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戈仔細思考了片刻,發現這大概是因為第一眼驚鴻一瞥的時候,坐在花轎裏的潘金蓮太過淡定。  一點也沒有流露不情願或者是被迫的傷感之情。  而且對方身上那種漫不經心的隨性之意,會讓人產生了一種隻要這個男子願意,什麽事都可以迎刃而解的感覺。  但潘金蓮如果確實是有苦衷,確實是迫不得已的話……  謝翎戈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某種想法在他的腦海裏躥出了苗頭。  這時,謝翎姍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我可以幫你。”  而武植,再一次收緊了力道,將付臻紅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付臻紅感覺到武植掌心裏的熱意,他側過頭看向武植。  武植,也看向了他。  他在等他回答。  不僅僅是武植,謝家兩兄妹、周煜、武鬆以及圍觀的其他人,也都在等他的回答。  他們想知道潘金蓮會怎樣回答。  此刻,武植眼眸裏所浮現出的情緒,是緊張的,是不安的。然而內裏那滿腹怨氣的毒蛇,卻漸漸露出了尖銳的毒牙。  付臻紅並不懷疑,若是他給出了一個不滿意的回答,對方定然會殺了他,不惜一切。  雖然這並不可能成功。  最後,在所有人的等待下,付臻紅側過身,麵朝著武植伸出手,他微涼的掌心放在了武植的後頸,然後稍微使力將武植拉向了自己。  下一秒,他便在武植的耳垂上吻了一下。  武植的身體驀地一怔。  在很快意識到這是潘金蓮的回答之後,他心底深處那陰暗潮濕的角落裏,仿佛湧進了一股暖流。  雖然這一股暖流與那一片死水相比,實在微小至極,但也確確實實的,掀起了一絲漣漪。  至於其他人,角度的緣故,他們看不到這一瞬間潘金蓮對武植做了什麽。  因為武家大郎的側臉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但他們能感覺到,原本很緊張的武植,整個人似乎放鬆了下來。  不過,其他人雖然看不到付臻紅對武植做了什麽,但是原本就站在武植身側的武鬆,卻將方才發生的這一幕看得清楚。  他非常清楚得看到,潘金蓮親吻了一下大哥的耳垂,更非常清楚得看到了,潘金蓮在感覺到大哥因他的舉動而微怔身體的時候,那微微挑起的眼尾,以及那眼尾下方那變得嫵媚風情起來的淚痣。第20章   付臻紅的這一舉動,算是變相的回答了謝翎姍的問題。  謝翎姍眨了眨眼睫,又眨了眨眼睫,即便再三確認了自己並沒有看錯之後,她依舊不願意相信潘金蓮和這麵具瘸腿男成親,是因為什麽情之所至。  私心裏,謝翎姍覺得潘金蓮這樣的男子,不該是與這賣燒餅的麵具男成親,不應該是待在這小小的清河縣,過著吃食住行都顯得有些拮據的生活。  謝翎姍的嘴唇微動,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謝翎戈攥住了:“行了,別鬧了。”  謝翎戈將準備上前的謝翎姍拖到了自己的身邊,他的語氣微微沉了下來,眉頭蹙著,神情有些不悅和低鬱,也不知這一抹情緒是因為妹妹謝翎姍,還是因為心中的那一絲遐想被現實所粉碎了。  謝翎姍看向謝翎戈,很不喜歡他的用詞,糾正著:“什麽叫別鬧了?我現在哪裏有鬧了?”  謝翎戈聞言,眉頭直凸。  這時,周煜輕輕拍了拍謝翎戈的肩膀。  末了,周煜看向謝翎姍,語氣平緩且不容忽視:“這裏一片狼藉,需要快些清理,眼下如此多人在圍觀,繼續待在這裏,總歸是有些不成體統。”  周煜這番話說完之後,謝翎姍的情緒瞬間就平複了很多。她從小到大,比起謝翎戈,反而更聽周煜的話。  一來是因為周煜的身份。  二來則是因為謝翎戈有時候也沒比她成熟得了多少。  謝翎姍又看了一眼付臻紅,這才在周煜的目光下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周煜笑了一下,然後比了一個手勢。  下一秒,六個一直潛伏在暗處的影衛們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在周煜的眼神示意下,六個影衛開始迅速收拾地上的狼藉。這時,周煜又掃了一眼周圍這些還站在原地圍觀的群眾。  圍觀的百姓們被周煜這一掃,又見這六個黑衣影衛,個個腰係佩劍、牛高馬大的,紛紛識趣的散開了。  不過幾分鍾,一片狼藉的燒餅攤就被影衛們清理幹淨了。  至於付臻紅,早在這六個黑衣影衛出來的時候,他就轉身已經回了屋,至於那把琵琶,則是孤零零的待在地上。  雖說付臻紅是有考慮過接受這把琵琶,然後將琵琶拿去變賣,但是在諸多思量之後,他到底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至於周煜他們這邊,以謝翎戈將謝翎姍帶走為結束。