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嚴冷哼道:“平日不見你吭聲,忤逆頂撞倒是來的快。”


    他又轉向安平晞,語氣嚴肅道:“身為女兒家,學再多文武之道也派不上用場的。平日少動些歪心思,好好修習德言容功才是正理。若有不解之處,可以向你大嫂請教。”


    底下秦氏誠惶誠恐,神情謙卑再三推辭,聲稱自己才疏學淺不敢為人師。


    安平晞神色如故,意外的順從,耐心地看他們說完了,才起身恭敬道:“父親說的是,女兒受教了!”


    又轉向秦氏拜了拜,道:“往後可就有勞大嫂了。”


    說罷也不管他們作何反應,匆匆行禮告退。


    望著安平晞離開的背影,安平嚴不覺皺眉,轉向安平夫人不滿道:“這便是你教的好女兒。”


    安平夫人臉色微沉,道:“難道不是你的女兒?”


    安平嚴噎了一下,忙賠笑道:“是、是、是,不說這個了,吃飯。”


    安平晞一回來便直奔樓上,命桑染侍候沐浴更衣。


    桑染不敢違拗,忙讓小婢去準備熱水香胰棉帕等物。


    她的衣飾專門收在一間小室中,衣物按季節分別放在四個高大的金絲楠木衣櫥裏。


    首飾則按用途及材質分裝在精雕細琢的木匣中,整整齊齊的碼在靠牆的黑漆嵌螺鈿花蝶紋架子上。


    窗前放置著一麵高闊的大銅鏡,這麵鏡子還是幾年前二哥送她的生辰禮物,聽說可沒少費工夫。


    她默默站在那裏,看到鏡中映出一個苗條纖細的少女身形。


    安平晞往前走了兩步,抬手輕撫著細膩柔滑的麵頰,鏡中人膚如凝脂玉白無暇,眸清似水眉如遠山,麵龐還透著幾分純澈稚氣,可眼中卻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寒。


    與眉眼彎彎平易近人的薛琬琰比起來,她的確算不得可愛。


    她抬手輕輕覆住了雙眸,心想著這樣看的話應該會溫婉可親一些吧?


    雖不敢下定論,但她隱約看出來父親心中有鬼。


    他以前可從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數落她,而她也不會聽之任之逆來順受。


    便在這時,桑染匆匆進來道:“小姐,二公子在樓下,您先去見見再沐浴更衣吧!”


    她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臉,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這才舉步走了出去。


    樓梯口有一排朱紅色如意菱花窗,壁桌上的青釉弦紋瓶中插著一簇碩大繁盛的芍藥花,燭光下與朱紅窗欞相得映彰,甚為瑰麗。


    安平晞走下來時瞧了一眼,吩咐道:“把花撤了吧!”


    桑染微怔,下意識道:“為何?”


    “芍藥別名又叫餘容、將離、離草,聽著不吉利。”她也不多做解釋,在桑染詫異的目光中轉了出去。


    安平曜坐在樓外簷廊下,靠著柱子閉目養神,頭頂燈影憧憧,落在他俊毅的麵上,顯得陰晴不定。


    安平晞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輕喚了聲二哥。


    他沒有說話,拿起旁邊的食盒遞了過去。


    安平晞隨手接過,竟覺得沉甸甸的,忙轉頭交給了身後的桑染。


    桑染忙命人移來一張小幾,將食盒中的菜品一一擺了出來,一道蝦羹、一盅九絲湯、一碟繡球燕窩並一盤素燒魚。


    她心底陰霾一掃而空,不覺眉眼含笑,甜甜道:“哥哥這是怕我餓著了?”


    安平曜雙手捧著腦袋,悶聲道:“難得你出去玩還記著我,就當投桃報李。”


    她平常都喚他二哥,心情特別好的時候便喚哥哥。


    但安平曜心事重重,自然沒有覺察到。


    “我給你帶的糕點好吃嗎?”安平晞甜甜道。


    安平曜不由眉頭舒展,望向她道:“好吃。”


    安平晞笑的更甜了,在他結實的肩膀上錘了一把,打趣道:“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居然喜歡吃甜品。”


    安平曜窘迫道:“你可不許在外人麵前說。”


    “外人?你指的是?”安平晞湊過去,眨巴著眼睛道。


    安平曜將她腦袋推了回去,道:“快吃飯。”


    安平晞雖沒胃口,但還是趁熱吃了些菜,又喝了幾口湯羹,這才讓桑染撤下去。


    “二哥,你如今在東宮當值,雲昰可有為難?”安平晞漱口回來,看到他滿麵倦容,不由關切道。


    “有些事我隻是不想做罷了。”安平曜打起精神道:“如今既然做了,就必定會做好。我一個男人家有什麽好擔心的?你若不喜歡太子了不嫁就是,反正二哥總會站在你這邊。”


    安平晞直到他所言非虛,前世他回到府中將一切打理得頭頭是道,待人接物無可挑剔,就連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大嫂也無可奈何,隻得撂開手退回內院養病。


    可那時他們日漸疏遠形同陌路,現在想想,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殘忍。


    她緩緩靠在了安平曜肩上,由衷道:“謝謝哥哥!”


    安平曜沒有說話,隻像幼時那般側過腦袋,親昵地貼了貼她的額頭。


    “哥哥!”


    “嗯?”


