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與子高堂兄從小一塊兒長大,他還曾與我一起讀書,不過後來我習文,他從武,便沒有早先那麽親近了。”


    “後來家中表姐嫁給了堂兄,又是親上加親,倒是走動的比以前勤快一些。”


    這些話皇帝都已經從別人口中聽說過一遍,如今見趙景煥說得一般無二也略微放心:“三年前朕曾聽說有一武舉子能扛起千斤大鼎,似乎就是他。”


    蕭竑立刻說道:“確實就是他,那時候侄兒還去看過,這趙大人武藝非凡,看著也是健碩無比,身上的腱子肉都是一塊一塊鼓起的。”


    皇帝笑著說了一句:“倒是跟你大有不同。”


    趙景煥容貌出色這一點是人人認同的,但他是個文人,雖然高但也瘦削,身上常年打理的幹幹淨淨不說還帶著一股子香味,怎麽看都跟力大如牛的趙子高截然不同。


    趙景煥也笑著說道:“微臣倒是想要子高堂兄那般好力氣,隻可惜這力氣也是天生的。”


    皇帝一聽,倒是搖頭笑道:“那還是罷了,玉樹臨風總比五大三粗好。”


    得,這一位皇帝的也是文人審美,也難怪這些年朝堂上的美男子越來越多。


    問過趙子高的事情之後,皇帝卻略過不提反倒是提起另一件事:“這些日子在翰林院待得如何?”


    “諸位同僚都十分照顧,微臣已經適應了一些。”其實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如今衙門裏頭也沒有什麽事情,趙景煥空閑無比,唯一的好處是有讀不完的書。


    皇帝笑了一聲,忽然問道:“趙景煥,你可想去六部?”


    趙景煥愣了一下,他心底當然是想去的,比起所謂天子近臣的翰林院而言,他在六部才能真正的插手整一個朝堂。


    尤其是賜婚已下,明裏暗裏他與長樂公主的結盟都更加的牢固,可以說有這一位公主在宮中待著,他根本不需要擔心自己不能親近皇帝。


    心思一轉,趙景煥拱手說道:“寒窗苦讀乃是為了為國效力,不管是在翰林院還是其他的地方,微臣都會為陛下效力。”


    皇帝眼底露出幾分笑意,倒是將那寒霜都衝淡了一些:“既然如此,你就去戶部吧。”


    說完還對著其他幾個世子說道:“趙德海當年就在戶部多年,都說子承父業,趙景煥過去也算合情合理,也能幫得上一些忙。”


    從趙景煥的角度依稀能夠看見蕭竑的臉色都僵硬了,顯然沒想到皇帝神來一筆。


    狀元郎能直接進翰林院當修撰,但這隻是從六品的官員,可現在皇帝隨口一句話把趙景煥放到了戶部郎中的位置上,這可是正五品的。


    這聽起來隻差了兩級,可這兩級多少人走了一輩子還未走到,要知道趙德海三十出頭的時候才將將爬上正五品的位置,那時候可已經在戶部熬了十年!


    即使蕭竑心底滿是異議,但也知道此時絕對不能違抗皇帝的命令,隻得扭曲這笑容說道:“是啊,狀元郎家學淵源,說不定能讓戶部如虎添翼。”


    皇帝輕笑一聲,揮手說道:“行了,你先出去吧,調遣令隨後就來。”


    卻是又把那三位世子留在了宮殿之中。


    趙景煥有些鬧不懂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說是提拔他,但順親王一時牽扯進戶部的官員,如今戶部正是一團亂的事情,是個燙手山芋。


    可要說不喜歡他故意折騰他,看這態度又像是幫他撐腰。


    趙景煥心中不解,唯一能猜到的便是戶部的位置惹人眼紅,皇帝卻不想把這位置安插進幾位王爺的人,所以才會想到他這一個還沒上位的女婿。


    他與長樂公主的賜婚定下來那一日,恐怕就已經成為皇帝手中的一顆棋子了,這戶部的職位或許就是皇帝想看看他好不好用的一個試探。


    趙景煥揣摩著皇帝的心思走出宮殿,卻見一人站在長廊之中。


    長樂公主身材高挑,容貌雖不是絕美也別有氣度,尤其是她的一雙眼睛十分出色,擁有者這個時代的女子少有的明亮和睿智。


    “趙大人,不如聊聊?”


