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買糖人花完了嘛!”


    “……”


    白虎忍了口氣:“你既都送帝姬糖人了,權當送過禮,我們還要繼續趕路。”


    阿陵有些戀戀不舍:“糖人吃完就沒有了,哪裏像桃花燈,可以一直亮著,隻要她看見燈,就會想起我。”


    “怎麽,才一日,你倆關係就這般親密了?”


    阿陵輕歎了聲:“帝姬比我年紀還小,我作為長輩,心疼。”


    白虎:“……”


    雖然阿陵說的話有點沒道理,但仔細想來,卻又說的是事實。


    帝姬送行的隊伍,還有一日便能到達魔界,此前,白虎也曾來過,但那已是萬年前,受天帝密令,前來潛伏的時候。


    想不到,一萬年,鬥轉星移,兩界,竟然也能和親。


    不過,兵不血刃,算是上策,吧。


    帝姬在雲霄飛車裏迷迷糊糊,睡了一會,醒來時,見車簾前,掛了一盞桃花燈。


    阿陵也看到了,與白虎並肩而行時,沒點破,隻沒大沒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謝啦。”


    白虎則轉身,朝眾將士道:“馬上就要接近魔界了,看不見太陽,大家仔細小心,燃起火燭。”


    聽到這話,帝姬將車簾上的桃花燈,點亮。


    一路上,如引路的守護神,懸在帝姬眼前。


    阿陵:“原來這裏就是魔界啊。”


    白虎:“魔界生長在東海之濱,這裏常年霧氣,瘴氣彌漫,阿陵,你跟在公主雲車之後,切莫大意了。”


    她點了點頭,幹正事,可不比往日在天庭拌嘴般吊兒郎當。


    天庭的雲車逋停,就看到東海之濱上列隊而站的魔族,為首者長得一副人像,臉上掛著胡子,拱手笑道:“恭迎帝姬。”


    白虎抱劍回禮:“良辰吉時,煩請使者帶路。”


    那魔域使者笑了笑,雖臉上有老人家的胡子,但皮膚卻光滑細膩,這一對比,詭異至極:“靈王說了,天界的送親隊伍,送到這裏便可,餘下的路,由我們領帝姬前往。”


    白虎眉宇一皺:“本將軍奉天帝之命,需送帝姬至魔域之內,見證大婚,和親方成。”


    那魔者臉上依然笑嗬嗬,抬手指了指麵前這片幽暗的大海:“魔域在此東海之底,眾天神無法深入,還是請回吧。”


    阿陵:“那帝姬!”


    魔者奉上了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道:“帝姬吃下龜息丸,便可在這東海之底暢行。”


    阿陵冷哼了聲:“不過是龜息丸,天界有的是,你們也好意思隻備一顆!”


    白虎抬手,止住她說話:“那煩請魔者,再給我們準備,今日,本將若不能送帝姬入殿,這禮,也隻能耽擱了。”


    兩方誰也不肯讓步。


    阿陵偷偷叩了叩馬車,道:“帝姬莫怕,我們娘家人,絕對不會讓他們壓一頭的!”


    隔著簾幔,帝姬點了點頭。


    逋一抬眸,就看到白虎朝自己看來的目光。


    “白虎上神。”


    帝姬突然喊向他。


    “既然靈王不願迎親天官進入東海之底,那便讓靈王自己上來,與本帝姬在此行禮。”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是在與白虎上神說的,但對麵的一眾魔族,俱都聽得真切。


    使者和氣上前:“帝姬,在這兒行禮,不合適罷?”


    如何不合適?


    帝姬揚了揚眉:“我乃天界帝姬,日月為證,天地盟約,在這東海之濱行禮,本帝姬覺得,非常合適。”


    帝姬年幼,但聲音清脆悅耳,又不容置疑。


    白虎忽然覺得,先前那些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不多時,那東海之上便湧起翻雲覆雨的浪潮來,中間現出了凹陷,很快,海水被一分為二,從東海之濱延伸而下,眾看到了滄海的盡頭,立著一道暗影,光無法在他身上停留,那是來自幽冥的黑暗,而他,能讓眾魔聽令。


    “那本尊,便在此與帝姬行禮。”


    白虎和阿陵站在雲車之前,看著靈王走近,心頭一陣寒意。


    神侍扶著帝姬下來,她的臉上波瀾不驚,但依然美得心魄。


    白虎站在一旁,看著靈王托上了帝姬的手。


    “山河可鑒,天地盟約。”


    這是一場古往未有的和親,明月,樹影,花香,都是這場聯姻的見證。


    誰也不會覺得簡陋。


    白虎看著公主吃下了龜息丸,與靈王並肩,走入了東海之底。


    “阿兄,這東海,有多深?”


