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知道該將這兩件事聯係到一起,但涉及了完全陌生的領域,他很難理出思緒。他能做的隻有和朗姆斡旋許久,將這個項目徹底壓下去。既然想不清楚,不安全的東西就禁止他碰。琴酒討厭【拉普拉斯妖】,從個人的角度而言,他不喜歡這種海市蜃樓一樣神神叨叨的發明。他也不得不承認,在北條夏樹車禍之前,那個demo做出的、對於未來的預言漸漸實現了。其中最遠的一條,是組織將在二十年內覆滅,也是目前唯一尚未驗證的。北條夏樹因此和黑澤陣發生過多次爭執。最嚴重的一次,夏樹語氣十分激烈地對他說:“你是組織的狗嗎?死也要和主人死在一起嗎?你不會為自己考慮嗎?”黑澤陣麵無表情地盯著他,語氣冷到幾乎要結冰:“你想死?”那場爭吵引發長達半個月的冷戰,明明幾乎每天都待在一起,兩個人硬是一句話的交流都沒有,沉默把他們的聲帶都吃掉。冷戰止於黑澤陣半夜順手幫他關門,卻發現這人在被子裏偷偷流眼淚,眼睛緊緊閉著,應該正在是經曆一場夢魘,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黑澤陣看不上哭哭啼啼的廢物,尤其是男人。但他盯著夏樹半天,頓時沒了脾氣,把人推醒;夏樹醒了,看清黑澤陣的臉以後,黏黏糊糊地往他懷裏鑽,說了些什麽“清剿”、“死亡”之類的詞句。這場兩人的戰爭又一次無疾而終,黑澤陣也因此開始考慮組織覆滅時該如何脫身。他過慣了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方式,組織是最適合他的地方,兩者互相成就。隻要組織一天不滅,琴酒就不會主動脫離。不過凡事總有個意外。“他是公安協助人。”貝爾摩德把一遝複印件丟到他的桌上,欣賞起自己的指甲,十分散漫地說,“你自己看吧。”琴酒隨手翻兩頁,並不相信這件事,但他的想法左右不了boss的態度。如果他為證明北條夏樹的忠誠向上級反應,才是最危險的。貝爾摩德送完資料沒有要走的意思,有一搭沒一搭地套話,也不知道是boss授意還是出自她本人的好奇心。不著痕跡的試探讓琴酒十分煩躁,他往窗口靠,點了支煙,準備默不作聲地發個信息讓夏樹別回來,結果恰好看見他在便利店樓下躲雨。貝爾摩德正抱著肩,信步朝窗口走過來。沒有時間了。琴酒扣下伯萊塔扳機,子彈飛梭而過,擦破他的左臂。而夏樹抬頭,看見是他之後,瞳孔睜大,表情漸漸僵住,頭也不回地逃竄。他最後往來的那一眼,很輕,又有種支離破碎的絕望感。琴酒的心口抽了下,酸澀感順著血液蔓延,他艱難地把這種感覺壓下去,維持著麵色不變,避免被貝爾摩德察覺到不對勁。對付完這個難纏的女人之後,他開始找人。電話打不通,一切聯係方式切斷。順著線索,他找到那輛廢棄的跑車,以及落在座位上的戒指盒,裏麵躺著亮晶晶的銀色戒指。……尺寸很合適,但被主人丟下了。琴酒垂著眼睛,垂著臉,突然沉默下來,麵部筋條幾經抽展,沒能形成完整的表情。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許做了一件非常傷人心的事情,小狗去為他買戒指,沒有得到濕漉漉的吻與愛,反倒等來一枚鋒銳殘忍的子彈。琴酒從不和人共情,此刻卻被不屬於自己的悲傷和痛苦浸沒包裹,一度感到有些窒息。幾個小時後,他終於找到北條夏樹,這層靜默忽然崩解了。然而對方拿槍指著自己的下頜,麵無表情地質問他,語氣平靜得可怕。北條夏樹也不在乎他的回複,隻是居高臨下地發表詢問,冷淡而平穩地吐字。他想死。理智和感情劇烈地來回拉扯,決定被放在天平的兩端,琴酒在短暫的沉默中回顧了這幾年。gin想為他戴上項圈,鎖上鏈條,讓他為自己一人所有,藏在精致華美、安全無憂的鳥籠裏。這次的事件是個很好的機會,不如說,沒有更好的機會了。出去玩的小狗怎麽能完全不受傷,說不定哪天又要一臉茫然地躺在醫院裏問他是誰,他恨不得毀了造成這一切的可能性。折斷羽翼,把他牢牢地握在手裏,自此不必焦慮。黑澤陣則克製得多,用全部的自製力壓抑住來勢洶洶的、日夜蠱惑著他的渴望。他想看夏樹笑,快樂地喊他的名字,再全須全尾地擁有這個人。這場長達多年的拉鋸無時無刻不在進行,這一瞬間,終於是黑澤陣沾了上風。黑澤陣套上戒指,心甘情願地被馴養。然後帶著他的小狗去流浪,奔赴一場迎著天光的盛大逃亡。……攤主把黃油土豆裝好遞給他,黑澤陣隨手丟進塑料袋裏,和退燒藥消炎藥擠在一起。他加快步伐,莫名的心慌,這種不安在推開門的瞬間達到了巔峰因為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看清客廳內景象的那瞬間,黑澤陣喉結猛地緊繃,隻覺得有生鏽味浸滿舌根,踉蹌著走到沙發邊上。經驗第一時間提醒他,眼前的人已經沒了呼吸。