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億郡主微服前來我國皇都,特意遞了帖子要見我,所求究竟為何事呀?”


    淩綺雯想起啟程來滎城前和龍王側妃琅瑤傳音得知的秘聞, 她本來以為是傳言誇張,如今一見立刻就信了。


    她向來豔皮薄情, 心中湧上惡寒與鄙夷, 隨即又被得意壓下, 悄然握了握手, 所有情緒都盡數消失。


    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也。


    淩綺雯無比溫婉地對偌瓏公主笑著, 眼含秋波, 放軟身段,連音色都輕柔了幾分。


    雖然這本就是她極為擅長的。


    “想必公主殿下已經知道昭贇所發生的事情了吧。”


    偌瓏公主骨頭都被她笑酥了, 但作為皇族成員,基本的政/治素養還是有的, 隻道:“這你放心, 如果貴國的逃犯到了滎瀚境內,一定嚴捕不怠。”


    淩綺雯搖了搖頭,她含情脈脈地看著偌瓏公主, 手交疊放在膝頭,問:“公主以為綺雯容姿如何?”


    偌瓏公主一噎,顯然沒有料到她的直接,但她也不是等閑之輩,湊近幾分,道:“明眸善睞,是國色天香。”


    淩綺雯也神秘一笑,不著痕跡地向後縮了縮,從百珍袋中取出一卷精美的工筆畫像,徐徐展開,放在偌瓏公主眼前。


    隻見那畫像上的人極為寫實,是一個俊美異常的男子,那男子身著一襲繡製白淺雲紋的玉蘭色綢衫,一條荔枝紋金帶係在腰間,長身玉立在一樹桃花下,斧鑿刀刻般天人似的麵龐上有雙深如潭淵的眼睛。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君子如玉。


    畫技高超,畫像中的男子栩栩如生,猶勝立在眼前。


    淩綺雯目不轉睛地觀察偌瓏公主看到畫像的反應,見偌瓏公主果然被畫中人吸引去了,恰如她預料一般,笑意更盛。


    隻是偌瓏公主想的和她有些出入,她好美人,無論男女,也確實被畫像中的男子牢牢吸引住了視線,但不至於為之失態……


    但,那畫像上的男人,她今天見過呀!


    偌瓏公主仔細端詳畫中人的五官,不移開半分目光。


    淩綺雯得意道:“公主以為如何?”


    偌瓏公主不禁歡喜,覺得這也許就是畫本中的天意所向,她已心生無限遐想,將畫像接手過來,以拇指細細摩挲細白的紙麵,猶似摩挲畫中男子的臉麵。


    “不錯,極為不錯,這是貴國的哪位公子?”


    淩綺雯眸光精深,壓低聲音,卻驚得偌瓏公主瞪圓慵懶的眼睛。


    她說的是——


    “昭贇的叛臣,廢太子紀少瑜。”


