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的龍族人已是跪倒在地,深深地低下頭,發出痛苦又壓抑的哭聲。


    桃夭看著他們,心裏陡然生出一股淒涼酸楚的感覺,衝得鼻子發酸,直想哭。


    龍鱗甲仿佛感受到她的悲傷,隻聽一陣細碎清脆的玉響,片片龍鱗飄散開來,如水流一般繞著桃夭盤旋一圈,又柔和地掠過龍豔身旁,那四個龍族人身旁。


    略作停留,似是在撫慰他們。


    桃夭忽然覺得,這位龍王生前定是一位非常溫柔的人。


    龍鱗倏然閃過耀眼的青芒,隨之隱去,這時人們才發現,原來烏雲已散,太陽出來了。


    龍豔白著臉,迷惘失神的雙眼透著極度的哀痛。


    “王是自願獻出龍鱗的,”她喃喃道,似哭似笑,“沒有龍能忍受剝鱗的痛苦,死前必定充滿怨恨,必定會詛咒得到龍鱗甲的人。可王在保護你,他沒有任何怨言。”


    桃夭輕聲道:“我好想見一見他。”


    “我也想。”龍豔的歎息聲含著無法言喻的悵惘,再看桃夭時,她已沒有絲毫的敵意,相反,反而產生一種朦朧的親近。


    “現在你們相信龍王之死和桃夭沒有關係了吧?”楚離突然出聲,突兀的一聲,驅散了縈繞她們的絲絲縷縷的愁緒。


    龍豔呆了一瞬才點了點頭。


    南嶺子嘴角的肌肉抽了兩下,稍過少許臉上露出憂鬱惋惜的神色,“既是龍王的鱗片,還是物歸原主的好,龍……前輩,您意下如何?”


    能收回來自然好,龍豔雖想,卻不敢硬要,隻用殷切熱烈的目光看著桃夭。


    桃夭一怔,她能感受到他們對龍王深沉的眷戀,也明白這件龍鱗甲對龍族的重要意義,於情於理都應該歸還龍族。


    可她舍不得。


    龍鱗甲承載了她太多的過去,在她內心深處,與其說這是一件護她周全的盔甲,不如說是她的精神依托。


    似乎隻要有它在,她就一定會安全,便什麽都不怕了。


    思及至此,桃夭想到自己慘死時的場景,她當時分明處於危急時刻,龍鱗甲卻沒有救她。


    她不由看了楚離一眼:是因為送人後龍鱗甲隻認新主人,還是因為龍鱗甲披在仙人身上限製了識別能力?


    楚離以為她不方便開口,於是說:“龍鱗甲已認桃夭為主,前輩,想必龍族會遵從龍王的意願。”


    龍豔被噎了一下,這話無可辯駁,隻能認同,“你叫桃夭是吧?我們的王願意守護你,那龍族也願意保護你。”


    這個走向是眾人沒有預想到的,南嶺子本想借刀殺人,不成想這刀到了桃夭手裏!


    悔恨燒得他的心都快成灰了。


    蘇廣百的臉色尤其難看,因祖上有魚化龍的傳說,碧夕湖自詡龍族一脈,恨不能把龍族當祖宗敬著。這下可好,非但女兒的仇報不了了,以後遇見桃夭他還得躲著走。


    這邊莫洛已經笑出了聲,嘩啦一聲抖開折扇,“小丫頭,你又多了一個強有力的靠山,往後天虞山可沒人敢難為你嘍。”


    桃夭也頗為意外,不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趁著龍豔這句話還熱乎著,她可要難為別人了!


    “龍姐姐這樣說,那我就厚著臉皮請您幫忙了。”


    除了莫洛,天虞山幾位仙尊麵色俱是一沉,這聲“姐姐”叫得真好,一下子高出他們幾輩,平白被她占了便宜。


    龍豔無所謂,“想要什麽奇珍異寶,或者提升修為,報仇殺人,隻管說就是。”


    “報仇我自己來,仇人不是死在自己手裏的話,就沒有意義了。”桃夭笑笑,“麻煩龍姐姐和南嶺子掌門說說情,讓梵音把我那半顆琉璃珠還給我。”


    當桃夭說出“琉璃珠”這三字時,南嶺子驚得腦門和手心都沁出冷汗,瞪大了眼睛瞧著桃夭,好像不認識她一樣。


    琉璃珠同是上古神物,凡人擁有可百病不侵,延年益壽,若是在修真者手裏,效用又不同凡響,療傷養靈蓄元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可以躲避天劫!


