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田裏渠道溝，土壤腥味濃重，野草比人高，有些很此人皮膚，但她總是能蹲很久。
抱著自己，一動不動。
直到深夜，一個個深夜，有一個女人提燈走來，路野見光。
她從不呼喚，隻是散著頭發，穿著單薄破爛的衣服，在夜裏一個人找尋。
也不急迫，好像找不找得到她都無所謂。
但她總是一遍一遍，有時候找很久才能找到，也不撩開荒草，隻站在那冷冷一句：“出來。”
有時候，總覺得她是另一個人。
她不是周苗，不是村子裏那個人盡可夫的娼妓。
她是冷漠的，雙目睿智，銳利，也是憂愁痛苦的。
並且，也是厭惡她的。
王九深刻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厭惡，極端的憎惡，仿佛屈辱。
那為什麽要找呢。
如果不喜歡，為什麽要找呢。
小小的她很困惑，日子久了，也會把兩個她分離開來。
那個怯弱的，傻乎乎的，會盡要求服侍男人的，她會打罵自己，也不管別人打她，但，總會在陪完人後得到口糧，然後把麵啊，饅頭啊，大半都分給她，自己隻吃一點點。
那個冷漠的，睿智的，卻是痛苦的，像困在煉獄的鬼魂的，她從來不與她接觸，不肯摸她，不肯看她，因此甚至不願意打她，但總會找她。
王九至今都分不清當日把她帶進山洞，差點吃了她，卻又把自己獻祭了讓自己反被吃的是哪一個。
但…可能也沒區別。
總是那麽矛盾。
厭惡她，不喜歡她，卻不能放下她。
但，也可能是都要決意舍下她的。
因為王九知道不舍是什麽樣的，隻有美好才值得不舍。
王九以前從來沒有對“美好”這個詞的概念，知道她認識了一個老太婆，也見到了她把她們母女帶到隔壁小鎮後，那一天，那一晚，她們一起吃了飯，兩人還喝了酒，她當然沒喝，就是犯困中看到了原本醉著的她起來了，湊近了老太太。
原以為她要做什麽，結果，她隻是把人小心抱到沙發上，又跪在邊上，也不知道想什麽，隻是後來低頭抵著沙發邊靠，好像哭了。
很久以後才明白，那一天醉酒後醒來的是清醒的她，那個本不屬於那個山村的她。
她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是祭品，走到哪，陰嫪就跟到哪，而她遲早有一點會成為可怕的殺戮機器，這充滿煙火氣的平靜小鎮不屬於她。
甚至連她的女兒不屬於。
同血脈，一旦覺醒，第一個要吃的就是自己的女兒，她甚至不能把這麽大的隱患交給這個善良又遭受苦難的人。
所以，她把王九帶走了。
那是她們母女的宿命。
聽說，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孤島。
幸福的，麵朝大海，鳥語花香。
不幸福的，滿目瘡痍，一片荒涼。
她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因為孤獨而絕望，因為絕望而離開，半點靈魂都不留，甚至要與王九完全切割。
因為驕傲，也因為狠絕。
但留給王九的是永久的創傷，那種厭惡，傷害，拒絕，無論她怎麽靠近，怎麽討好都不願意接受的處境，貫穿了她整個童年。
哪怕聰明如她知道為什麽，卻始終無法抹去那種傷害。
老太太其實有句話說得對，那天，她帶著她走出心理診所，在燦爛陽光下對她說：阿九，你不能永遠不長大，但我又希望你永遠都不用長大。
她知道，那個童年的阿九永遠留在了那個小山村，永遠在漫無邊際卻又怎麽也逃不出去的荒野草叢中跟一個女子捉迷藏。
是的，她認為那是捉迷藏。
她撒的第一個謊，就是在學校裏跟那些同齡的孩子吹噓說：“我媽媽對我特別好，她天天都陪我捉迷藏。”
其實，那個女人從未離開吧。
哪怕她真的記不住她的樣子了。
