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拚命擲出手中的劍。


    情況危急,這一擊他使了全力, 那劍攜著雷霆萬鈞之勢, 狠狠撞開了錕鋙刀。


    啷當一聲錕鋙刀貼著梵音的鼻尖飛了出去, 她的左臉立刻出現一線血痕。


    錕鋙刀沒碰到她, 但刀鋒發出的勁氣已劃傷了她,從左臉頰斜斜向上, 劃過左眼, 一直到左眉棱骨尾稍。


    劇烈的疼痛刺激下,梵音醒了,捂著左臉哭號:“爹爹,我的眼睛瞎了, 瞎了啊!什麽也看不見,爹爹——”


    幾乎把南嶺子的心哭碎了,渾身打顫, 咬牙吩咐:“拿下……”


    杜衡捏了個法訣,長劍一化二,二化四, 須臾化作幾十柄利劍,迅捷無比地攻向桃夭。


    桃夭虎口發麻,整條胳膊酸軟無力,根本提不起錕鋙刀,也不確定龍鱗甲是否抵擋得住七重修為的攻擊,於是轉身就逃。


    剛才還是幾十柄的利劍,不過眨眼的功夫,竟幻化成上百柄,白光飛舞,如發瘋的毒蜂般齊向桃夭身上刺到。


    錕鋙刀倏地飛起,小狼的身影攜著一股勁風格擋在桃夭身前,刀光交織成一張大網,接著嗆啷啷的響聲不絕於耳,一柄柄的利劍應聲落地。


    “小狼!”桃夭又驚又喜,小狼竟然能舞動錕鋙刀,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能煉成魂器,小狼魂魄有所歸處,再不會消散,再不會離開了!


    小狼向桃夭瞧了一眼,剛要笑,猛然向她撲過來。


    嗤的一聲響,空氣好像門帷一樣裂開了,尖利的劍尖猛地撞在龍鱗甲上,桃夭就像斷線的風箏一樣,一下子被巨大的衝擊力撞飛出去。


    此刻小狼的身影變得很淡很淡,他用力抱住桃夭,但沒有絲毫作用,桃夭的身體穿過他的影子,重重地砸在地麵上。


    桃夭咳咳幾聲,強忍著喉頭的腥甜,連回頭看是哪個攻擊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掌門威武!”


    “師父神威不減當年,她有龍鱗甲又如何,照樣抵擋不住您的劍。”


    恍惚中,桃夭感到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那些人的聲音忽遠忽近。她模模糊糊地想,這就是南嶺子的實力?若不是有龍鱗甲在,恐怕她已經粉身碎骨又死一次了。


    她從水窪裏掙紮著站起來,劇痛讓她脫力,最後還是摔倒了下來。


    意識尚未回歸,手卻習慣性地去摸錕鋙刀,嘴裏輕聲念著小狼的名字。


    南嶺子藏在衣袖裏的手因用力過大,不停顫抖著,剛才那一下他沒有任何保留,就是打著一擊斃命去的。


    便是山頭也能削平了,誰成想桃夭不但沒死,連昏都沒昏過去!


    弟子們的讚歎聲入耳,南嶺子的老臉更陰沉了。


    忽聽另一個弟子驚叫道:“師父,摘星池的水……黑、黑了!”


    南嶺子頭“嗡”的一響,也顧不得查看女兒的狀況了,順著那弟子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一顆心沉了下去,好像整個人都掉進了無底深淵。


    摘星池幾千年來水霧繚繞,雖看不清全貌,但水一直是澄淨透亮,從未有過半點汙濁。


    他的師父曾與他說過,先有摘星池,後有天虞山,摘星池既連著龍潭,又是天虞山靈脈所在,絕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而現在,摘星池被人掀了個底兒掉,池水變黑,絕對是上天對天虞山的示警!


    幾千年未有事,竟發生在他執掌天虞山期間。


    南嶺子目光沉沉盯著地上的桃夭,女兒的反常,楚離與自己的離心,和碧夕湖的仇怨,都源自於她!


