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楊雪嶺沒有把村民收進封妖窟,而是當場碎了,這讓聶然好奇這麽多人塞進一間酒店房間怎麽塞得下。


    聶然找了個不怎麽妨礙人的角落,開啟封妖窟,進入酒間房間,裏麵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走出房間,便嚇了一大跳。


    黑幽幽的走廊上散布著許多人影,一個個擺著不同的造型站在那,跟鬧鬼似的。


    明明他們連眼睛都動不了,但聶然就是感覺到他們在看著自己。她毫無所動地從這些人身邊走過,把酒店轉了一圈,發現師父把這些人收進來跟隨手亂扔垃圾似的,從樓頂天台到酒店的地下室,到處都有人。其中走廊裏的人最多,別的地方則扔得稀稀拉拉的。


    她突然覺得這些被扔在走廊裏的人還挺幸運的,至少有人做伴。哪像被扔到天台、地下室的那兩個,還有被單獨扔在房間裏的,孤伶伶的,多關兩天估計會瘋。


    聶然在封妖窟酒店裏轉悠了一圈便出去了。


    她出去後,遇到同門正在拿竹筐裝屍塊挑出去燒。


    她下手重,屍體切得碎,裝在筐裏的樣子挺瘮人的。


    聶然後知後覺地想起上次在馭獸門村子,她跟楊雪嶺被指責殘殺村民的事。那次她倆還是接任務去打前鋒救百萬他們,事先說好的,還被指責,差點被追究責任。


    這次,還不知道會不會被找麻煩。


    聶然頗有些忐忑地去找楊雪嶺的身邊,輕輕地喊了聲:“師父。”鬼祟得跟做賊似的。


    楊雪嶺詫異扭頭看向滿臉心虛的聶然,問:“有事?”剛才不是進封妖窟了嗎?莫非聶然一時手欠,用鎮獄火把那些人燒了?


    聶然吞吞吐吐地說:“我剛才……你知道……那麽多人打過來,我們自衛哈,我……下手有點重……”


    楊雪嶺不解地問:“然後呢?”下手重了嗎?她不覺得呀。


    聶然的聲音更低,湊近楊雪嶺的耳邊,“我怕宗教局的人抓我去坐牢。”她挺不樂意的,氣得要死,心想還不如當妖怪呢。至少不會被道德綁架!誰會要求妖怪有道德啊,她對狗哥他們的最高要求就是盡量像個正常人生活就行了,標準多低呀。


    楊雪嶺說:“別擔心,我們畢竟是修道中人,入世修行,自然是遵守俗世的規矩,但出世,那就照出世的規矩辦。”


    聶然不明白。


    楊雪嶺說:“按照俗世的規矩,你拿著斬不平去派出所自首,說你拿這把劍殺了很多人,我還把很多人關在了這把劍裏,你看警察理不理你。”斬不平這把劍,落在普通人手裏,跟毫無殺傷力的工藝品沒區別。


    她細細解釋道:“警察辦案,講證據,講邏輯。今天這場拚鬥,用的都是非世俗的手段,不歸警察管。管這事的是宗教局。這件事,算是生命之髓的後續事件,主要負責此事的人,有倆,一個是齊應承,一個是葛青。齊應承自不必提,葛青那裏也放了話,讓我們自己處理,意思就是,無論我們把那些人怎麽樣了,他都不會過問。”


    聶然懂了,“也就是說,沒有人會來抓我,對吧?”


    楊雪嶺點頭。


    她略作思量,又輕聲說道:“聶然,我知道你在大瑤村的時候受過不少委屈,也見過撒波打滾耍無賴占到人便宜的事,但道門跟世俗有一點不一樣。修道,即修身又修心,立身正、心身,修正途,方得正果。耍無賴、波髒水那些在這裏行不通,你手裏的劍名為斬不平,它斬的便是世間的不公,不平。潛心向道之人,心中也自有一杆稱,這把稱,稱的是信念。隻要你認為是對的,隻要你問心無愧,無需害怕,也不必有顧慮。”她輕笑一聲,說:“即使落到最差的境地,也不過是舍身證道。”


    聶然“哦”了聲,表示:“受教了。”大道理什麽的,聽著頭大。


    楊雪嶺換了個聶然更容易接受的方式,“隻要你認為是對的,別管別人怎麽碰瓷,打回去就對了。”


    聶然這次“哦”得更大聲。反正她是明白了,也就是今天來打洞天觀的這些人,等於白送了唄!洞天觀打了他們也就打了唄。她問:“封妖窟裏的那些俘虜怎麽辦?讓他們的家人賠禮道歉贖回去嗎?”


