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頗為自得:“那是自然。”花滿樓:“決明心中有數,正因為在此處,他才會喝的如此盡興。”這話不假,眾人便由著趙決明慢吞吞地喝酒,時不時地聽他語調平淡地嚎一句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滿宮明月梨花白,故人萬裏關山隔”*能在醉醺醺的情況下將一句詩嚎得毫無起伏,趙決明也是個奇才。眾人不再管趙決明,任他在一旁呆呆地盯著樹木發呆,冷血卻總是忍不住去瞧趙決明。這不可能。冷血心想。太子殿下如今正在宮中,而王憐花在為殿下治病……他正沉思,忽聞聽趙決明怔怔道了一句詞,心神俱震,愕然看向這醉後酣然的少年劍客。“……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趙決明如此念道。語調輕飄飄的。白玉堂聽他念前八字時便停住了筷子,目不轉睛地聽趙決明繼續念,聽到後麵六字,微微一愣,又轉過臉來。聽出詞中意味的幾人都微微皺起了眉。作者有話要說:按順序排,詩句出自:*月下獨酌四首其一,唐,李白。*菩薩蠻滿宮明月梨花白,唐,溫庭筠。*宴山亭北行見杏花,宋,趙佶。第86章 霧裏看花(一)夜風淒涼,夜幕上一輪殘缺的明月散發著溫和的光芒,為夜幕之下並肩而行的兩人披上一層白紗。良辰美景,奈何氣氛凝重。“‘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白玉堂忽然開口,打破自離開李府之後便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詭異寂靜,“趙桓曾讓我為官家題字,題的便是這八字。但我並不知後麵會是‘知他故宮何處’。”冷血眸光微動,偏頭與白玉堂對視,對方眼中閃著與他如出一轍的光芒。“趙決明與殿下一見如故,他知道全句並不奇怪。”他說。白玉堂問道:“既然如此,你那般反應又是為何?”冷血不語。為何?自然是因太子殿下曾在近似的場景下念過同樣的詩句。當年太子殿下登門拜訪,神侯府設宴款待,追命特意搬出珍藏的美酒,太子一喝即上頭,在眾人察覺之時,對方已經如趙決明這般醉醺醺的胡言亂語。彼時夜色涼如水,少年太子呆著臉抱著酒壇念詩,吐詞含糊不清,語氣毫無起伏。冷血憂心上前,卻見少年神色怔忪,眼中噙淚,聽他念道“……知他故宮何處”,太子語調平靜,卻輕飄飄的如隔千山萬水,道不盡的深深思緒。他一時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那時他們師兄弟四人,都在一旁瞧見了少年太子噙著淚喝酒的模樣。無論對他說什麽,殿下都如同失聰一般,不做任何反應,自顧自地抱著酒壇,盯著某樣事物發呆,說不清是悲切還是平靜,念那些不太愉快的詩句。追命曾小心翼翼地試圖將酒壇從太子手中拿回,但醉醺醺的太子死死地抱著酒壇,蹙眉看他,直將追命看得愧疚無措,不得不鬆了手。顧及少年太子的顏麵,彼時在場的四人並未將此事告知太子,翌日隻是由冷血出麵,委婉地給予宿醉清醒後的少年以“少喝酒”的忠告。好在太子向來不多問,善解人意,接受了來自朋友的忠告,日後於宴席上常飲白水清茶,鮮少飲酒。如今在意外的人身上見到近似的舉動,情緒不盡相同,可念那句不知是何人寫的詩句時,其中蘊藏的情感竟十分神似。冷血自然難掩訝異,一時泄露情緒被白玉堂窺見,於是有了此問。冷血一言不發,神色嚴肅,白玉堂心中一動,預感到對方極有可能說出不得了的事,斂了神色。月照中天,更深露重,秋夜的涼風拂過樹梢,枝葉嘩嘩作響,遮住夜幕下兩人的交談聲,晃悠悠地綴在葉尖的清露與枯黃樹葉一同在夜風中墜入泥土。趙決明睡至日上三竿才起,醒來後捧著醒酒湯神色懨懨。係統看他喝光醒酒湯,終於決定開口:【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趙決明!你可還記得昨夜發生了何事?”司空摘星藏著揶揄之意的話打斷了它。係統:……偷王之王興衝衝地衝進屋,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單純的提醒,問他可還記得昨夜發生了何事。趙決明醒來時腦袋一片空白,喝了醒酒湯也不見回憶起一星半點,聞言誠實地搖了搖頭。於是他從司空摘星口中得知了自己昨夜醉酒後的壯舉。難怪冷血他們曾忠告他少喝酒。趙決明呆呆地想著,捧起碗,意識到自己方才喝光了湯,又默默地放下。