    如果沒有她,女兒就不會受傷,摘星池也會無恙。


    細想,石蓮花出現時,桃夭也恰好出現在天虞山。


    一切的厄運都來自這個女人!


    殺了她,天虞山就會恢複往日的祥和寧靜。


    點點白色星芒凝聚於掌,南嶺子調集千餘年的靈力,風馳電掣般拍向桃夭的後背。


    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身體不聽使喚,桃夭無奈地閉上眼,將僅存的靈力用在背部。


    忽背上一沉,緊接著“砰”一聲巨響,那是靈力與靈力間強烈的碰撞聲。


    大地在顫抖,山峰在搖晃,無數碎石轟然而落。


    桃夭被他緊緊護在懷中,除了吃了些塵土,倒沒有再次受傷。


    他連續咳了幾聲,震動便從他的胸膛傳到桃夭的後背,幾滴血也落在桃夭的肩頭。


    桃夭睜開眼,一眼就瞧見了丈許外的錕鋙刀,當即心頭一鬆,用力推開背後的人,踉蹌蹌的奔過去。


    楚離慢慢站起身,胸口熱血上湧,又酸又澀,衝抵得他的心都要裂開了。


    “不要怕,我護著你,天下沒人再能傷你了。”他用盡所有的氣力在說話,聲音嘶啞,似乎很大聲,又似乎是很遠很遠的、虛無縹緲的聲音。


    他知道桃夭沒有聽見,因為她始終沒瞧他一眼。


    桃夭緊緊抱著錕鋙刀,就像他剛才緊緊抱著她一樣。


    “楚離!”杜衡憤憤道,“你魔怔了不成?看看她做了什麽,她差點殺了梵音!”


    “哦。”楚離淡淡道,目光還在桃夭身上。


    杜衡要氣瘋了,“哦什麽哦!你給我看看她把摘星池毀成什麽樣了,她這是要把天虞山毀了啊!”


    楚離挪開視線,待看清摘星池的黑水,也是一怔,不過他想的卻是會不會驚動龍族,如果龍族尋上門要如何保全桃夭。


    南嶺子眼中暗閃著火光,但到底顧忌楚離的八重修為,強壓著火氣道:“為師要處置這個無法無天的孽障,你要違抗師命嗎?”


    楚離卻問桃夭:“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桃夭坐在地上微微喘著氣,“摘星池是我毀的,梵音是我傷的,他們想要把我交給碧夕湖處置,我當然不能束手就擒,臨死也拉個墊背的。”


    楚離臉色驟變,被騙的憤怒衝得腦子嗡嗡作響,“師父,這可跟你答應我的不一樣!”


    南嶺子立刻拿住師尊的威儀來,“你為一個小小的掛名弟子就頂撞師父,規矩何在?你就不該帶她到天虞山,當初石蓮花開就是示警,結果你故意把不詳之兆推演成吉兆,又在入山測試中百般替她遮掩,我看你分明就是道心不穩!”


    楚離心頭急速跳了兩跳,麵上的潮紅一點點褪去,聲音冷得瘮人:“師父,你定要殺了桃夭?”


    南嶺子避而不答,肅然道:“按天虞山門規,修無情道者一旦道心不穩,必須閉關清修百年方可出關,來呀,請楚離仙尊去後山。”


    弟子們低低應了一聲,卻是猶猶豫豫沒有人敢上前。


    桃夭迅速看了楚離一眼又垂下眼簾,一時心裏有些惘然,她不明白楚離為什麽要這樣做,他不是最看重天虞山,會為了她和天虞山起衝突?


    目光微錯,她又看見杜衡懷裏的梵音,暗暗懊悔,可惜琉璃珠還沒拿到手,如果早一刻就好了。


    楚離一字一句說道:“師父,你安排我去碧夕湖蕩滌濁氣,唬我說不會為難桃夭,扭頭就背著我抓人,這就是你的規矩?”


    南嶺子老臉一紅,然看見女兒的慘狀,頓時什麽愧疚也沒了,聲色俱厲喝道:“你定要違抗師命了?”


    杜衡忙道:“師弟,違抗師命會被整個修真界不恥,此後你將如何自處你想過沒有?況且桃夭要殺的是梵音,她要斷我們天虞山的靈脈呀,師父怎麽處置她都不為過!”