    楊雪嶺震驚地看向聶然,很想問,你是瘋了還是傻了?她說:“我辛辛苦苦苦把他們收進封妖窟,為什麽要放了?還讓他們家人贖回去?我的那幾個師侄白死了?三清殿白白讓他們砸了?他們既然敢來,就別想再回去。”


    聶然又“哦”了聲,還是不懂,問:“那到底要怎麽處置?”


    楊雪嶺說:“讓他們待在裏麵,等到將來變成屍體,再挪出來扔到荒山野嶺挖個坑埋了,給花花草草當養分。”


    聶然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心說:“這就給收進去不放出來了?”她突然想起大瑤村封妖窟裏的那些妖怪,有些說不定也是這麽給收進去的。妖怪收進去都不放出來,憑什麽人要特殊對待?


    聶然很快便接受了楊雪嶺的處置結果,開心地去找百萬玩。


    她躥到百萬身邊,就見百萬很慌張地把什麽東西往身後藏,一副偷偷搞小動作被抓包的樣子。


    聶然飛快地探頭看向百萬的身後,一眼看到他手裏有麵破鏡子倏地一下子消失了。


    聶然納悶地問:“你拿破鏡子幹嘛?是法寶嗎?還能修嗎?”她說話間,看見百萬的脖子黑了一大片,跟燒焦了似的。這明顯是剛才被符繩套住脖子時給燒傷的。她指指百萬的脖子,問:“要塗藥嗎?我去找師父拿藥給你塗塗。”


    百萬的神情有點不自在,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總受傷,總是要讓然然救。


    聶然滿眼震驚地看向他,說:“拜托,你是麒麟獸耶,你說自己沒用,你讓狗哥和花狸怎麽活?”


    正巧狗哥過來要跟聶然商量要不要捐點錢給洞天觀修道觀,拉攏點關係,就聽到聶然這話,宛若當胸紮了一箭,說:“我和花狸不銼的吧?”


    聶然說:“你都被打斷兩回狗腿了!花狸連小命都丟了!”


    角落裏的花狸默默地舔了舔自己背上的傷,悄悄地鑽到了楊雪嶺的道袍裏。算了,別讓大小姐看到身上的傷,不然又是一頓埋汰。


    百萬瞬間被安慰到了:原來大家一樣銼。


    聶然說:“別管那破鏡子了,你是麒麟獸,又不需要用法寶。走啦,快來幫忙幹活。”畢竟她斬殺了那麽多人,得趕緊把證據……啊呸,屍體處理掉,以夠爛了發臭熏到大家。


    百萬“哦”了聲,跑去幫著聶然幹活。


    狗哥深吸口氣,湊到聶然身邊,問:“我們……要給洞天觀捐點錢嗎?不是說你,我是指從通靈教的公款賬戶裏撥款。”


    聶然又一次震驚了,“通靈教有公款賬戶?有錢?”她想到修車場妖怪的慘樣,心說:“你們別把吃飯的錢都給捐了。”洞天觀現在有錢,修得起道觀,用不著你們這樣子。


    狗哥說:“這不,你把馭獸門端了嘛,好多妖怪都投奔過來了。渝市的老烏,不僅把今年的孝敬給了,以往曆年的,也補了。錦毛虎底下的堂口,好多都送了禮過來,這錢我們還沒動,得等您到南市後再處理。可老烏在您這裏掛了號的,他給的孝敬是沒問題的。”


    聶然想了想,洞天觀畢竟是道門,收妖怪的錢,會不會不太好?她說道:“錢就算了,別送了。你去找找有沒有些什麽治傷的藥啊,找點來唄。”