    偌瓏公主手中的畫像險些落地,她又仔仔細細去打量畫中俊美男子的臉,五官確實非常相似,隻是氣質、衣著大有不同,但她的靈感向來很準。


    她可以認定,這就是同一個人。


    今天白日裏,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有臣偌瓏第無數次偷偷從永極宮溜了出去。


    穿著男裝的偌瓏公主為避人耳目,去了一條有些冷清的街市,忽覺腹中饑餓,在幻術強大的女侍陪同下,拐到一家賣年糕團子的小鋪子前,忽然被醬香吸引,買了團子坐入內堂。


    仙女下凡,嚐了點新鮮。


    偌瓏公主身邊高手如雲,她自己不是很爭氣,也隻是木係第二境界,荒廢得差不多了,自然察覺不出小小一座年糕鋪子的內堂也能臥虎藏龍。


    還是她身邊第六境界的女侍悄聲提醒她,與她坐斜對角的一雙男女似乎有些奇怪。


    偌瓏公主無所畏懼,便扭頭回去看了那一雙男女一眼。


    隻是因為這驚鴻一瞥,讓她對其中的那個男人念念不忘。


    被時九柔喬裝打扮過的紀少瑜混在滎瀚國人裏其實很難分辨,因他臉上塗得煞白,眉毛又描得濃而黑粗,戴著帽子很難被認出就是畫像上的通緝犯。


    畢竟熱知識:海捕文書上的畫像總是會偏離真人的。


    年糕團子店裏原本隻有紀少瑜和時九柔兩個人,紀少瑜就將帽子暫時摘下放在桌角,露出完整的臉來。


    他們兩個人正新歡蜜意地,卻不料忽然掀簾子來了個眉眼細長的少女,還帶著一位高手女侍。


    心大得能跑馬的偌瓏公主當然不知道自己一進內堂,就被紀少瑜和時九柔兩個人識破。


    紀少瑜眼尖,察覺偌瓏公主雖刻意穿了不符身份的衣服,但她腳上的靴子厚軟嶄新,其上繡製的花紋針法特別,不經意露出的襯衣腕口也可窺視皇族富貴。


    時九柔也一眼看穿,偌瓏公主雖然穿的是男裝,臉型與骨架都是女子。


    ——是個皇族女子。


    他們兩個彼此對視一眼,緩緩將勺子放在碗裏,假裝竊竊私語說著什麽,手卻摸到行頭,沒一會兒就起身走了。


    待時九柔和紀少瑜出了店鋪,偌瓏公主猶在回味那極度符合她個人審美的男人,她見過太多美人了,隻粗粗一眼就能知道衣下軀體線條,拭去粉底的臉又是如何,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於是她派隨從立刻去追離店的兩個人,務必打聽清楚那男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至於男子身側一看便知道是伴侶的女人如何嘛,偌瓏公主並不十分在意。


    那女人長相平平無奇,周身衣著也不似高門,怎能配得上身側的男子,就算兩人都是高境界幻術師又怎麽樣,她可是公主啊。


    再說了,偌瓏公主本就是這方麵的老手,她之前就曾看上過不少俊美的小哥兒,以權勢威壓,以金錢誘惑,實在不行就找罪名潑髒水,總是能弄進宮去的……隻要淨了身,厚厚賠一筆家中夫人撫恤金,往往就解決了。


    誰叫皇帝就寵愛她呢?


    隻是她的人跟丟了那雙男女,偌瓏本來是極為失望的,但如今淩綺雯告訴了她那個男子的真實身份。


    更重要的是,她可能是最早知道昭贇重案通緝犯、廢太子紀少瑜原來就在滎瀚國的皇都滎城中,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偌瓏心中波瀾萬千,正經起來,噙著一抹笑看淩綺雯。


    “郡主是什麽意思?”


    第63章 ……


    赤米街, 紅香樓。


    紅香樓中每晚都點著幾盞殘燈,時九柔等人暫居在紅香樓的客房中,仿若沒有留下過痕跡,整條街不曾有人知道。


    時九柔和紀少瑜那邊甩了偌瓏公主派來跟著的隨從, 特意繞了路換了喬裝, 從後門的暗巷進門。


    紀少瑜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他早先還有點羞赧, 一碰到時九柔的手便像一塊冰投入沸湯,整個人不由得僵麻幾息, 但相處下來又漸漸適應了。


    紀少瑜跟在時九柔後上樓,手上拎著東西,笑道:“柔柔倒是對怎麽甩開人很有心得, 你那時也是這樣躲開漱觥的人的?”


    “你猜。”


    時九柔語調歡快,回頭看他, 吊足胃口。


    紀少瑜溫柔地看著她, 時九柔已經三兩步上到了二樓。


    “那時我運氣不好, 遇上了淩綺雯, 於是我就……”時九柔把那次怎麽利用淩綺雯來躲溫漱觥的隨從的事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隻見紀少瑜寵溺地看著她。


    時九柔驟然反應過來, 驚愕道:“你知道?”


    紀少瑜拍拍她的頭, 骨節分明的手指作梳,替她整理頭發, 算作默認了。


    他在得知時九柔是鮫人之後,很多事情的關節都想通了。


    兩個人走進客房, 裏麵掌櫃的已經給溫漱觥等人備上了當地的一些冷餐, 滎瀚國人喜食冷餐與炸物,讓溫漱觥等人的腸胃不太能接受,溫漱觥等人都沒怎麽吃飽。


    於是時九柔和紀少瑜隻見幾人的目光都凝在他們帶回的食盒裏。


    紀少瑜將東西給大家分了, 溫漱觥邊用餐,邊介紹掌櫃的,“這是我自己商路的人,老倪,底子幹淨,放心可用。老倪,你且說說這個偌瓏公主與後日的及笄禮。”


    掌櫃的老倪捧著手,道:“殿下,柔姑娘。”


    紀少瑜擺了擺手,“不用稱我殿下,叫瑜公子便可。”


    “是,瑜公子。”老倪自然知道紀少瑜的身份了,於是尊敬地拱手道,“偌瓏公主是滎瀚國嘉運帝的幼女,嘉運帝中年得女,宮中隻有這一位公主,備受寵愛。偌瓏公主在民間很有聲望,此番她及笄禮,嘉運帝預備大辦,舉辦了大宴和花燈節,滎城民眾將會聚在萬花樓前的廣場,初次瞻仰公主的姿容。”


    時九柔:“難怪坊市中百姓都張燈結彩,將公主的及笄禮視作大事。”


    溫漱觥叫老倪退下,客房中隻留下他們幾個人商討。


    時九柔環視一圈,看見了尤袁稻的行禮,沒見尤袁稻的人,疑惑道:“尤老前輩呢?”