    “以後無論發生何事,永遠不許跟我疏遠。”


    他竟也不多問,隻說了一個字,“好!”


    **


    薛琬琰生辰過後沒兩天,宮裏就傳出天同帝病危的消息。


    安平晞心中忐忑,忙派人去給薛琬琰送信,想與她見麵。


    薛琬琰很快回信,約她在上次的地方相見。


    父親怕朝局有變,一早便進宮了,大哥也趕去碧靈江大營穩定軍心,府中便再沒人拘著她。


    安平晞匆匆趕到太平樓,報了薛家的名號後,立刻便有侍者熱情地將她引至樓上,並說主人已經等候多時。


    薛琬琰這麽早就到了,竟有點出乎意料。


    安平晞心急如焚,匆匆掀開垂簾奔了進去,正欲問她是不是得了什麽消息,卻發現薛琬琰並不在。


    原本的紅泥火爐已換成了形製古雅的陶爐鐵壺。


    有個黑衣男子盤膝坐與窗下,正自優哉遊哉地烹茶,茶香氤氳沁人心脾。


    “抱歉,打擾了……”安平晞進退兩難,隻得硬著頭皮問道:“琬琰不在嗎?”


    男子臉色微變,放下手中小扇,長身而起走了過來,目光森冷地打量著不速之客,神色不耐道:“你是?”


    “我是琬琰的朋友,叫安平晞。”她忙從袖中抽出薛琬琰的回信遞了過去,“我們約好在此會麵。”


    趁那人看信的功夫,她忙偷眼瞧了一下,見他五官舒展大氣,姿態從容優雅,但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令人不敢逼視的冷厲。


    他身著窄袖交領皂羅衫,外罩如意寶花紋錦軟袍,黑發一絲不苟地束在冠中,通身都是沉穩莊重的黑色,於是那冷厲中又多了幾分神秘莫測。


    “她若早說約了人我便不過來了。”黑衣男子將信箋交還給她,沉聲道:“安平小姐稍等片刻,在下先走一步。”


    “哎?”安平晞有些不好意思,正欲提出自己出去,那人卻已轉身出了雅間。


    第11章 茶香   黑衣男子去而複返,恰在她掀簾時……


    本就不熟,安平晞便也不好追出去,隻得整了整衣裳坐下等。


    她雖自幼和薛琬琰相識,但去過薛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因薛家是世家大族,在此紮根數百年,族中人口眾多且規矩繁瑣,每次找琬琰除了要去正屋拜見她的祖母,還有一堆姑嬸姨娘要見。


    雖可收獲許多薛家長輩相贈的珍奇玩意,但對於她們那種出身的孩子,從小什麽沒見過?自也不會太稀罕。


    方才那人從年齡看應該二十五六,可能是薛家哪位公子吧!薛家男丁較多,她因著二公主雲檀之故,也就與大公子比較熟。


    爐火上傳來‘咕嘟咕嘟’地聲音,安平晞下意識起身走了過去,見那壺中之水已經沸騰,頂著壺蓋不住地往上冒。


    她並不會侍弄這些,眼見著那開水往外濺落,她隻得返身出去喊人,卻不想剛掀開簾子便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竟是那黑衣男子去而複返,恰在她掀簾時進來。


    兩人俱都窘迫不已,安平晞忙讓到一邊,指著爐火道:“薛公子,你回來的正好……”


    說著也不等對方回應,便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安平晞剛跑下幾級樓梯,就看到薛琬琰手中拎了個油紙包興衝衝跑了上來。


    “晞兒,你怎麽出來了?”她氣喘籲籲地扯住安平晞問道。


    安平晞粉頰微紅,悄聲問道:“你還帶了別人?”


    薛琬琰一邊拉著她上樓一邊笑道:“那不是別人,是我小叔叔,也就是我常說的五叔。”


    安平晞哭笑不得道:“可你信裏怎麽沒說?”


    “我回信的時候沒想到他會來。”薛琬琰委屈道。


    說話間已到了門口,薛琬琰掀起簾子拉著安平晞走了進去,笑道:“小叔叔,這是晞兒,你們想必已經見過了。”


    竟是長輩?安平晞隻得硬著頭皮上前見禮,道:“薛叔叔好。”


    黑衣男子忙起身還禮,語氣也較方才客氣了許多。


    薛琬琰將油紙包放到他麵前,歪頭笑道:“你要的油酥雞,椒香味的,我可是排了兩刻鍾才買到。”


    黑衣男子有些尷尬,不悅地瞪了她一眼,低頭燙著茶盞,最後給她們各斟了一盞茶,熄滅爐火起身告辭,隻留下薛琬琰和安平晞大眼瞪小眼。


    *  *


    “比上次的還香。”安平晞捧著杯盞,低頭嗅了嗅隻覺心清目明。


    “這是鬱離茶,烘焙時用竹葉將茶葉封好,置於中間隔板,每隔三日用文火焙一次,所以茶中帶有竹葉的清幽之香。連這等私藏都拿出來了,怎麽自己都沒品茶就走了?”薛琬琰皺著臉困惑道。


    薛家名下產業極多,其中便包括茶葉,所以她懂得這些安平晞並不覺得奇怪。


    “想必是生氣了,”安平晞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和我一樣大度。”


    薛琬琰哭笑不得道:“你跟我走得近了,臉皮也變厚了。小叔叔才沒那麽小氣,明明是你在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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