司空摘星瞧著他,心中琢磨著這人宿醉之後竟顯得更呆了。他見不到趙決明有趣的反應,心中遺憾,加之有事在身,便打了聲招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離去之後趙決明在簷下又佇了半刻鍾,終於遲鈍地意識到昨夜他極有可能露餡了。司空摘星早已離去,院中並無其他人,烏雲蔽日,涼風蕭蕭。趙決明意識到這一點時,秋雨滴滴答答地落下,頃刻間又以傾盆之勢增大,如銀河傾瀉,連立在簷下的趙決明亦被撲麵而來的風雨激得一顫,匆忙間後退兩步。簷外風雨晦暝,趙決明伸手抹去麵上水珠,臉上還帶著茫然。係統見他終於緩過神,冷酷地繼續方才被司空摘星打斷的話題,它這回並未裝模作樣地發問,反倒直白地告訴他冷血昨夜看著他發酒瘋的樣子麵露驚愕。趙決明:“……”風雨淒淒,他心情沉重地蹙起了眉。這邊廂趙決明才意識到自己也許可能露了餡,那邊廂神侯府內眾人卻將趙決明身上的疑點一對,聚少成多,真相呼之欲出。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相似的兩人?更遑論太子殿下與趙決明的來曆身世樣貌不同,卻給人以相似的感覺。身世樣貌都可以作假,“感覺”卻做不得假。屋外風馳雨驟,點點雨滴躍進屋中,在地麵上鋪開一層深色的陰影。無情側首望著院中的景色,雨滴在院中匯成細小的溪流,蜿蜒曲折地向廊下流去。他想起這半年來實施的部分新政,以及官家曾處置某些府州的貪官汙吏。那些隱藏極深,連六扇門都無暇查探之事,官家卻在不知從何處收到消息之後,雷厲風行地處置整頓,諸葛正我為此深感欣慰。譬如海州懷仁縣惡賊與知縣勾結作亂一事當地惡賊強搶民女,欺壓良民,當地百姓有苦難言,直到趙決明手刃匪首,將當地事狀捅至知府麵前。官家在朝上麵色陰沉地說起此事時,相關消息甚至仍在傳往京城的路上。官家手下有暗樁並不是件奇怪的事,是以群臣並不多問,也不敢問。神侯府眾人亦然。可若是趙決明就是那“暗樁”呢?若趙決明……便是太子呢?街道上人煙稀少,突如其來的大雨打亂了一切,隻有零星幾人埋頭趕路,諸葛正我手中持傘,心中藏事,他才結束與同僚的短聚,正在趕回神侯府的路上。路上行人行色匆匆,諸葛正我腳步不停,然而自雨幕深處走來的年輕人未曾執傘卻步伐緩慢,絲毫不為這場驟雨而焦急。諸葛正我從傘下微微側目,年輕人衣衫盡濕,麵無表情,低垂著眼,同他擦肩而過,向遠處走去。他認出此人是與趙決明同行至汴京,喚作“阿天”的朋友,卻無暇分出心思關注對方不同於往日的神態,隻希望能快些回府,來確認一件今日上午一直縈繞於心的事情。“酒?”諸葛正我一回府,便入書房去見幾人,他在聽過眾人的看法與猜測後,不做評論,卻忽然問起他們昨夜在踐行宴上喝的酒。冷血有些困惑,見世叔神情凝重,認真回答道:“是紅袖閣的碎玉酒,據說是趙決明在那裏見了位朋友,品過之後覺得不錯,特意又去買了六壇。”白玉堂在一旁頷首,肯定了冷血的說法。諸葛正我神色莫測:“這碎玉酒的酒氣,昨日我曾在官家身上聞見過。”眾人麵色微變。趙決明與他那朋友是在前夜相聚,在紅袖閣品碎玉酒,昨日官家身上亦有碎玉酒的酒香……真相昭然若揭。趙決明的那位朋友,便是官家。無情十分謹慎,道:“不能妄下定論,決明少俠在宮中小住有半個月,他除了與太子投緣,與官家的關係應當也不會太差。”他們都明白無情說的十分有道理,諸葛正我更是親眼看見紫禁之巔上官家對趙決明態度特殊除了太子殿下以外,趙決明是唯一一個能讓官家如此親和隨意的人。即使是官家的其他子女,沒有一人能如太子這般得寵。白玉堂一直凝眉沉思,眸光微動,忽然開口道:“若趙決明便是趙桓,官家一開始便知曉他的身份呢?”此話一出,猶如驚雷乍響,在場之人皆是一怔,如飲醍醐。*趙決明對自己掉馬的可能性進行估計,發現他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可能會被人掀翻馬甲。他連昨夜醉酒後的舉動都記不得,三年前他在神侯府喝醉後做了些什麽便更想不起來了。但以冷血的反應來看,他昨夜和三年前發酒瘋的狀態差不離。係統在趙決明沉思時也在琢磨自己三年前在幹什麽,竟然不知道趙決明酒品這麽差,回憶之後發現那時它正在呼呼大睡。……非人類也是要睡覺休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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