    趙景煥自然不會拒絕,宮女們已經識趣的避讓開去,退開十丈距離讓他們能夠說話。


    “父皇讓你去戶部了?”長樂公主問道。


    “正是。”趙景煥回答,“還提起了趙子高。”


    長樂公主笑了一聲:“我想也是這件事……幾位叔父太心急了一些,父皇還沒死,這朝堂卻已經被蛀的千瘡百孔了。”


    趙景煥挑了挑眉,索性戳穿了圈子:“公主讓我去戶部,是想讓我做些什麽?”


    長樂公主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想讓你去,為什麽不能是父皇自己想的呢?”


    趙景煥隻會說道:“陛下大約是不信我的。”


    長樂公主忍不住笑出聲來,看著他說道:“趙景煥,你這個人真有意思。這樣也好,我還擔心成親之後太過無聊。”


    趙景煥一時反倒是有些不適應了,看著她不說話。


    長樂公主繼續說道:“你說你要幫我,是真心的嗎?”


    趙景煥點頭說道:“無比真心。”


    長樂公主又問:“本宮是公主,你可知道一著不慎我們都會粉身碎骨。”


    “那又如何?”從他決定為趙德海報仇的那一日開始,就注定與那幾位世子無法善了,即使幾年時間過去,他依舊還記得當時的憤怒。


    長樂公主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極為笑顏,倒是將平日裏的素淡都壓下去幾分:“既然如此,我們的目標就還是一致的。”


    “翰林院有什麽,你留在那邊也不過是浪費時間,而我們的時間卻不多了。”長樂公主如此說道。


    不等趙景煥揣測裏頭的意思,長樂公主又說道:“那幾個不算什麽,本宮自己就能收拾,可是收拾之後呢,文武百官天下百姓能接受嗎?”


    “趙景煥,你得幫我說服他們。”


    第179章 棋局


    曾家書房之中,趙景煥與曾先生麵對麵坐著正在下棋,但顯然這兩人的心思都不在棋局之上,尤其是曾先生神似不屬,很快就歎了口氣放下了棋子。


    趙景煥抬頭看了眼他的臉色,露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一顆一顆將棋子收好。


    曾先生卻猛地一拍桌子:“做什麽怪樣子?”


    趙景煥一臉無辜的看著他:“老師,您這雞蛋裏頭挑骨頭,那我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曾先生冷哼一聲,擰著眉頭緊盯著他。


    趙景煥無奈放下手中棋子,認認真真的看了回去,眼底卻並無一點心虛。


    曾先生皺了皺眉頭,隻問:“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趙景煥如實回答:“會試之前幾日,我還以為老師您心中有數。”


    “我能有什麽數,他為了別人的家的兒子遠走千裏,把我兒媳婦和怪孫兒都折騰死了,如今竟然還有臉回來,我若是他早就抹了脖子去陪他們。”


    話雖毒辣,老人的眼底卻滿是悲哀。


    當年曾鵬一去不回,他還以為總能等到他們一家三口回家之日,誰能想到兒媳婦和小孫兒會因為水土不服死在了青州呢。


    從那之後曾家與曾鵬才徹底斷了聯係,他不能原諒兒子的所作所為,兒子也不肯首先低頭,父子倆如同仇人。


    這件事曾夫人是不知的,曾先生怕她接到噩耗無法承受,一直瞞著她,寧願讓她覺得兒子一家隻是生活在大興其他地方。


    可現在,曾鵬回來了。


    趙景煥心底歎了口氣,又把剩餘的棋子一顆一顆擺好放進盒子之中,曾鵬的事情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對此無法評斷誰對誰錯。


    但悲劇已經一個接著一個的產生,趙景煥隻得勸道:“老師,師兄才是最傷心的那個人。”


    他帶著妻子幼子離開京城的時候,是從沒想過讓他們死在路上的。


    曾先生陷入沉默之中,他何嚐不知道呢,但是知道又能有什麽用,他的小孫兒再也回不來了,那孩子生在曾家就沒過過一日舒心的日子。


    有時候曾先生會想,那時候自己還不如讓曾廣出門送死,這樣的話倒是不至於害死了兒媳婦和小孫兒,他們曾家還能留下兩個。


    曾先生走到窗口看著烏壓壓的陰天,許久才又問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不等趙景煥回答,他卻又說道:“景煥,你自小聰明,膽大包天,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如今你是長樂公主的駙馬,這一生注定榮華富貴,何必再去摻和進他們的事情?”


