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一看,這可不行。她又不傻,陸君潛和陸吾到底是親父子,再氣又能氣多久,最終還是父子情深、冰釋前嫌。她就不一樣了,現在陸君潛同家裏鬧得僵,帳最終是要算到她頭上。


    思前想後,阮明姝覺得自個兒得想想辦法。於是夜闌人靜時,她偎在陸君潛懷裏,柔聲勸了許久,陸君潛終於悶悶答應,不再同親爹置氣。


    “光你服軟還不行,也得讓咱們的老父親退兩步。”阮明姝坐起身道。


    “別想了,他脾氣比我還硬,誰的話都聽不進。”陸君潛嗤道,“你別管,我不會讓他找你麻煩的。”


    “不不,你不能這樣想。你沒娶我的時候,世子妃定誰,這事呢是公事;現在你已經娶了我,那這就是家事了。”阮明姝笑著將他拉起來,不讓他睡,“家事就要靠家人解,你說王爺誰都不聽,我看未必。”


    “嗯?”陸君潛看她,還是沒搞懂。


    “哎呀,你這個實心大笨蛋,咱娘啊!王妃啊!”阮明姝揪他的耳朵。嗯,挺軟的。


    “說什麽呢,”陸君潛不以為意,“他倆不吵起來就萬幸了,你還想讓我娘勸他?”


    阮明姝直搖頭,就差沒說:“孺子不可教也”了。


    “你信我嘛!別的事兒不說,這件事,王爺絕對絕對會聽王妃的。你呢,明天就去找王妃,撒個嬌,說王爺如何如何逼你,讓王妃先寫封信送到秦州......”阮明姝湊過去,繼續吹枕邊風。


    結果便是,陸君潛被阮明姝央著,硬著頭皮去趙婉那兒“撒了個嬌”。趙婉聽後,當即修書一封,讓人送給陸吾,還對特地從秦州跑來的幾位老族叔說:“王爺若還有不滿,讓他來京城,我親自同他說。”


    此後,陸吾便消停了,半月後才送來一封信,讓阮明姝修身立德,好好侍奉婆婆。


    ^


    京城的春天總是很短暫。


    柳色新綠沒多久,轉眼便樹木成蔭,日頭也毒辣起來。


    這日,阮文舉要啟程去外地赴任。


    阮明姝站在院子裏,丫鬟在後麵撐著傘。她拉著阮明蕙的手,仔仔細細叮囑著,隻是說得再多,仍放不下心,是以眉間輕蹙,凝著許多愁思。


    心裏更是萬般不舍。


    阮文舉此行,是要去陳州做個縣官,兩三年之內是不會回京的,因而要帶上阮明蕙,其餘家仆也都隨行。


    不留在翰林院,反而去偏僻山城做小官,旁人都覺得驚訝:阮老爺這大女兒是白嫁了陸將軍麽?


    實則是阮文舉自個兒不想留在京城,陸君潛和阮明姝的意思,也是讓他帶上阮明蕙去外地暫避。陳州地遠,算是陸家的地盤,這樣若是京城出了什麽事,阮家也不至於受牽連。


    阮平阮順年紀太小,阮明姝又挑了幾個靠得住的仆人,隨行照顧父親妹妹。此刻家仆們正一箱一箱將行李搬到馬車上。


    沒多時,阮文舉也挎著軟布包袱從裏間出來了。


    “爹。”阮明姝想再多說兩句,叫他注意身體,隻是一開口又哽咽了。


    “爹明白,爹都知道。”阮文舉也紅了眼圈,拍拍女兒的肩,“姝兒也好好照顧自己。”


    阮明姝擦著淚,點點頭。


    新聘的管家人極幹練,和阮文舉找的師爺都是紹州人士。檢查好車輛後,便請示阮文舉是否可以啟程了。


    因為要趕路,阮文舉不敢耽擱。


    一直心事重重的阮明蕙卻急了:“再等一下!”


    阮文舉和阮明姝都看向她。


    “為恩還沒回來,等他一會兒,就一會兒。”阮明蕙支支吾吾道。


    她說完沒多久,張為恩小小的身影就衝了進來,他跑得極快,和小狼崽子似的。


    “我回來了,回來了。”興衝衝的語氣,一改去找裴星洲之前的垂頭喪氣。


    “你,你師父有說什麽嘛?”阮文慧問,嗓子發顫,手中帕子絞得緊緊的。


    “師父說讓我不要擔心,等我再大點,他就接我回京城,去稽巡司給他當差!”張為恩興奮道。


    “哦,他還有說別的麽?”阮明蕙明顯低落。


    “啊?沒有什麽了啊,還說讓我快點回來,別耽誤啟程。”張為恩小手在臉上抓了抓。


    阮明蕙實在笑不出來,抿著嘴點點頭,對父親說:“爹,咱們快啟程吧。”