當然,那把鳳頸琵琶也在謝翎戈的示意下,被小宴拿起帶走了。  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武植也回了屋。  武鬆原本也準備進屋的,但在突然想到了什麽之後,他的腳步微頓,接著便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個方向,正是走到不久前那匹黑馬跌倒的方向。  武鬆是練家子,身上有些功夫,且功夫還不弱。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什麽玄機,隻會認為發狂的黑馬突然倒下是因為衝得太急,所以被燒餅攤給絆了一下。  但是武鬆卻敏銳的察覺到,黑馬之所以會突然向前倒下是因為腿部受到了衝擊。  應該是被什麽東西給擊中了。  武鬆垂下眼眸,仔細看著黑馬摔倒的周圍的地麵。很快,他在一個不起眼的邊角縫隙處,看到了一塊碎銀。  武鬆將這塊碎銀撿起來,拿在手上細細的看了一遍,眸中浮現出一抹思量。  武鬆回憶起當時的情況,那個時候,站在燒餅攤這邊的隻有他和大哥。  他沒有出手,就隻有可能是大哥。  所以這是大哥做得嗎?  武鬆斂下眉眼,將這塊碎銀放在鼻尖,嗅了嗅碎銀的味道。  他並沒有在塊碎銀上聞到有關燒餅的味道。  武鬆的眉頭瞬間舒展了一些。  應該不是大哥。  武鬆在心裏對自己說著,同時也否認了最開始的那個猜測。  不過,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懷疑的種子一旦在心裏埋下了,即便當時是消除了,但終有一天,埋下的種子也會再次冒出來。  ……………  屋子裏。  付臻紅上了二樓,他懶洋洋的坐在木桌旁看著書。  樓下,武鬆和武植也坐在木桌旁,商量著之後的事。  由於燒餅攤被撞毀了,短時間之內,武植是不打算再做了。看著坐在對麵的武鬆,武植將自己的打算說給了武鬆聽。  他說這幾日他在清河山上誤打誤撞的,發現了很多珍貴的草藥,他將這些草藥拿去藥鋪販賣之後,得了不少銀子,比他賣半年的燒餅所賺得還要多。  武鬆聽到這些,深思道:“大哥是打算通過采草藥來賺銀錢嗎?”  武植搖頭:“不是。”  武鬆有些疑惑:“那大哥是怎麽想的?”  武植道:“我想去醫館當學徒。”  武鬆愣了一瞬:“醫館?當學徒?”  武植點頭:“我發現我對草藥有一種很特別的敏銳性,西街臨安醫館的掌櫃,也有意讓我過去。”話落,他看著武鬆,很認真的說道:“我想試試。”  武鬆見狀,輕輕笑了起來:“大哥無論是做什麽我都會支持的。”  武植聞言,唇角微勾,也輕輕笑了起來。  看著武植唇角邊那熟悉的笑容,武鬆的心情也舒展開來。  如果大哥去醫館當學徒的話,那大哥的腿就有機會治愈了。一直以來武鬆都覺得,大哥的腿要治好並不是什麽難事,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哥的心裏障礙。  如今,大哥決定了要去當醫館的學徒,這也就意味著大哥已經開始試著走出曾經的陰影了。  這是好事。  想到這,武鬆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大哥,我也想好了之後的打算。”  “什麽打算?”武植問他。  武鬆道:“我準備暫時去縣衙做吏役,每月有5貫錢,錢雖然不多,但吏役的門檻低,不論身份和過去,隻要手腳利索、腦子好使,就可以去做。”  武植又問:“已經決定好了嗎?”  武鬆點頭:“對,昨日你回來之前,我就去縣衙應了試,縣衙那邊通過了,讓我明日就去任職,先熟悉一些流程。”  武植說道:“雖然隻是暫時的,但既然你已經決定去了,就好好幹。”  武鬆回道:“會的。”  這邊,武家兩兄弟商量好了接下來的計劃。  圍觀了燒餅攤的這場鬧劇、以及付臻紅談琵琶的群眾們,則是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講給了其他人聽。  潘金蓮在清河縣,本就是算是備受關注的存在。無論是因為潘金蓮本身,還是因為潘金蓮嫁給了最醜的武家大郎,都讓清河縣的百姓們下意識去關注。  也正是因為如此,有關潘金蓮的傳聞,無論真假、無論好壞,總是傳播得很快。  而今日所發生的事,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半天的時間,清河縣的大部分人都知曉了,甚至有些人還開始討論起來——  “武家大郎的燒餅攤被毀了,武家大郎的夫郎潘金蓮會彈琵琶……”  “潘金蓮不僅會彈琵琶,還不用撥子,還是豎著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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