王九看著這盞燈籠，想著墜入鬼界時她努力想化身出那個她，可是失敗了，最終隻留下一盞燈。
蒼白細長的手指輕輕落在燈上，撫過上麵薄薄的燈紙，指尖輕輕一點，裏麵燈芯一簇小火焰燃起。
青天白日的，她看著這盞燈輕輕笑了。
然後閉上眼。
正在看顧老太太的囧囧忽然感覺到外麵不太對勁，從過側麵破碎的窗子瞧見了對岸的孤島跟海麵上生還了一些人。
不對，是好多人都生還了。
遊戲，好像在重塑。
數據回歸。
而他們這些人，其實都是數據吧。
囧囧愣神後滿是驚喜，固然嘴上說不喜歡，可她還是下意識快步走出去，匆匆喊著：“阿九，阿九，你看外麵，是不是…”
聲音戛然而止。
她呆呆看著一把正在無聲燃燒著燈，那火慢慢把燈紙跟燈把都燃燒了，漸成灰燼。
其餘，了無痕跡。
而同時，在海中跟對麵生還的那些人正在彼此呐喊，他們看到了囧囧，在呼喊。
青河，星堯，懷恩他們都回來了。
正往這邊來。
囧囧一時無措，茫然看向外麵。
海域生平，大陸挪移。
山海，林木，蒼雪都在歸來。
山村，城市，輪船小車飛機，院子裏的番茄，辦公室桌子上的小多肉。
奶茶火鍋烤架還有卡拉ok跟蹦迪。
鳥語花香，盛世人間。
那一抹平淡綿長的煙火。
還有一道回歸宇宙的光束，那是界心在回歸，通過協議回歸。
王九跟永夜女皇的協議。
半個小時前，界心空間裏，永夜女皇開了口：“你這三個條件，其實有一個條件是永不成立的，你算無遺漏，其實總有偏漏。”
王九一愣，遺漏？
她發呆片刻後，忽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界心鑽入了她的體內，也鑽入了永夜女皇的身體，可她們的身體跟靈魂對它的反應是不同的。
界心，是永夜女皇的，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永遠不會傷害她，永遠屬於她。
但，王九不是。
凡人生靈，再移山填海，能量超凡，也不在界心的本質歸屬中。
它是宇宙誕生的最強能源體，地球自宇宙能源的運行而誕生，她是一代一代後的作物。
就好比解元珠能反過來吞並解元地心麽？
不能的，不可逆。
王九跟界心就是不可逆的兩個存在。
匆匆算計，盡善解決。
她不想死的，她準備的最壞結果是她跟老太太還能一起，一起生活很多年。
她貪心，放不下那些日子。
因為得到太多，失去太早。
可是原來又不行啊。
王九失神好久，久到跟以往的她大相徑庭，久到永夜女皇都覺得她陌生。
但很快，王九恢複了平靜，平靜跟永夜女皇達成了交易。
世界回歸之後，遊戲的能力正在消失，從人的身上脫離，所有能源跟力量也都在失去。
很多人都茫然，也有很多人喜極而泣。
更有一些人…沉默無比。
暫時還沒人敢跟老太太說，何況她還沒醒來。
其實他們不知道，老太太已經醒來了，打開門，對站起來的眾人說，“我已經知道了。”
然後呢？
然後…老太太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回頭對眾人說：“我墜落之前，給永夜女皇發了一封信，不知道她看了沒。”
什麽信？眾人太熟悉老太太的這種姿態跟神情了，有時候跟王九很像。
這…好像是希望？
老太太切了一個西紅柿，分了邊上倚靠著吧台的青河一半，一邊說：“關於那個女皇感興趣的人性。”
額，原來那個冷酷強大的恐怖女皇有這樣一麵？不過他們也已經知道創始人不幹人事，但他們這些後輩生靈其實又是既得利益者，隻能暗暗吐槽。
“所以，她會自宇宙來地球，也會被創始人蒙騙，是因為她本質對生靈充滿好奇，但被創始人重塑了三觀，因此對人性失去了信任，才要滅絕地球生靈…但，她本質又確實是好奇的，所以她私底下也掌控了靈道。”
藺歸晚摟著女兒喂她蛋羹，一邊道：“其實她的性格應該還是被影響了，比如矛盾。矛盾，是人性的基礎麵。”