左輪手槍隨著垂下的手,掉到地毯上。淡淡的苦杏仁味,是氰化物。黑澤陣摸了摸他尚且有溫度的脖頸,指腹下是動脈血管,青藍交錯,卻了無生氣。他閉著眼睛,黑發柔軟,麵龐白皙,乖巧得像是睡著了。可手指,又那麽涼。不過夏樹從小就這樣。這小孩嬌氣得要命,牛奶不喝有乳糖的,隔三差五生病。自以為隱蔽地偷偷摸黑澤睫毛,指尖涼涼的,光是輕觸一下,他就被吵醒了。他並不繼續裝睡,因為他非常樂意欣賞夏樹的窘迫,眼神飄忽,接著胡說八道,說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蒼白解釋。再不醒的話,黃油土豆就要涼了。黑澤陣想。到時候肯定又要惋惜,很可能會要求自己再買一個,明明是他自己的錯,非得別人哄。為了避免它變冷,以及那之後無端的爭吵,快點醒吧。……生氣了麽?行吧。夏樹也不是毫無優點,至少很聰明。黑澤陣決定公正地承認這點。所以很多不用解釋的事情,夏樹也應該明白,就像他明白自己不會殺他一樣。他既能想到心口的那一槍迫不得已,也就一定知道,他被堅定地選擇了,也從沒有被放棄過;接下來的故事還很長很長,是充滿動蕩的雙人冒險,少了一位主人公都算失格。可以去衝繩看星星,像夏樹少年時期憧憬的那樣。他總是對未知充滿好奇,這之中當然也包括星空,宇宙廣闊,恒河沙數的星雲穿梭其中,彗星拖曳著赤紅長尾遊行,行星圍繞著太陽有條不紊地轉動。黑澤陣握著他的手,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在他的等待中慢慢變得明亮,終於徹底亮透。雨漸漸小了,黑澤陣慢吞吞地望了眼窗外,光線刺目。他意識到夏樹不會醒了。這個念頭像一顆鋒利的子彈,穿透骨縫與筋膜,在心髒最深處旋攪,留下血淋淋的空腔。撕裂感、憤怒與痛楚侵蝕他,撕裂他,從四麵八方進犯,凍凝每一滴血液,撐破每一根神經。黑澤陣對疼痛並不敏感,在發現他不再睜眼的這一刻,卻被巨大而響亮的痛苦擊中。他近乎茫然地把人抱起來,喉嚨發不出完整的音節。……好痛。子彈穿過心口那樣痛。涼意止不住地翻湧,從心口澎湃而出,浸透四肢百骸。仿佛窗外的太陽驟然間失去了光與熱。而曾受過它照拂的冰冷行星沒入黑暗,於無垠宇宙中,漸漸風化。第59章 墓園(長評加更)北條夏樹睜開眼睛。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 淡淡的消毒水味縈繞著四周。隨著他醒來,身邊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發出“嗶嗶”的刺耳響聲。門外頓時騷動了起來。“他醒了!”“去通知首領!”“主治醫生,叫醫生……”幾十秒後, 一名麵容肅穆的中年男子推開病房大門, 身後跟著幾位白大褂和護士。身後的白大褂盯著儀器上的數字, 筆尖飛速地在板甲上記錄著。主治醫生頗為專業,確認過他生命體征平穩後, 問道:“有哪裏不舒服麽?”北條夏樹想了想:“我渴了,還有點餓。”“你現在隻能攝入一些流食。”醫生說, “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當然。北條夏樹。”他和主治醫生有來有回地進行一番問答, 口齒清晰,邏輯流暢,最終醫生臉上的表情稍微鬆了點, 頷首道:“早點休息,等下護士會給你送晚餐。”北條夏樹應了聲,目送這些人出門,病房內立刻恢複寂靜。屬於現實世界的記憶像漲潮時的海浪,蠻不講理地拍過來,幾乎要將他打暈了。他艱難地整理記憶, 越著急厘清反而越難受,額頭沁出幾滴冷汗, 眼前金星直冒。北條夏樹大口喘著氣。“……算了。”慢慢想吧, 不急於一時。病房裏沒有時鍾,他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終於有一個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打破了這片死一般的靜謐。“篤篤。”那個人敲了敲門, “夏樹, 你醒著麽?”北條夏樹:“請進。”來探望他的青年擁有一頭耀目的橙發,五官俊美而精致,個子並不高,但邁步走過來的時候氣場十足。北條夏樹從記憶中翻出他的名字,中原中也。“剛在附近結束一個任務,聽說你醒了,過來看看。”中原中也將包裝精美的水果禮盒擱置到床頭,態度悠閑,“還認識我嗎?”應該是個相對來說沒什麽壞心思、脾氣耿直的好人。“我記憶有點混亂。”北條夏樹無辜地望著他,“你是叫……chuya嗎?”對方挑眉:“嗯。中原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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