    有弟子在旁附和說:“靈脈一斷,天虞山也就沒了,楚離仙尊,你也得考慮一下我們這些人。”


    “就是,我們百餘年的修為毀於一旦,憑什麽啊?”


    “摘星池都給出答案了,殺了她!”


    “殺了她!”


    人多膽子大,天虞山弟子們舉起手中的劍,齊齊呼喝著,一步步走上前。


    桃夭冷漠地望著這一切,眼中沒有一絲波動。


    淡淡的青芒在楚離周身散開,將他和桃夭罩在一起。


    楚離的手中多了一把劍,“不行!”


    他聲音出奇的平靜,卻是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


    “你難道要與整個天虞山為敵?”南嶺子失聲叫道,“不,不隻是天虞山,還有碧夕湖,還有天庭!”


    他一把扯過旁邊觀望的蘇廣百,“天庭不願我們與碧夕湖為敵,炎墨君現在還坐在上清殿,你這是生生要攪亂修真界的安寧!”


    楚離瞥了蘇廣百一眼,“碧夕湖的濁氣已去,你們就過河拆橋?我最後說一遍,蘇葉之死和桃夭沒有關係,若今後再有誰用此事攀扯桃夭,形同此山!”


    劍光一閃,一聲驚天動地的山響,遠處一座山峰在滾滾塵土中轟然倒塌。


    眾弟子吃了一驚,方知這位是動了真格的了,腳步立時停住了。


    南嶺子慘然笑道:“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弟子,不枉我把你從山門口撿回來,當初無人肯收留你,唯有我……唯有我啊,卻是養了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楚離眼神一暗,劍尖微垂,但沒有後退。


    雙方正僵持不下時,一陣鬆濤般的雨聲漸漸近來,隨之響起一聲悠遠的、空靈的聲音,含著無盡的悲傷和淒涼。


    所有人都被這聲音吸引住了。


    桃夭撐著錕鋙刀也站了起來,她呆呆地望著暗色的天際,在雲端,一條長長的暗影在遊動。


    第46章 龍族來了


    莫洛立在茅草屋前的空地上, 昂著頭,一動不動仰望著烏雲中若隱若現的遊龍。


    陣陣狂風呼嘯而過,樹葉落花混著沙塵碎石漫天飛舞, 香茹君遷子兩人眯縫著眼,以同樣的姿勢仰望天際。


    “師父, 那是龍嗎?”香茹問。


    莫洛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好像期盼已久的事情終於來到了, “對,龍族出現了!可惜距離太遠, 看不清是誰。”


    君遷子呸呸往地上吐出嘴裏的土,擦著嘴角道:“師父認識龍族的人”


    莫洛笑笑, 沒有回答。


    “他們會不會來抓桃夭?”香茹不無擔心道, “桃夭有那件龍鱗甲不知是福是禍, 碧夕湖的麻煩還沒解決, 好家夥又來個龍族,這下楚離仙尊想保她也難了。”


    莫洛仍是笑, 扭頭看向默立一旁的秦艽, “你不跟著同門師兄弟一起抓桃夭,你師父怪罪下來怎麽辦?”


    秦艽苦笑一聲,“那我隻能硬受著。”


    香茹倆眼睛忽閃忽閃的,喜滋滋道:“秦艽你也相信桃夭是清白的對不對?”


    這次秦艽停了一會兒才答道:“我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 也不敢斷言桃夭一定有罪或無罪,隻是……隻是沒有經過任何審問,就直接給桃夭定了罪, 還是背著楚離仙尊拿人,分明就是心虛之舉。哪怕是師尊的吩咐,我也不敢苟同。”


    莫洛讚許地點點頭, “還不錯,和那些玩意兒不一樣。”


    君遷子卻問:“師父既然不認同天虞山的做法,為何不幫幫桃夭,也不讓我們過去?”


    “你師父我欠天虞山一份人情,不能和他們撕破臉。”莫洛敲了他腦門一記,“再說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包括你小子,你的劫數也馬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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