    趙景煥走到他身邊,口中卻說:“老師,你錯了,不是我摻和進去,而是我求師兄幫我。”


    曾先生轉頭看他,擰起了眉頭。


    在他的麵前趙景煥並無要掩飾的意思:“老師,父親死後你曾說過一句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學生卻覺得不管是誰,都不能害死我爹。”


    這話讓曾先生臉色大變,盯著趙景煥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陌生。


    他的手指都在顫抖,許久才擠出一句話:“你,你莫不是要改朝換代不行?”


    “趙景煥,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一旦朝堂變動天下就會血流成河,你隻惦記著殺父之仇,可曾想過天下的黎明百姓?”


    趙景煥笑了起來:“老師,您想太多了,我怎麽敢改朝換代,我哪裏有改朝換代的本事?”


    曾先生方才也是驚怒之間說出了這話,這會兒想了想也覺得可能性不大,擰眉問道:“那你到底想做什麽?”


    趙景煥便問道:“老師,榮郡王,安郡王,德郡王三位世子之中,你覺得誰堪為帝?”


    曾先生歎了口氣:“那得看陛下。”


    趙景煥卻說道:“依我看一個都不堪。”


    “榮郡王當年做下的事情,害得師兄妻離子散,至今不敢回到曾家,蕭竑更是囂張跋扈,在深宮之內都敢鞭笞宮人致死,可見心思歹毒。”


    “安郡王寵妾滅妻,他那位世子蕭勳口蜜腹劍,裝樣子第一,陰毒手段學了不少。”


    “德郡王什麽都敢插一手,這手伸得比陛下的都要長,蕭賀卻是個沒主意的什麽都聽他的,這還未上位大興倒像是多了個太上皇。”


    曾先生自然也知道這個,他雖然致仕多年,不代表就失去了朝中的耳目:“可除了他們又能有誰,陛下無子,乃天下大哀。”


    趙景煥卻笑了起來:“陛下怎麽會無子。”


    “太子早逝,陛下膝下空虛……”驀然,曾先生的臉色大變,不可思議的看向趙景煥。


    “你,你們是想……不,這不可能……”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趙景煥笑著說道,“史上曾有女帝勵精圖治,長樂公主眾口皆碑,替陛下批改奏折多年從未出錯。”


    曾先生卻暴躁的在屋子裏頭來回轉圈:“你們這是異想天開,此事決不能成。”


    “行事在人成事在天。”趙景煥卻如此說道。


    曾先生被他這天馬行空的想法嚇得心髒亂跳,又回頭看他:“趙景煥,你是因為成為了駙馬,所以才如此作為嗎?”


    趙景煥卻搖頭說道:“三年之前,我曾借公主之手,手刃仇人。”


    “三年之前?陸盛?”曾先生迅速的想通了其中的官司,即使他不知道陸盛做過什麽,但陸盛與趙德海的關係他心底還是清楚的。


    但越是如此,曾先生越是覺得不可思議,在趙景煥還未入朝,甚至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居然就能悄無聲息的做出那許多事情。


    他看著眼前的弟子,覺得他越發的陌生,不,他其實一直都是如此的,對皇權蔑視,從來都是膽大包天,恨不得把上天捅一個對穿。


    曾先生忽然冷靜下來,看著他問道:“如此機密緊要的事情,你為何要告訴老夫?”


    趙景煥瞧著他,說了一句:“老師,當年陛下懼怕曾家名聲,這些年來不遺餘力的打壓曾家,難道你心中真的無怨無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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