    白虎:“像天與地,那麽遠。”


    阿陵輕歎了聲:“人間說,百年好合,但願,帝姬能快樂。”


    “她為了三界,三界快樂,她便快樂。”


    說罷,白虎轉身,這時,那雲車的幔簾卷了起來,公主方才坐的地方,似乎放著什麽東西。


    他身高腿長,一掀開,便看到了那兒壓著的一方手帕,伸手拿過,展開看,內裏裹著一個桃花酥。


    阿陵上前,嘀咕道:“帝姬拿了桃花燈,怎麽把我送的桃花酥給忘了。”


    “走罷。”


    “噢~”


    阿陵一聲悵惘,有些後悔跟阿兄來送親了。


    回到天界後,白虎每日繼續繁忙的差事,而且,他的差事似乎越來越多,多到他沒有時間去閑想。


    直到某一天,天界傳來一個消息,說嫁到魔界的帝姬有了身孕,天界派使臣前去祝賀。


    這次,天帝再次想到了當初送親的白虎上神。


    他以為同往日一樣,隻是一門差事,但天帝說,這回,他一定要進入魔域。


    白虎察覺到了天帝的意思,當了十幾萬年的神將,他如何不知——


    “陛下,帝姬產下的子嗣,他日登上王位,有二界的血脈,便是最好的鞏固江山的方法。”


    天帝:“你可有把握,殺死其他王子?”


    白虎一愕,聽天帝道:“這靈王尚有其它妃嬪,產下了血脈最正統的王子,帝姬之後若是能成功登位自然是好,但,之子……”


    天帝沒說下去的話,白虎知道。


    這三界中,誰也不會待見一個混血的雜種。


    白虎化作使臣,再次到了東海之濱,這次,他自己帶了龜息丸,不過魔域的迎使也很高興,並沒有將他攔在海上。


    他再次看到帝姬,發現容貌似乎與初見之時沒有區別,天帝寵愛,在她不過七千歲時,就渡她成神,希望她像個赤子般,永遠無憂無慮,天真無瑕。


    白虎離開那日,對帝姬說:“下次等小王子出世,臣再來探望。”


    帝姬笑了笑,眼裏有淚光。


    但,在九重天上,見過太多開頭,也總是猜不中結局。


    帝姬臨盆之際,王母在天宮點了九十九盞長明燈,為女兒,也為外孫。


    而天帝則秘密點兵,在帝姬產子,靈王分身乏術之時,攻入魔界冥都。


    白虎聽令,這次,他沒有多問,天帝則說:“這靈王想娶帝姬,便娶帝姬,今日,我就要他知道,沒了靈王,我的帝姬和外孫,也能取而代之,統領冥都。天帝的女兒,怎可為魔界妃子,與旁的女人爭奪一個男子!”


    天帝的野心極大。


    和親,他要的不是兩界盟約,要的是永絕後患。


    白虎點了十萬天兵天將,他原以為這場是硬仗,直至他再次接到天帝密令。


    原來,帝姬早已在魔域部署妥當,裏應外合,魔域,必臣伏天界鐵蹄之下。


    而那個帝姬,她也不過是看著年幼,實則,為了這一場勝利,她可以蟄伏。


    大戰,攪天滅地,東海的水都被染紅了。


    靈王回到魔域,趕去看帝姬誕下的幼子,卻不知,那裏有更大的局等著他。


    帝姬扶起靈王的下顎,說了句:“這裏,我會替你照顧好的。”


    靈王渾身染血,半跪在地,手中支著劍,抬頭看她,說了句:“往日情分,終究是錯信了。”


    帝姬笑了:“之間,談何信任,哪怕我容貌不變,靈王不也有看膩的一天,不如,就讓王在最愛我的時候,死去,那樣,這魔界,我到底尚有一絲留戀。”


    十萬天將,將十萬靈兵鎮壓,原以為大捷在近,沒想到,靈王瀕死之際,以魂魄召魔,甘願灰飛煙滅,也要拉天界陪葬。


    就在鴻蒙傾頹之際,天帝命神君司命,以帝姬幼子之軀,將三界中的魔氣盡數封印到他身上。


    “虎毒不食子。”


    白虎看著血泊中的嬰兒,他被魔氣縈繞,奄奄一息,卻沒有死去。


    靈王的灰飛煙滅,隻換來了天界以他的幼子為盾牌,鎮壓了幽冥。


    而帝姬的孩子,不能再在冥界裏待著,否則隻會引上更多的魔力。


    但天界,也不會收留這個孩子。


    那天,北帝玄武回到天宮,聽聞了此事,對白虎說道:“那便送去青丘吧,那兒好山好水,且先將養著,把他的魔性一點點消解,興許能喚出神的一麵。”


    白虎看著這個男孩,他周身因為魔氣溢勝,被他施加了結界,他就像一個睡在水裏的嬰兒,與這個世界永遠隔了一層。


    他不屬於魔界,不屬於人界,更不屬於天界。


    帝姬知道要把她孩子送走的那一天,神色如常,沒有掙紮,白虎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好久,但她的容貌還是沒有變,但那雙眼睛,不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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