她本來一個人在西廂房靜坐,阮家姑娘一頭紮了進來,“表姐,我來啦。”


    顧綿綿大喊一聲,“快站住!”


    可阮大姑娘跑的太快,還是被一根繩子吊了起來,懸掛在半天空,而且,她如果掙紮的厲害,很快會有一波飛針襲來。


    顧綿綿眼看不好,立刻對著正房大喊,“衛大哥,你快來!”


    衛景明一頭衝了進去,抬手飛出一把匕首隔斷繩子,眼見阮姑娘要摔到地上,他如鬼影一般快步到了床前,把被子扔了出去,阮姑娘正好摔在被子上。


    阮姑娘摔蒙了,立刻大哭起來。


    大夥兒聽見哭聲,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顧季昌一眼就明白,對楊石頭解釋道,“壽安這孩子胡鬧,在小女房裏裝了許多機關,舅兄家的孩子怕是不知道,一頭衝了進去,估摸著是受了驚嚇。”


    衛景明趕緊出來解釋,“大人,嶽父,表妹已經無礙了。”


    孟氏飛奔而來,把女兒上下摸了摸,“乖乖,你有沒有受傷。”


    阮姑娘摸了摸腳踝,“娘,我腳脖子疼。”


    衛景明笑道,“表妹,以後進你表姐的屋子千萬要敲門,不要一頭紮進去。這屋裏機關重重,你不打招呼就進去,怕是要遭殃。”


    孟氏本來想抱怨兩句,見到縣太爺在,把話噎了回去。這小子現在做了班頭,自家的生意以後說不定還要靠他,萬不能得罪他。


    孟氏輕輕拍了拍女兒,“你也是,進你表姐的屋子,怎麽不先敲門,多虧你表姐夫身手好,不然你今日可就遭殃了。來,謝過你表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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