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嶽兵戈進入世界的時間不一致,才會導致現在的情況。


    而現在,他一點也不想理會什麽創世神,他隻想見嶽兵戈。


    安禎環顧這個陰暗狹窄的牢房,環境還算幹淨,他靜靜等待著嶽兵戈出現,度過了整個白天,當黑夜再次降臨,仍舊孤身一人。


    安禎向看守這座牢房的人問道:“嶽兵戈什麽時候來看我?”


    “你是什麽人?大人怎麽會見你!”


    私闖皇宮是殺頭重罪,但大人將這人關在這裏,並沒有想要理會的樣子。


    這間空曠的牢房,已經很久沒有新的住客。


    然後,盡責的守衛聽到昨晚關進來的犯人喊道――


    “喂,你過來。”


    即使是夜晚,依舊燈火通明的禦書房,仍有低聲交談的聲音。


    嶽兵戈查閱著瑞和帝批過的奏摺,輕輕讀出這位年輕的帝王勾畫出的句子:“於民,將寬厚仁慈,於社稷,將嚴明公正。郭大人也算一片赤誠。”


    “嶽卿所言甚是。”


    嶽兵戈端詳著年輕的瑞和帝,容貌稚嫩,心思單純,十三登基,不過半年。廷內暗潮洶湧,寧王派係蠢蠢欲動,大有舉兵入京的意圖。


    “陛下。”嶽兵戈有些心疼地喚著這個孩子,“若是有什麽疑惑,言明便是。”


    “嶽卿之言則是朕之言,郭卿乃棟樑之才,應當重用才是。”


    嶽兵戈見瑞和帝一臉懵懂,卻知道他在害怕,怕稍有不慎惹怒自己。


    嶽兵戈自認沒有做過什麽有負先帝重託的事,但瑞和帝永遠唯唯諾諾,毫無主見。


    這不是他願見到的。


    “若我說,郭卿勾結寧王,意圖謀反,陛下當如何?”


    瑞和帝睜大眼睛,仿佛一個受驚的稚童,道:“嶽卿方才明明稱讚有加,這、這……”


    “如何?!”嶽兵戈拔高語音,逼迫瑞和帝說出個結果。


    瑞和帝迷茫得不知所措,盯著嶽兵戈銳利的雙眼,想避開他的視線,卻又害怕受到責怪,最終狠心咬牙說道:“斬之!”


    嶽兵戈深吸一口氣,藏在袖中的手掌攢成拳頭,抑製住他心中的悲涼。


    他緩緩低下身,跪在稚嫩的瑞和帝麵前,額頭輕觸冰涼的地麵,聲音輕柔卻堅毅。


    “陛下,臣妄論忠良,挑撥離間,自請責罰。”


    “嶽、嶽卿?”瑞和帝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不知如何是好,立刻起身慌亂地扶起嶽兵戈。


    嶽兵戈抬頭看向瑞和帝的眼神裏,滿是失望。


    朝堂上太多內鬥,陛下年歲尚淺,易受蠱惑,正是他不能放鬆的時候。


    先帝所託,不過是讓瑞和帝能獨自執政,遠離兄弟相殘而已。


    “陛下。”嶽兵戈看著他眼前這個稚嫩天真的孩童,“臣還記得書院裏,還是皇子的你所說的那一句‘任人如巧匠製木,信忠良,遠讒佞,而如何識人,當廣為納諫,不可偏頗’。而今,陛下,為何隻信臣一人之言?”


    瑞和帝皺著眉頭,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帝王,苦惱地說道:“那些不過是母後教我,討好父皇的話罷了。”


    他微微仰望著這個陪伴先帝十餘年、從一介仁桃宦飛為攝政大臣的人,聰慧、敏銳不足以形容嶽兵戈的全部,麵對空穴來風的謠言,從未辯解一句。


    瑞和帝甚至想問,那些話,究竟有幾分可信。


    “嶽卿,我是信你的。”他坐回原位,垂頭低語。


    “臣,甚為惶恐。”嶽兵戈並未顯出輕鬆的神情。


    今夜忽然翻起舊事,令瑞和帝惶恐不安,他壓住心中的異樣,鎮定說道:“今日且先退下吧。”


    嶽兵戈坐上回程的車輦。


    這是先帝賜予的皇家輦輿,先帝禦筆硃批,賞賜嶽兵戈可不經通報通過正門,可見皇族不必行大禮的優待,他獲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力,卻引來各種猜忌。


    因為他跟隨在先帝身邊,職位是內侍。


    這是閹人才能擔任的官職,是常人眼中比侍衛更為不恥的身份,卻是離先帝最親近的位置。


    “皇子之中,你覺得誰最有趣?”


    “十二皇子七歲稚齡通曉古籍,勤學刻苦,性情溫和,應是不錯。”


    先帝那時聞言,隻是默默地看著他,發現他竟是真心讚賞時,不禁朗聲大笑,然而並未評價對錯。


    最後,嶽兵戈卻是知道先帝笑聲背後的意義。


    瑞和帝確實如他所想性情溫和,但在登基之後,竟將所有事務全權交由他來處理,他若是詢問一二,陛下便會露出惶恐的表情。


    性格懦弱,非帝王之才。


    嶽兵戈頭痛地回到書房,抬眼就看見一個人坐在桌邊,手上還拿著桌上的糕點。


    那人見他回來,驚慌地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跳起來站在原地欣喜地喊道:“嶽兵戈,你回來啦。”


    熱誠熟稔得如同兩人已相交甚久,親密無間如多年老友。


    “安禎?”他並不確定這個名字,甚至都差點忘記這個人。


    這人深夜造訪,在他麵前哭得一塌糊塗,明明被關進牢房,又毫髮無傷地出現在這兒。若是別的不速之客,早被他驅逐出宮,嶽兵戈也摸不清自己心裏莫名的縱容何而起。


    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能有閑心邊等邊吃,絕不會是來刺殺他的人。


    嶽兵戈揮退侍從,瞥了安禎一眼,那人安靜地站在原地,等他開口。


    他走近就能看到桌上糕點隻剩下幾塊空落落地待在瓷盤裏,想必大部分都進了安禎的肚子。


    他問道:“好吃嗎?”