    萬年來修到八重的仙人雖少,也有二三十個,但無一人飛升成神,他們都是倒在最後一關的天劫!


    這麽重要的東西在梵音手裏,為什麽不聽她提過一個字?


    南嶺子把疑惑藏在心底,十分堅決地否認:“你弄錯了,梵音沒有琉璃珠。”


    桃夭:“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的,把她叫到這裏來好好查驗一番,一切自會清楚。”


    杜衡鼻子發出一聲冷哼,“小師妹傷重無法起身,來不了!桃夭,別以為你有龍族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別忘了咱們頭頂還有一個天。”


    龍豔聽不得這話,“有我龍族在就是可以為所欲為,你們兩個,把那個什麽梵音帶過來。”


    那兩個龍族男子也當真會找人,一左一右架起蘇廣百,“領我們去。”


    蘇廣百正恨不得天虞山倒黴,沒二話,提腳就走。


    南嶺子阻攔不及,也心知攔不住,忙命杜衡和兩個弟子跟著。


    桃夭適時道:“蘇掌門,無論多少次我也要和你說清楚,蘇葉是被梵音的傀儡線控製,身體受不了梵音強行輸入的靈力而死,她遺體上的傷口絕對能證實我的話。”


    “蘇葉和我有嫌隙不假,可遠遠到不了置對方於死地的地步,殺我卻放過梵音……蘇葉若得知,隻怕要記恨你這個父親。”


    蘇廣百身形晃了晃,沒有回頭。


    桃夭扭臉,恰好碰上杜衡能殺人的目光,她丁點不懼,反而對著他挑挑眉,大有你放馬過來的意思。


    看著杜衡憋悶得幾欲吐血的紅臉,桃夭心情大爽。


    楚離心底歎了一聲,天虞山桃夭是無法待下去了,須得另外給她尋個滋養靈氣的地方。


    莫洛在旁低聲道:“去人間吧。”


    楚離愣了下,這的確是個好法子,凡間也有靈氣寶地,而修真界極少插手人間的事情,即便下凡曆練,也是完成任務就走,絕不過多打擾凡人的生活。


    香茹耳朵尖,聞言扯扯君遷子的衣角,“我們也去人間玩玩如何?我想我娘了,想去看看凡間的她。”


    君遷子心不在焉地嗯嗯兩聲,和別人不一樣,他全程注意力都在小紅身上,那丫頭看向他的目光,就像兩把刀子,活生生要剜了他的心。


    他突然想起來了,小紅是狐妖,莫非和自己突然出現的八條狐狸尾巴有關係?


    正胡思亂想著,忽聽抽泣聲由遠及近,梵音被龍族的人帶來了。


    第48章 欠債必討!


    一道血紅色的傷疤猙獰地爬在梵音左臉, 左眼紅腫得睜也睜不開,右眼瞪得溜圓,驚恐地看著龍族的人。


    她軟腳蝦似的挨著地, 若不是那兩個龍族人架著,恐怕立時會倒在地上變成一灘爛泥。


    哪裏還有半點出塵仙子的模樣?


    南嶺子手在抖, 嘴在哆嗦,花白的胡子就像秋天枝頭的殘葉般一顫一顫的。


    他捧在手心裏的女兒!


    杜衡跟在梵音後麵, 臉上掛了彩,明顯和人打鬥過的痕跡。


    他羞愧地看了看師父, 可南嶺子隻目不轉睛望著梵音,三步兩步上前, 把女兒摟在懷裏, 恨不得一瞬間將所有礙眼的人燒成灰。


    但他不能, 也不敢, 楚離擺明了要和他作對,莫洛一向是站幹岸看好戲的主兒, 太子炎墨君又早早溜了, 單憑他和杜衡這些個人,根本不是龍族的對手!