    伍嘉石說:“師父他趁你們沒回來,遁地去探路了。”他已經認了尤袁稻為師,上過香磕過頭的那種。


    紀少瑜和時九柔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尤袁稻,尤袁稻是蒼流大陸上少有的第八境界的高手,誰能為難得到他呢,土係高手做到這個程度,遁地術爐火純青隨意走。


    隻是,紀少瑜以神識摸了摸自己百珍袋中的鶴印,這鶴印對靈泉靈脈有反應,可以幫助定位靈泉,而尤袁稻顯然是無法以一己之力找到靈泉的。


    因為如果尤袁稻可以,那他在紅魍鎮住了幾年的時間早將靈脈探出來了。


    紀少瑜的鶴印連時九柔都不曾給過,是不可能讓尤袁稻拿著去用的。


    他便沒有提這個,與幾個人商定了計劃,其中找到靈泉隻是第一步,找到靈泉之後怎麽將靈泉為他所用才是關鍵。


    紀少瑜問溫漱觥:“你在滎城的探子還剩多少,如今我們看帝京就像瞎了一般,我的人倒是沒拔除得太多,隻是一時間聯絡不上,如果能從你在滎城的人聯係上昭贇的人,就容易許多了。”


    溫漱觥掐指一點,哀聲歎氣,“大多是溫家的,當年我奪了爵位,哎,因為要韜光養晦裝作紈絝,很多事便不好做絕了,如今後患畢露無遺。”


    時九柔已經弄清溫家那些齟齬,原是溫漱觥作為嫡幼子,在他父親去世後經紀少瑜幫助,一番苦心經營、曲線救國,擠掉了同胞兄弟又捍衛爵位沒有旁落,而後為避鋒芒選擇成為紈絝,暗中經營商路與諜網。


    但溫漱觥襲爵日淺,對商路和諜網的掌控不夠深,他跟著紀少瑜從帝京離去後,溫家毫發無損地換了掌舵人,溫漱觥手上還殘存了嫡係,其餘的都被新的佩安侯收去了。


    見溫漱觥唉聲歎氣,時九柔卻笑著打趣,道:“遲早還是你的,怕什麽呢,現在有人替你打理著不好嗎?再說了,誰去誰留,正好替你篩出了離心的叛徒,省事了。”


    紀少瑜:“漱觥,可知淩渡海最近在做什麽,我與柔柔今日出去,有意打聽,卻沒有聽到淩渡海有什麽新的動向。”


    “這倒是有點奇怪了。”溫漱觥,“順著老倪這條線,我又聯通了其他在滎城的探子,得知了昭贇的一些消息,其中最首要的一條你們也知道了,淩渡海借時姑娘的名義向南海海族宣戰了。”


    時九柔想到這個就頭痛,“連琅瑤的人都在追我了,她原本就黑心毒辣,現在當了南海龍王的側妃怕是更要想著法弄死我了。我都不知道我招她什麽了,都逃到大陸上了也不肯放過我。”


    紀少瑜廣袖下手悄悄握住時九柔的,時九柔回握他的。溫漱觥和伍嘉石看在眼裏,吃了一嘴狗糧。


    時九柔歎了口氣,“琅瑤的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先暫時撇開她,最頭疼的是南海鮫族怎麽看這件事。”


    紀少瑜從口袋中塞了塊今日出去買的金豆糖到時九柔口中,接過話茬徐徐道:“南海鮫族其實大可不必擔憂,三百年沒有開戰了,就算淩渡海想開,他又能找誰領兵呢?”


    伍嘉石對與昭贇的事情完全插不進去嘴,但他也聽說過南邊昭贇王朝鎮海將軍的赫赫威名,好奇問道:“鎮海將軍不是水係的天才麽,他不能自己領兵嗎?”


    “原先我們也擔憂這個。”溫漱觥笑了,心想伍嘉石到底是粗人,想不到也不能怪他,耐心解釋起來,“他如果自己去領兵,帝京就懸空了,別的人直接搶了他的果實,直接發一道旨意撤了宣戰,豈不是將淩渡海架在不仁不義的位置了嗎?”


    伍嘉石摸摸腦袋,又進入木頭人狀態,靜靜在邊上聽他們說一些自己不怎麽聽得明白的話題。


    時九柔:“溫漱觥說的不錯,我那個鮫王父親不是暴躁衝動的性子,幾百年沒打仗了,他肯定不會出兵打的,隻是肯定會派上上岸來捉我,到時候將我捆起來送給淩渡海喝魚湯,我不就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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