    狗哥很想問,有生命之髓還缺傷藥?可想到之前在蛄子嶺傷了那麽多人,八成生命之髓也沒剩下什麽了。他應道:“好。”便安排妖怪們去弄養傷的藥材。


    聶然帶著百萬繼續搬屍塊,燒屍體,等燒完後,天都黑了。她回到道觀裏時,道觀的房子塌了很多,靈堂都挪到了院子裏,搭了個棚布頂遮風擋雨。洞天觀的弟子正在挑水衝刷地麵的血塗。


    道觀本來就小,又遭到這通襲擊,不方便招待客人留宿,連管飯都是問題,於是那些來吊唁的客人還得趕在天黑前下山,都已經走了。


    客人們走了,道觀裏隻剩下洞天觀的人,幾乎個個帶傷,再襯著這破破爛爛的道觀,加上白幡靈堂,比鬼片裏的荒村野廟還要瘮人,也顯得格外淒慘。


    洞天觀的弟子們累得三三兩兩地癱在台階上、坐在院子裏,或靠在牆角邊,他們的身上有傷,原本就失血嚴重,臉色好不到哪裏去,又累了一天,飯都吃不上,一個個憔悴不堪,從頭到腳都流露出濃濃的疲憊。


    聶然看著難受,扭頭去廚房,卻見廚房的燈亮著,有人在做飯。她進屋,便見狗哥在切菜,旁邊楊丹青在做飯,楊雪嶺在燒火,膝蓋上還蹲著個花狸。


    狗哥那狗爪子切菜,土豆絲切得比筷子還粗。聶然過去,接過菜刀,切菜。


    熱騰騰的飯菜做好,洞天觀的弟子們吃過晚飯,聶然又幫他們熱洗澡水。


    他們身上的傷,洗不了澡,可滿身血汙的,擦擦也好,不然這麽熱的天,明天就得臭了,髒兮兮的也不利於傷口恢複。


    聶然忙完,等大家都睡下後,都半夜了。


    她沒有睡意,爬到房頂上躺著,順便給大家放哨。萬一白天有漏網之魚摸來呢?


    楊雪嶺累壞了,洗漱完,頭一沾枕頭便睡著了。


    夜深人靜,聶然的聽力又好,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不遠處的師兄師姐們躲在房間偷哭的聲音。


    百萬爬上房頂,躺在聶然的身邊,默默地陪著她。


    聶然聽著哭聲,想起被關在斬不平封妖窟裏的那些人和今天師父說的那番話,有些感慨,又好像明白了點什麽。她其實沒什麽追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對未來也沒什麽想法,有點隨隨便便瞎混日子的心態,好多事情都是趕上了,遇到了,才動一動。可今天師父的話,讓她越想越有感觸,可具體的到底有個什麽感觸,她又說不上來。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百萬,讓百萬幫她參詳參詳。


    百萬想了想,說:“生活的目標吧。雪嶺道長的目標是修道,我的目標就是跟著你吃好吃的,多學點本事,爭取以後不要那麽輕易地讓人逮了。你的呢?”


    聶然:“考試作弊早點混畢業算不算?”


    百萬:“……”


    第155章 回南市   聶然躺在房頂上守到後半夜,也……


    聶然躺在房頂上守到後半夜, 也沒見有人來偷襲,連個來偷藥的賊都沒有,困得哈欠連天, 對百萬說:“你聽力好, 留神點小偷,我先去睡會兒。”她說完, 翻身跳下房頂,回屋睡覺。


    百萬變成巴掌大的樣子, 收斂起身上的光芒, 趴在屋脊上假裝自己是隻戧獸。他閉上眼睛, 打盹養神, 仍舊保持著警惕。


    一夜無事。


    陸續的,還有不少人前來吊唁。


    洞天觀裏的傷員極多, 還保持有完全戰鬥力的沒剩下幾個,卻沒有任何人再來找麻煩,甚至連來贖俘虜的人都沒有, 順順利利地辦完喪事,埋葬了死者。


    聶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又擔心還有人在私底下謀劃更大的詭計, 跑去問楊雪嶺。


    楊雪嶺幽幽地掃了眼聶然, 告訴她, “我把那些人收進封妖窟的時候, 有其他門派的人在場, 眾目睽睽之下, 很多人看著的。”


    聶然“嗯”了聲,依然不解,問:“然後呢?殺雞儆猴成功了?”


