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瞪大眼睛。


    他看著麵前之人捏了捏他的臉頰,促狹說道:“你爹說過這世間已經如此規矩森嚴了,何必還要拿著這些東西約束自己,卻約束不了別人。”


    “開心一點,向前看,你會是你爹的驕傲的。”韓錚重新牽著他的手,好似剛才那點跳脫打趣不過是幻覺。


    ——“那,我……我會是嗎?”


    ——“你當然是。”


    容祈那雙長久沒有知覺的眼睛,突然冒出一絲酸澀,不知哪來的巨疼,疼得他麵目猙獰地掙紮著,卻又被人禁錮著。


    “被比你厲害的人欺負了,不要硬抗,我們先跑,畢竟來日方長,記住,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黑暗的小巷中,韓錚抱起可憐兮兮的容祈,拿著一方繡著梅花的帕子給他擦著臉。


    “相爺怎麽在這裏。”


    “我夫人大中午想吃酸梅,我出來給她買,順道還撿了一隻小花貓。”他總是笑著,似乎每一日都能看到他嘴角溫柔的笑。


    “你看,這是我夫人建的。”他指著山頂的巨塔,帶著一點炫耀的得意。


    “我夫人美吧。”


    “我夫人下棋很厲害的。”


    “我夫人什麽都會。”


    “我夫人還有三個月就要生了,是男是女我都很喜歡,若是男孩子我就讓他來找你玩,若是女孩子,那我希望……守護她一輩子。”


    他似乎瘦了許多,可抱著他的手依舊有力,那聲音是再也沒有過的溫柔堅定。


    那一日,韓相抱著他,天還未亮就去爬山,壓抑了許久的天日終於在群山中露出光芒,就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模糊的臉都開始清晰起來。


    容祈愣愣看著麵前之人,岩岩若孤鬆,傀俄若玉山。


    站在琉璃白玉七層飛虹塔的梅夫人,皎若朝霞,灼若芙蓉。


    他紅著眼看著麵前兩人,許久之後隻看到那兩張驚豔絕倫的麵容逐漸融合變成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那人正衝著他在笑,俊眉修眼,顧盼神飛。


    他不曾見過,卻又覺得熟悉,雪白的臉,高高的鼻梁,眉骨微深,笑起來,兩頰梨渦若隱若現。


    “寧……”


    “什麽,世子。”冬青聽著他嘴裏絮絮叨叨地念著,連忙低頭去聽,卻隻能聽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


    “不礙事,讓世子好生休息,刀太深了,差一點就砍到脊梁了。”老程大夫一夜沒睡,眼下烏青,聲音沙啞地說著。


    冬青連忙抬起頭來:“好好,多謝大夫,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自己仔細照顧著。”程來杏抬眸看了眼天色,這才發現外麵已經天亮了,“這傷傷得太重了,至少三月不能下床,你對外……”


    “知道了,已經安排好了。”冬青啞著嗓子,把臉色青白的容祈放下,臉色也是極差。


    “你也注意休息,手臂上的傷我給你包一下。”老程大夫看到他手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擔憂說道。


    “要不讓夫人來照顧一下。”他拿出白布和金瘡藥,看著兩人,憂心忡忡地說著。


    “夫人和世子吵架了。”冬青蹙眉,無奈說道。


    他其實把昨日白起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記在心裏。


    他為什麽好端端說這句,態度嫻熟,世子又為什麽是這個態度。


    “什麽事還有現在的嚴重啊。”程來杏不解。


    冬青岔開話題:“小程大夫那邊如何了?”


    程來杏打了個結,無奈說道:“我還未和他說,來杏性子浮,我還要再想想要不要找他做我的接班人,世子這等隱秘之事,務必要找個穩重識大體的。”


    冬青有點急得上火,世子這邊離不開人,外麵又有一堆爛攤子要處理。


    “這裏就先麻煩老程大夫辛苦一下,我先去外麵。”冬青抿唇說著,顧不得休息直接去了外麵安排餘下事情。


    他出門前隔著兩院之間的拱門看了眼寧汝姍的小院,就看到寧汝姍正抱著小貓,拎著一塊帕子給它係上。


    寧姝一事終於塵埃落定,他作為兩人的旁觀者,一顆心是終於放了下來。


    “冬青。”扶玉抬眸看到他,高興地招手招呼著。


    冬青正準備邁步,一侍衛匆匆而來,在他耳邊低語著,他臉色一變,對著寧汝姍搖搖頭,快步隨著侍衛走了。


    “咦,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扶玉抱著小貓驚訝說著,轉而扭頭對著寧汝姍小聲嘀咕著,“姑娘知道昨夜世子醜時三刻才回來嗎。”


    “你怎麽知道?”寧汝姍繡著帕子,眉眼低垂,隨口問道。


    “中途起夜看到的,還未到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她捏著小貓耳朵,不解說道。


    寧汝姍抬眸看向隔壁安靜的院子,最後又冷淡地收回視線。


    “對了,今日給世子送藥還是我去嗎?”扶玉小聲問著。


    “嗯。”寧汝姍點頭,突然問道,“你喜歡康建府嘛?”


