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樂眨了眨眼,回道:“他心中過意不去,曾說今歲必來京城,屆時你見了決明再說罷。”餛飩端上桌,兩人不再多說,止住了話頭。餛飩入口即化,美味可口,李尋樂在宮中同趙佶交談良久,又累又餓,大快朵頤。進行過圍繞同一個人的話題,吃完餛飩後李尋樂與顧惜朝同行似乎也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天色微晚,霞雲漫天。李尋樂看到了顧惜朝的住處,一個小院中稍顯破敗的狹小房間,有幾分陰森之感,顯而易見,這不是個好居所。當朝官員的居所多為租賃,但也有官家賜宅,買房,或者自建居所;然而顧惜朝兩袖清風,身上錢財多用於趕考備考,連這小屋也是來京後多方打探尋來的。顧惜朝神色雖坦然,卻仍有一絲緊張,未遇見趙決明之前他的居所更差,刮風漏雨,如今這副境況他受得了,卻怕李尋樂會因此看不起他。李尋樂當然不會看不起他,反倒在心中想著該如何在不傷害顧惜朝的情況下幫助他,但如今顯然不能直言。因而李尋樂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笑著向顧惜朝道別,道明日翰林院中再見。顧惜朝心下一鬆,絲毫不覺意外,暗道自己顧慮太多,麵上卻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李尋樂這般貼心溫潤的人,誰都無法討厭。*以趙決明為橋梁,再加上兩人日日在翰林院中相見,年齡相差不大,李尋樂與顧惜朝變得熟悉起來。於是李尋樂抓住機會,提出邀請,道租金照樣收,住他家中好歹方便些。理由正當,說話人言辭溫和懇切。彼時顧惜朝沉默了一瞬,心中思緒萬千,但很快便做出反應,坦然應下。李尋樂提出這個邀請在他意料之中,這幾日他已有所察覺,青年明顯是顧及他的自尊,因此挑了氣氛環境都不錯的時間點開口。這讓顧惜朝心情複雜。他想起了幫助過自己的趙決明與花滿樓。前者直率坦蕩地闖入他的生活要幫助他,後者與李尋樂頗為相似,皆是委婉小心,顧及到他的想法,為他提供了在鋪子中做賬房先生以謀生計的機會。這世上當真有這麽多好人麽?若真有,為何他前十七年未曾遇見過?*入住李尋樂家中後兩人的交流變得更多,而與此同時,京城中趙決明又一次成為了說書人的大紅人。李尋樂入京後聽說書人講起趙決明時少年還隻是個行俠仗義的無畏劍客,然而隨著趙決明與雲槐離開平定縣,掀翻土匪窩,抓住攔路搶劫的山賊,打倒慕名前來挑戰的劍客,其名聲更盛。江湖人皆道趙決明一度蹤跡消失,未曾想再度露麵仍舊是那副大殺特殺的無畏模樣。相隔兩地,卻能聽見友人的消息,李尋樂十分高興,偶爾同顧惜朝一起在酒樓中尋一小桌,聽說書人講決明的故事。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說書人口中總有位名叫雲槐的姑娘陪伴在決明身邊,兩人情投意合,比翼雙飛心有靈犀一點通,人人都稱他二人是對俠侶。李尋樂驚歎之餘又有幾分疑惑:決明竟遇見了意中人麽?可王前輩應該是與決明同行,王前輩如今又去了何處?顧惜朝問他王前輩是何人,李尋樂隻道是他父親的一位友人,決明那時與王前輩一同留在了平定縣,也是一位江湖前輩。“你那位王前輩曾說要往京城來,想必如今正在路上,趙決明遇見那位雲槐姑娘大約是與那位王前輩分別之後。”顧惜朝說出自己的猜測,他對王前輩了解不多,但既然江湖傳言中趙決明身側之人不是王前輩,大概那位王前輩早已與趙決明分別了。李尋樂聽他說的有幾分道理,便沒有多想,笑著道:“王前輩文武雙全,涉獵廣泛,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顧兄能與王前輩處得來。”顧惜朝於武學一道天賦異稟,自學成才,有武器名為“神哭小斧”,李尋樂說這話是發自內心,絲毫不作偽。能讓當朝狀元親口誇讚文武雙全,那位王前輩想必是位驚才絕豔的人物。顧惜朝心有傲氣,但李尋樂親口所說,他自然不會反駁,對與那位素未謀麵不知姓名的王前輩相見也有幾分期待。而此時此刻狀元郎口中文武雙全、探花郎心中驚才絕豔的王前輩正氣呼呼地對趙決明說:“你為何未喊我?”“……是阿槐你昨日親口說,不必喊你。”趙桓茫然不解,絲毫不解風情,耿直發問。……王前輩他正被一塊木頭堵得無言以對。第26章 江湖俠侶(三)雲槐似是氣極,道:“我說不必你就真的不喊?那些賊人殺人不眨眼,你一人孤身前往,當我不會擔心你麽?”她話音落下,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兩頰飛上兩抹羞紅的霞雲。趙桓卻如同眼瞎了一般,甚至反問道:“阿槐與我同行多日,還不了解我的實力麽?”係統簡直恨不得代替趙桓安撫雲槐。