    楊雪嶺說:“在我開啟封妖窟前, 還用了一種手段,就是龍形虛影,你有注意到嗎?”


    聶然當時瞥到兩眼,說:“有啊,你把符打出去,符就化成了龍嘛。那符真厲害!”


    楊雪嶺說:“那是我在秦嶺對付腐屍花妖時悟出來的一種手段,它脫胎於六壬神術,取的是地脈之力。風水上講,就是龍氣化形。現在外麵都在傳,楊雪嶺修煉六壬神術已至大成,能徒手攫取龍脈之力,葛青親自上門送招攬貼請她入京。”


    聶然:“……”


    楊雪嶺說:“傳言,加上封妖窟裏的俘虜,會令很多人心生疑慮,不敢輕易再到洞天觀生事。再就是敢出手來搶的生命之髓的人都進了封妖窟,所以,安靜了。”


    聶然有點難以理解,問:“六壬神術很厲害嗎?不就是算命嗎?”


    楊雪嶺扭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聶然,問:“我給你的書,你看了沒有?”


    書?什麽的書?師父給過書?聶然努力回想了下,隱約好像給過的吧?她說:“師父,我突然想起我約了百萬去看風景……咳,補課備戰高考。”


    楊雪嶺笑得陰惻惻的,“要我幫你補課嗎?不收你補課費。”


    聶然拔腿就跑。


    楊雪嶺懶得逮她,隻朝聶然喊道:“把我給你的書找出來,不看就給我還回來,別弄丟了。”


    聶然遠遠地回了句,“知道啦。”師父可真是好師父,都不逼她學習的。


    聶然回房,在背包的最底層找到折起來被壓得扁扁的都快壓爛的書,悄悄地送回楊雪嶺的房裏,塞到枕頭下。她給楊雪嶺發短信,“書我放你枕頭下了,南市還有好多妖怪等著我處理,我先走了哈。”她發完短信,猶豫了下,還是親自去道個別。


    楊雪嶺說:“今天天晚了,明天再走。”


    聶然怕被師父抓住補課,她說:“我視力好,白天晚上走都一樣,不嫌晚。”


    楊雪嶺說:“總得給你打包些行李。你知道怎麽安排那些妖怪嗎?”


    聶然也很頭疼。她說:“師父,你有什麽高見?”


    楊雪嶺說:“你到南市,找譚真人給你出謀劃策。”


    聶然挺不樂意跟宗教局打交道,首先信任問題就得先打個折扣,怕被坑。她央求道:“師父,你跟我一起去南市嘛。”


    楊雪嶺說:“現在道觀裏太多人受傷,缺少自保之力,我得留在山裏等到他們痊愈才能放心出門,再就是我在秦嶺有些感觸收獲,要留在山裏琢磨修行上的事。”


    傷員真是個問題。聶然也怕有人趁他們不在,打上門來把師公師婆綁了找她要生命之髓。她聽楊雪嶺的,反正聯係方便,到時候多打點視頻電話問師父和爺爺也是一樣的。


    聶然又去向太師婆、師公師婆道別,收獲了一堆打包帶走的洞天觀特產。


    如今洞天觀缺藥材,沒什麽丹藥給她,符籙是不缺的,師公連夜畫了一晚上,給她打包帶走。這些符分成兩份,一種是有外包裝的,拿黃紙裹起來,上麵寫明了符名、用法、作用,是給她的。另一種則是讓她拿去給譚真人送禮的。


    通靈教有那麽多的妖怪要收編安置,以聶然的本事搞不定這些,狗哥也不是那塊料,請譚真人當軍師幫個忙,再請南市宗教局配合下,給妖怪們把身份證搞定,以免總會附在人身上不幹人事兒,又惹得道士去除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斬不平(封妖的燈火投胎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絕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絕歌並收藏斬不平(封妖的燈火投胎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