    扶玉搖搖腦袋,隨口說道:“喜歡啊,姑娘在哪我就在哪,姑娘喜歡哪裏我就喜歡哪裏。”


    寧汝姍抿唇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唇頰兩側梨渦若隱若現。


    “我想給世子去送藥。”扶玉跳起來,把小貓塞到寧汝姍手中,吐吐舌頭抱怨道,“嬌嬌是不是胖了,抱著真累,姑娘以後不要給它吃的了。”


    一直溫順的小貓敏銳的豎起耳朵,對著她大聲地喵了一聲。


    “去吧,撥撩貓做什麽。”寧汝姍把人推開,安撫地摸著小貓奶乎乎的肚子。


    扶玉走後,院子就安靜了許多,玉蘭玉雲又是安靜的性子,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她皺了皺眉。


    其實一大早她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尤其是後來冬青站在拱門前,風中的味道更為清晰。


    “什麽味道?”從外麵回來的水嬤嬤一進院子就皺了皺眉,對著身邊的丫鬟低聲說道,“拿香薰熏一下,可別有什麽東西爛在院子裏。”


    寧汝姍心中莫名咯噔一聲。


    “嬤嬤去哪來啊?”寧汝姍抬眸笑問著,


    水嬤嬤恭敬站在一側:“隻是處理了幾個小婢糾紛。”


    “辛苦嬤嬤了。”寧汝姍點頭致謝。


    雖然誰都知道水嬤嬤來侯府目的不純,但眾人又不得不服她整理內宅確實有手段,寧汝姍就是在她的扶持下平安度過阿姐走之後的庶務。


    “不敢。”水嬤嬤謙卑推辭著,“世子吃藥的日子到了,夫人不去看一下嗎?”


    寧汝姍搖了搖頭:“這幾日身子不爽,讓扶玉去了。”


    一直安靜的水嬤嬤突然抬眸看了一眼寧汝姍,低聲說道:“夫人的葵水可曾推遲了。”


    寧汝姍一愣,突然紅了臉,眼睛微微睜大,像一隻無辜的小白兔,眼尾都泛著紅意,小聲說道:“不是這個原因。”


    水嬤嬤見狀話鋒一轉開始寬慰著:“夫人年紀還小,是老奴太過心急了。”


    寧汝姍低頭不說話。


    她和容祈到現在都還未同房。


    “不過有個孩子,家裏才會熱鬧一些。”水嬤嬤難得多說了一句,“容府也太過安靜了。”


    孩子?


    寧汝姍摸著帕子上的梅花,突然愣了愣。


    她若是也有個孩子,會不會就不會這麽寂寞了。


    “咦,世子怎……”扶玉捧著藥碗,匆匆走進來,一看到姑娘邊上的水嬤嬤立馬變了口風,“怎麽非要姑娘親自去啊。”


    水嬤嬤見狀退下。


    扶玉把東西放在石桌下,機警地看了下四周,這才小聲說道:“世子是不是出事了,老程大夫也不見了,小程大夫今日煎了藥,卻又說世子不需要了。”


    寧汝姍皺眉:“那你這個藥?”


    “哦,順手搶過來了。”扶玉嘟囔著,“我總不能白跑一趟。”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啊。”她又問道,“我看剛才冬青的臉色也不好。”


    所以他昨夜沒來是因為出事了?


    她皺眉想著。


    隔壁院子突然發出一點激烈的聲音,扶玉立馬警覺地看著隔壁。


    “可是世子出事了?”水嬤嬤問道。


    “大概是鬧脾氣了,我去看看。”寧汝姍被背後的聲音嚇了一跳,很快又收斂心思,對著扶玉眨眨眼,“把藥端來。”


    扶玉哎了一聲,連忙跟在她身後去了隔壁院子。


    水嬤嬤麵色平靜,眼角卻是帶著一點銳利光澤,盯著遠去的主仆兩人。


    寧汝姍已經六日沒有踏足這個院子了,再一次站在台階下卻慕名覺得物是人非的感覺,那種每日看到他的心動,似乎隨著一次次失望而逐漸消失。


    守門的侍衛是她沒見過的樣子,個個形容精壯,目帶精光。


    “我給世子送藥的。”她說,


    守門兩個侍衛麵麵相覷,一時間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就在此刻,屋內傳來程來杏吊著嗓子的聲音:“進來進來,快讓夫人一個人進來。”


    寧汝姍麵帶驚訝踏入屋內。


    屋內漆黑一片,一進門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還有揮之不去的藥味。


    程來杏在屏風後慌忙說道:“進來進來,快進來。”


    她轉身入了屏風後,看著麵前一模愣在原處。


    容祈赤/裸著上身,身上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白布,此刻已經滲出鮮血來,他臉色近乎金白,雙眼緊閉,像是做了噩夢。


    “快來抱住他,我給他施針,他身上的毒估計毒發了。”


    程來杏聲音急促,激得寧汝姍也無法思考,隻能一步一趨地上前。


    “世子怎麽了?”她伸手把人抱住,這才愣愣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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