    南嶺子強忍住鑽心的疼痛,咬著牙道:“梵音,告訴大家, 你有沒有琉璃珠?”


    梵音拚命搖頭,不當心扯到左臉的傷,疼得眼淚刷刷往下流, 混著血絲糊了整張臉。


    南嶺子臉色一肅,剛要說話,就聽桃夭鄙夷道:“你剛才還說剩下半顆琉璃珠也歸你了, 果然‘貴人’多忘事。”


    “怎麽,你們還要屈打成招?”杜衡的怒火更旺了,“你打從進山就恨不得殺了梵音,也不知她跟你什麽仇什麽怨!”


    “偷我琉璃珠,殘殺我親人,可不是一句輕飄飄‘我忘了人間事’,就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桃夭深深吸了口氣,把永世難忘的痛苦和悔恨埋在心底,“梵音,敢不敢跟我去忘川河畔,那裏三生石可不會說謊。”


    梵音的肩膀不自覺在父親的懷裏抖動著,咬著嘴唇不說話,隻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南嶺子。


    “不用那麽麻煩。”一直沉默的蓮華仙尊開口了,示意桃夭拿出錕鋙刀,“她說那話的時候你有沒有用刀?錕鋙刀本身有記憶,會自動記錄發生在麵前的一切。”


    桃夭大喜:“有用的!”


    梵音驚得臉發黃,誰能想到錕鋙刀還有這個效能?真當著眾人的麵重演那段對話,她的臉可算不能要了。


    於是她偷偷給杜衡使了個眼色。


    杜衡會意,立刻不忿道:“錕鋙刀附著她舊友的亡靈,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聯起手來誣陷我小師妹!”


    蓮華仙尊為人剛強耿直,她不在意外界的評價,也由不得別人隨意汙蔑,當即勃然變色,反手就招呼上了。


    杜衡與她修為相差不算太大,本可以避開的,可剛才挨了龍豔一巴掌,又在兩個龍族人手下吃了暗虧,疲憊困頓,一時間竟不及躲閃,啪一聲,結結實實挨了蓮華一個嘴巴子!


    她出手又快又重,杜衡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杜衡算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何能忍得這份氣,暗道龍族也就罷了,你少陽山一個老女人我還怕你?


    他提起長劍,張口欲罵:“滾……”


    “這個法子好,蓮華仙尊從不打誑語,連天帝都欽佩她的為人。”楚離的聲音蓋過他的聲音,“若梵音問心無愧,試一試又何妨?”


    桃夭不疾不徐道:“我把小狼單獨叫出來,隻一把沒有意識的刀,你們總該放心了。”


    梵音把臉埋在南嶺子懷裏,嗚嗚咽咽的隻是搖頭。


    暴脾氣的龍豔忍不了了,不耐煩道:“快點快點,磨磨唧唧哭哭啼啼,煩死老娘了!”


    刀刃出鞘,小狼也隨之出現,蓮華從桃夭手中接過錕鋙刀,兩根手指搭在刀身輕輕撫過,光彩射開來,兩個人的身影便虛虛漂浮在空中。


    畫麵中,梵音猙獰的笑容分外清晰。


    畫麵外,梵音麵如土色,渾身冷汗如雨,竟嚶嚀一聲昏死過去。


    光看她的表現,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錕鋙刀忠誠地再現了當時的場麵,那句“去死!剩下那半顆琉璃珠也歸我了”清晰無比地送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鐵證如山,再無狡辯的餘地。


    涼風掠過,塵埃飛揚,一眾人的臉生疼。


    杜衡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方才還滿是怒火的眼睛已然成了死魚的眼睛,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南嶺子絕望地閉上了眼,徒然地想隔絕形色各異的目光。


    桃夭冷聲道:“還我!”


    “天虞山不會賴你的東西不還,隻是小女傷重昏迷,且等她醒來再討要不遲。”南嶺子硬撐著道。


    “夜長夢多,難免無端再起波瀾,還是早點解決的好。”楚離道,“不用喚醒梵音,弟子用桃夭的半顆珠子引梵音的出來。”


    南嶺子厭惡地看著他:“我天虞山可不敢有你這樣的弟子,即刻起,你不再是天虞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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