    忍不住在房間裏吃起茶點的安禎,聽到這句話並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坦誠地說道:“唔。還行,就是不管飽。”


    嶽兵戈忽然勾起一絲笑意,說道:“再吃點?”


    安禎:“如果有熱的三菜一湯就好了!”


    嶽兵戈:“最好再配點清酒?”


    安禎:“好啊好啊。”


    嶽兵戈嗤笑一聲,轉身打開書房門,說道:“嶽寧,送他回去。”


    還在幻想著跟嶽兵戈吃喝玩樂慢慢談心的安禎,聽到這句“回去”,心裏提起來的激動興奮頓時消失不見。


    他真誠地說道:“嶽兵戈,你那個監獄晚上有點冷,我能跟你睡嗎?”


    嶽兵戈斜眼瞥他,向進入書房的侍衛下令:“帶走。”


    這次安禎不像之前一樣配合,快速地伸手將近身的侍衛掀翻在地,狠狠地壓製著這個妄圖反抗的人,誠懇地仰望著嶽兵戈。


    “其實我不算太弱。”他輕而易舉地踢開侍衛手上刺來的短兵,“之前我是怕你不高興。”


    畢竟初次見麵就丟臉的哭得亂七八糟,安禎自己也沒臉再待下去。


    嶽兵戈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會笑著安慰他的人。


    “睡客房。”嶽兵戈妥協。


    安禎一臉委屈,並不領情,明明兇狠地將人摁在地上,卻眼神哀求地凝視著他。


    “明日我會見你。”今晚的嶽兵戈,確實沒有心情再去考慮別的事情。


    他很累,累到隻能重新思考今後的計劃。


    安禎發現,比起拳頭,嶽兵戈更吃賣慘,他終於動了,鬆開手上的力道,還侍衛自由。


    他說:“如果你不來,我來。”


    然後安禎順從地跟在侍衛身後,如同昨晚被人押走一般安靜。


    太乖巧、太聽話,反而讓嶽兵戈覺得有些好笑。


    突然闖入他視野的,隻有兩種人。


    一種怒斥閹權受死,持刃準備同歸於盡的人;一種諂媚阿諛投靠權貴,換取榮華的人。


    前者是暴民,後者是愚民。


    而安禎,都不是。


    他從未見過痛哭著說要為他赴湯蹈火的人。


    沒有常識,言語怪異,舉止粗魯,但他竟然覺得非常率真。


    “大人以為如何?”張謀士看到嶽兵戈陷入沉思良久,不禁開口問道。


    嶽大人深夜召見,隻為了拔除寧王深埋朝堂的爪牙。


    第一位是吳家,三朝元老,勢力根深蒂固,亦是寧王的嫡親。


    “不可。”嶽兵戈否定他從吳家下手的提議,“吳家牽扯太深,貿然行動,後果難以預料。”


    張謀士道:“如此,那麽隻剩林家。他們隻靠著一個林同源,此外之徒皆為檣櫓之末,不足為懼。”


    “你有幾分把握?”嶽兵戈看著他。


    “若是利誘,七分。若是……”張謀士做了一個手刀,“萬無一失。”


    這個動作過於明顯,惹得嶽兵戈皺眉沉思,現在的狀況若有更好的途徑,他不會選擇殺人。


    張謀士在心裏揣度人選,最好與他們這方毫無瓜葛,失敗也查不出任何破綻,更要身手不凡,盡力除掉林同源。


    “在下覺得,魯梁可信。”


    “不。”嶽兵戈壓下心裏那一絲愧疚,百轉千回之後做出了決定,“我知道誰適合。”


    ☆、權勢滔天3


    在午時,安禎終於再次見到了嶽兵戈,並且一桌酒菜,誠意招待。


    嶽兵戈一邊沉思一邊喝酒,看眼前人毫無顧忌地大飽口福,似乎並不介意麵對的是誰。


    嶽兵戈問道:“你不怕我下毒?”


    “有必要?”安禎夾了一塊肉,不忌諱地吞吃下去,沒想到這個落後又原始的時代,廚師的技術如此之好,他本來想矜持一點,營造良好的形象,結果還是忍不住,拋開拘束,大吃特吃。


    他見嶽兵戈依舊沉默地凝視,帶著懷疑似的神奇,於是補充道:“殺了我還不簡單?扔在偏遠的客房不給吃不給喝,過幾天就會見到一具嶄新的屍體。”


    又或者讓我見不到你,立刻就生不如死,何必這麽麻煩。


    這句話安禎不敢說,老老實實地偽裝一個乖巧的良民。


    因為嶽兵戈臉色泛著疲憊,仿佛一夜未睡,麵對滿桌的佳肴,心思卻不在進食上。


    即使安禎心裏滿是心疼,也不敢開口。


    他甚至不知道嶽兵戈的煩惱,也不知道嶽兵戈的過去,他害怕一開口激怒了他最在乎的人。


    帶有他不知道的過去嶽兵戈,他捨不得喚醒,安禎不希望嶽兵戈醒來麵對那些令人厭惡的事情。


    隻是,天下沒有免費午餐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安禎一口喝下慡口的美酒,頭腦頓時無比清明,他說:“有什麽事,你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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