    阮文舉和大女兒沉默地對視一眼,點點頭。


    馬車緩緩駛動,車下,阮明姝越走越快,車上,妹妹的手還是慢慢抽離。


    “明蕙!”阮明姝突然生出一種衝動,隻要是妹妹高興的,喜歡的是誰又有何妨呢?隻要她活著,就可以護住妹妹。


    可她來不及對妹妹說什麽,馬車已經飛馳而去。


    *


    秋風漸起,朝野局勢卻如盛夏,壓抑焦灼,令人窒息的緊張。


    京城外,南方剛經了洪水,又來了旱災,流民匪寇不可禁止。北麵遼軍草肥馬壯,蠢蠢欲動,想在入冬前攻破周朝邊城。


    朝堂上更是腥風血雨。去年此時,尚有中立的實力,如今形勢卻已容不得觀望。衛家裹挾的趙氏皇族,還是想取趙家而代之的陸氏,總要選一個押注的。


    論拳頭大小,自然是陸家占上風,是以衛家內部也漸漸有了分歧,傳言年關之前,衛家便要領兵回江南。聯係到近來衛黨在朝政上縮手縮腳,似乎並非空虛來風。


    不過,無論外麵的世界怎樣,京城的百姓既沒受到災荒,也沒有流寇蠻族侵擾,日子還是一天天,稀鬆平常地過。


    就連陸府也不例外,至少外人看來是如此。


    七月收尾,八月未到,陸府上下已經開始為中秋忙碌了。


    這日阮明姝備好一波節禮,吩咐管家算好時日,早早往秦州、巴蜀等地送。


    午間睡醒,陳州來的家書到了。阮明蕙簡直像記賬一般,事無巨細,都要提上一嘴,每次來信,都是厚厚一遝。


    這倒是正合阮明姝的意,每次她讀完妹妹的信,也就放下心了。這一回又是仔仔細細看了兩遍,被妹妹日漸詼諧的筆法逗笑了。


    傍晚的時候,她開始提筆寫回信。沒寫幾行,便又覺得困乏了,心情毛毛躁躁的,不痛快。可她擱下筆,仔細想了好久,也沒想出到底有什麽事讓她不痛快。


    傳膳後,她也提不起胃口。


    “天氣熱,沒胃口,天氣冷了,還是沒胃口。”阮明姝直搖頭,“明兒找王姑姑看看吧。”


    墨蘭聽了,若有所思。


    “夫人您這個月,好像又沒來月事?”她每日貼身伺候阮明姝,自然知曉這些。


    “是啊。”阮明姝越發心煩了。


    “那......”墨蘭眨了眨眼睛,開了口,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阮明姝正要問她想說什麽,忽然領悟過來。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又興奮又忐忑:“難道,我這是......”


    話說一半,她就把嘴捂住,生怕說出來就不靈了。


    也難怪她這麽興奮,從她到陸君潛身邊一年多了,肚子半點動靜也沒有。陸君潛是不急,可她急呀。避子藥的事兒就像跟釘子一樣紮在心裏,叫她忍不住胡思亂想:是不是自己身子太弱,吃那藥上了根基,所以不好受孕了?


    若是一時的還好,慢慢調理;可若是十年八年都沒子嗣,那可就難辦了。讓陸君潛納妾,她定是不依的,難道要去抱養一個,那這對陸君潛來說也太委屈了吧.....


    她越想越離譜,以至於那段時間鬱鬱寡歡,在房事上忽而熱情似火,忽而冷淡如冰。後來叫陸君潛發現了,好一番安慰承諾,才將此事暫揭過去。


    阮明姝越想越期待。


    “這會子找大夫把脈,會不會太晚了呀,又不是看病,顯得我很急躁.......”她手指敲著桌子,像是在和墨蘭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


    “將軍回來了!”外間柳芽兒稟告。


    阮明姝起身去迎,臉上止不住笑。


    “今兒這麽早?”她挽著陸君潛的胳膊問。


    陸君潛抱了抱她,神色凝重。


    阮明姝收住笑,握著他的手問:“怎麽了?”


    “有趟車隊回秦州,你要不要跟著回去看看。”陸君潛撫著她的臉頰,溫聲問。


    阮明姝怔了一下,但很快,她明白陸君潛為何這樣問。


    “我不想,我要留在這兒。”她緊緊抱住他,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你說過的,不管什麽時候,我們都會在一起。”


    陸君潛喉結動了動,半響,大手撫上她的發頂。


    “好。”他低聲道。


    阮明姝鬆了口氣,緊緊閉上眼,平複慌亂的心跳。


    “最近都不要離府,乖乖呆在家裏,一切有我。”陸君潛叮囑道。


    阮明姝點頭。


    兩人十指緊扣。


    *


    借團圓節之由,阮明姝陪趙婉回到陸家老宅。


    令她稍稍意外的是,不願回秦州的不隻她一人,老太太、陸有容,甚至周氏,都堅持留下。


    八月十四,中秋前一日。


    阮明姝起得很早,她親手為陸君潛穿上護心軟甲,又替他套上朝服。


    他貼著她的額頭,認真道:“好好守在家裏,等我來接你。”


    阮明姝踮起腳,在他薄唇上親了一下。


    “不管怎麽樣,你都有我。”她同樣認真地回他。


    這一天,陸府從午時起就大門緊閉。


    層層守衛,固若金湯。


    阮明姝坐在房內,她等待著,心情平靜。走到今天這一步,成也罷,敗也好,沒有回頭路,也不必後悔。


    然而直至天完全黑下,外麵依然一點消息沒有,阮明姝多少有些心慌。


    她袖中藏著一把匕首,又是從陸君潛處“搶”的。她答應過他,不會拿這把匕首對著自己。


    可如果有何不測......她隻能惹他生氣了。


    月上中天。


    此時心慌的可不隻是阮明姝,府中女眷很有默契地來到老太太跟前。


    連趙婉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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