抱著自己，一動不動。
直到深夜，一個個深夜，有一個女人提燈走來，路野見光。
她從不呼喚，隻是散著頭發，穿著單薄破爛的衣服，在夜裏一個人找尋。
也不急迫，好像找不找得到她都無所謂。
但她總是一遍一遍，有時候找很久才能找到，也不撩開荒草，隻站在那冷冷一句：“出來。”
有時候，總覺得她是另一個人。
她不是周苗，不是村子裏那個人盡可夫的娼妓。
她是冷漠的，雙目睿智，銳利，也是憂愁痛苦的。
並且，也是厭惡她的。
王九深刻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厭惡，極端的憎惡，仿佛屈辱。
那為什麽要找呢。
如果不喜歡，為什麽要找呢。
小小的她很困惑，日子久了，也會把兩個她分離開來。
那個怯弱的，傻乎乎的，會盡要求服侍男人的，她會打罵自己，也不管別人打她，但，總會在陪完人後得到口糧，然後把麵啊，饅頭啊，大半都分給她，自己隻吃一點點。
那個冷漠的，睿智的，卻是痛苦的，像困在煉獄的鬼魂的，她從來不與她接觸，不肯摸她，不肯看她，因此甚至不願意打她，但總會找她。
王九至今都分不清當日把她帶進山洞，差點吃了她，卻又把自己獻祭了讓自己反被吃的是哪一個。
但…可能也沒區別。
總是那麽矛盾。
厭惡她，不喜歡她，卻不能放下她。
但，也可能是都要決意舍下她的。
因為王九知道不舍是什麽樣的，隻有美好才值得不舍。
王九以前從來沒有對“美好”這個詞的概念，知道她認識了一個老太婆，也見到了她把她們母女帶到隔壁小鎮後，那一天，那一晚，她們一起吃了飯，兩人還喝了酒，她當然沒喝，就是犯困中看到了原本醉著的她起來了，湊近了老太太。
原以為她要做什麽，結果，她隻是把人小心抱到沙發上，又跪在邊上，也不知道想什麽，隻是後來低頭抵著沙發邊靠，好像哭了。
很久以後才明白，那一天醉酒後醒來的是清醒的她，那個本不屬於那個山村的她。
她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是祭品，走到哪，陰嫪就跟到哪，而她遲早有一點會成為可怕的殺戮機器，這充滿煙火氣的平靜小鎮不屬於她。
甚至連她的女兒不屬於。
同血脈，一旦覺醒，第一個要吃的就是自己的女兒，她甚至不能把這麽大的隱患交給這個善良又遭受苦難的人。
所以，她把王九帶走了。
那是她們母女的宿命。
聽說，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孤島。
幸福的，麵朝大海，鳥語花香。
不幸福的，滿目瘡痍，一片荒涼。
她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因為孤獨而絕望，因為絕望而離開，半點靈魂都不留，甚至要與王九完全切割。
因為驕傲，也因為狠絕。
但留給王九的是永久的創傷，那種厭惡，傷害，拒絕，無論她怎麽靠近，怎麽討好都不願意接受的處境，貫穿了她整個童年。
哪怕聰明如她知道為什麽，卻始終無法抹去那種傷害。
老太太其實有句話說得對，那天，她帶著她走出心理診所，在燦爛陽光下對她說：阿九，你不能永遠不長大，但我又希望你永遠都不用長大。
她知道，那個童年的阿九永遠留在了那個小山村，永遠在漫無邊際卻又怎麽也逃不出去的荒野草叢中跟一個女子捉迷藏。
是的，她認為那是捉迷藏。
她撒的第一個謊，就是在學校裏跟那些同齡的孩子吹噓說：“我媽媽對我特別好，她天天都陪我捉迷藏。”
其實，那個女人從未離開吧。
哪怕她真的記不住她的樣子了。
王九看著這盞燈籠，想著墜入鬼界時她努力想化身出那個她，可是失敗了，最終隻留下一盞燈。
蒼白細長的手指輕輕落在燈上，撫過上麵薄薄的燈紙，指尖輕輕一點，裏麵燈芯一簇小火焰燃起。