這場景在係統看來總有種莫名其妙的即視感,細想下來,已有數次相似的事件發生,而趙桓的反應雷打不動,耿直到極點,又呆又木。此次是因一村莊連通外界的山道上總有山賊攔路強行向路人要高額的過路錢。村莊地僻,全靠那山道連通外界,若是不給錢則會被殺,村人苦不堪言,偏生那些賊人武功高強,占據地勢和官府的人躲來躲去,以致官府無奈,發下懸賞令。趙桓與雲槐至這小縣城時見衙役大多愁眉苦臉,便在縣衙前摘下了懸賞令,彼時有位老大爺隨口誇讚他二人天作之合頗為般配,而趙桓矢口否認這讓雲槐十分生氣。她自認自己的心意表現得十分明顯,為何趙桓還能一本正經地否認?以上是王憐花扮演的雲槐的心聲。於是雲槐帶著賭氣般的語氣讓趙桓明日上山時不必喊她,趙桓應下。今日淩晨,王憐花側臥在床上聽趙桓洗漱後推門而出,從他門前走過,一步不帶停,當真沒有喊他。王憐花:……原本趙決明在他眼裏還是個十分有意思的江湖後輩少年劍客,同行加相處數日,對方完全不接戲,趙決明在王憐花眼裏已經成了個不解風情的木頭疙瘩。他甚至好奇什麽樣的門戶才能養出趙決明這樣的人。王憐花觀趙決明在人際方麵堪稱直率坦蕩,但偶爾也會根據情況表現得委婉迂回,唯獨對“雲槐”的心意毫無反應。他斷斷續續地想了一上午,在傍晚趙桓拖著山賊串交至縣衙,事情塵埃落地後王憐花在趙決明麵前展現了雲槐該有的反應。而趙決明的反應仍舊一如既往,不解風情,毫無波瀾,一本正經。若非實在是不好意思把這麽個年輕人坑太狠,王憐花幾乎要試試趙決明是不是柳下惠了。此刻趙決明反問“阿槐與我同行多日,還不了解我的實力麽?”,雲槐似乎是氣極,也反問道:“我與你同行多日,表現如此明顯,你還還不了解我的心意麽?”趙決明一怔,雲槐抓緊機會,麵飛霞雲,眼露淚意:“你實在是狡猾……非要我親自說出口才行麽?”趙決明:“……”他很茫然。係統唉聲歎氣,然而怎麽聽都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嗚哇你把人家惹哭啦。】雲槐眼中似有淚意閃現,鼻尖微微發紅,她本是名爽朗大方的女子,可如此直接地表明心意一事仍會感到羞意,也有幾分對麵前少年木訥遲鈍的氣惱。少年麵對這場景略顯無措,張了張口,組織好語言,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的……什麽心意?”王憐花:……係統:……這一人一統齊齊在心中道:木頭!“呆子!自己想!”雲槐瞪他一眼,推門而出,隻留下趙桓站在原地疑惑不已。【阿槐有什麽心意?】趙桓虛心求教,如此問係統。係統不想說話,但作為一個貼心敬業的係統,它還是開口了:【她表現的很明顯了,她心悅於你啊。】趙桓歪頭:【心悅於我?】【雖然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不過人類的感情來得莫名其妙,總有個源頭,我猜她對你可能是一見鍾情。】從未談過戀愛的單身狗係統如是說,煞有介事地分析,如同一個戀愛大師。趙桓沉默了下,說:【可我覺得……她不喜歡我。】係統翻了個白眼:【那我還覺得她喜歡你呢。】趙桓組織著語言:【……阿槐對待我,與王前輩、東方、李尋樂對我時毫無差距,我把她當朋友,她應當也隻是把我當朋友。】係統見他說得認真,有些奇怪,也認真起來:【可我怎麽看,她的表現都像是喜歡你啊?】趙桓搖了搖頭,堅定道:【那不是喜歡我的表現。】係統:【那是什麽?】趙桓:【她可能是忘了昨日說過讓我不必喊她,但今晨醒來時忘了,聽我說起後記起,卻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才這副表現。】係統被繞進去,問:【……那之前那些表現呢?】趙桓:【這我不知。】【……】係統自暴自棄,【算啦,反正談戀愛的是你不是我,以後我就看戲吧。】有些人直覺非凡,係統見趙桓十分堅定認真,便懶得多想,隻打算以後看看戲,更何況它是靚仔係統,本職是催著趙桓賺聲望,契約者的感情生活並不在它的管理範疇之內。盡管係統這樣想著,第二日趙桓同雲槐碰麵,它看到後者神色微微緊繃,前者神色坦蕩毫無安撫之意,又忍不住捶牆:木頭阿桓!*江湖傳言不靠譜,趙桓對此深有體會。因而聽到說書人他與雲槐情投意合比翼雙飛心有靈犀一點時,趙桓一點也不意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但這說法是如何傳揚開來的,他反倒對這一點感到十分疑惑。係統嘴欠,還是忍不住插嘴:【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認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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