青天白日的，她看著這盞燈輕輕笑了。
然後閉上眼。
正在看顧老太太的囧囧忽然感覺到外麵不太對勁，從過側麵破碎的窗子瞧見了對岸的孤島跟海麵上生還了一些人。
不對，是好多人都生還了。
遊戲，好像在重塑。
數據回歸。
而他們這些人，其實都是數據吧。
囧囧愣神後滿是驚喜，固然嘴上說不喜歡，可她還是下意識快步走出去，匆匆喊著：“阿九，阿九，你看外麵，是不是…”
聲音戛然而止。
她呆呆看著一把正在無聲燃燒著燈，那火慢慢把燈紙跟燈把都燃燒了，漸成灰燼。
其餘，了無痕跡。
而同時，在海中跟對麵生還的那些人正在彼此呐喊，他們看到了囧囧，在呼喊。
青河，星堯，懷恩他們都回來了。
正往這邊來。
囧囧一時無措，茫然看向外麵。
海域生平，大陸挪移。
山海，林木，蒼雪都在歸來。
山村，城市，輪船小車飛機，院子裏的番茄，辦公室桌子上的小多肉。
奶茶火鍋烤架還有卡拉ok跟蹦迪。
鳥語花香，盛世人間。
那一抹平淡綿長的煙火。
還有一道回歸宇宙的光束，那是界心在回歸，通過協議回歸。
王九跟永夜女皇的協議。
半個小時前，界心空間裏，永夜女皇開了口：“你這三個條件，其實有一個條件是永不成立的，你算無遺漏，其實總有偏漏。”
王九一愣，遺漏？
她發呆片刻後，忽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界心鑽入了她的體內，也鑽入了永夜女皇的身體，可她們的身體跟靈魂對它的反應是不同的。
界心，是永夜女皇的，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永遠不會傷害她，永遠屬於她。
但，王九不是。
凡人生靈，再移山填海，能量超凡，也不在界心的本質歸屬中。
它是宇宙誕生的最強能源體，地球自宇宙能源的運行而誕生，她是一代一代後的作物。
就好比解元珠能反過來吞並解元地心麽？
不能的，不可逆。
王九跟界心就是不可逆的兩個存在。
匆匆算計，盡善解決。
她不想死的，她準備的最壞結果是她跟老太太還能一起，一起生活很多年。
她貪心，放不下那些日子。
因為得到太多，失去太早。
可是原來又不行啊。
王九失神好久，久到跟以往的她大相徑庭，久到永夜女皇都覺得她陌生。
但很快，王九恢複了平靜，平靜跟永夜女皇達成了交易。
世界回歸之後，遊戲的能力正在消失，從人的身上脫離，所有能源跟力量也都在失去。
很多人都茫然，也有很多人喜極而泣。
更有一些人…沉默無比。
暫時還沒人敢跟老太太說，何況她還沒醒來。
其實他們不知道，老太太已經醒來了，打開門，對站起來的眾人說，“我已經知道了。”
然後呢？
然後…老太太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回頭對眾人說：“我墜落之前，給永夜女皇發了一封信，不知道她看了沒。”
什麽信？眾人太熟悉老太太的這種姿態跟神情了，有時候跟王九很像。
這…好像是希望？
老太太切了一個西紅柿，分了邊上倚靠著吧台的青河一半，一邊說：“關於那個女皇感興趣的人性。”
額，原來那個冷酷強大的恐怖女皇有這樣一麵？不過他們也已經知道創始人不幹人事，但他們這些後輩生靈其實又是既得利益者，隻能暗暗吐槽。
“所以，她會自宇宙來地球，也會被創始人蒙騙，是因為她本質對生靈充滿好奇，但被創始人重塑了三觀，因此對人性失去了信任，才要滅絕地球生靈…但，她本質又確實是好奇的，所以她私底下也掌控了靈道。”
藺歸晚摟著女兒喂她蛋羹，一邊道：“其實她的性格應該還是被影響了，比如矛盾。矛盾，是人性的基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