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她。”陸君潛開口,他並沒有像顧梟那樣扯著嗓子喊,可遠遠地,甲板上所有人,連一點功夫也不會的阮明姝都聽清了。


    顧梟心中一駭:傳聞陸君潛內功深厚,武藝高超不遜裴星洲,也許是真的。


    阮明姝背對著岸邊,看不到陸君潛,可隻聽著他的聲音,因憤怒而發顫的四肢又能使上力了。


    她不動聲色地歪了歪身子,像方才一樣,撫摸右腳踝處的傷。


    然後她仰起頭,刻意壓低聲音,仿佛怕岸上的人聽見,“不要激怒他,讓他開閘,放我們走。”


    顧梟一愣,隨後惡狠狠警告:“別耍花招。”


    阮明姝知道他動搖了——若他真抱著必死之心,寧願死無全屍也要羞辱她和陸君潛,根本不會理她。


    阮明姝勾唇笑笑。


    顧梟一時神蕩,手中的刀卻半點沒鬆。


    “我可不想死,難道你甘心死在這裏?”阮明姝抬眸,長睫如翼,“我們可以一起去瀛洲。”


    顧梟喉嚨動了動,但旋即清醒過來,嘲弄道:“除了蠢,我想不出陸君潛不殺我們,反而放我們走的理由。”


    聽他這樣說,阮明姝反而放下心來。她最害怕的不是顧梟羞辱她,而是拿她要挾陸君潛。她寧願自己撞刀子,也不要看見陸君潛受辱。


    現在看來,顧梟並不認為她有能讓陸君潛就範的份量。他隻打算羞辱□□她,來給陸君潛難堪。


    “他有不殺我的理由,”阮明姝笑得妖嬈又自信,那股勢在必得的笑意,說是天地生輝也不為過,“因為我有他想知道的秘密。”


    “什麽?”顧梟朝問,他朝岸邊望了望,提防著陸君潛。


    陸君潛按在刀柄上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阮明姝玉指纖纖,勾在顧曉梟腰帶上,將人朝後帶了幾步,直到她的背脊抵在船舷上。


    “先和陸君潛談條件,讓他相信你肯放人。”在顧梟生疑前,阮明姝先說道。


    顧梟打量著阮明姝,頭一回不是出於□□的意圖。


    他隱隱覺得這個女人沒想象中的簡單。


    阮明姝挑挑眉,像展示誠意般:“我本以為今生再無脫離陸君潛的機會,結果被你帶到這兒。無論如何,我都要賭一把。


    實話告訴你,我是趙見昱的女兒,當年慘死的李妃就是我的娘親。”


    消息靈通若顧梟,自然知道阮明姝曾跑回娘家又被陸君潛帶走,而趙令柔不久前去皇陵開棺驗屍也惹了不小風波。


    一時間,他已信了大半。


    求生的欲望一旦被點燃便不可收拾。


    他仍擎著刀,心神卻被分散,追問道:“所以,到底什麽秘密?”


    韓蛟又打了手勢,詢問是否要動手。


    陸君潛凝神望著樓船,拇指微曲,示意手下不要輕舉妄動。


    他看不到阮明姝的臉,但能從背後的動作看出,她在同顧梟說話。


    她一定很害怕,卻要強撐著周旋。


    陸君潛發現自己是如此無能。


    他沒有護好她。


    他總是食言。


    “秘密就是,其實裴星洲並不是對陸君潛死心塌地,他的哥哥裴月河戰死前......”阮明姝開始胡謅,偏說得煞有其事。


    顧梟俯身去聽,沒在意阮明姝去伸手扶腳踝的動作,隻當她摔傷了腳,又去揉。


    “對我說......”阮明姝秀眉一擰,明眸盡是狠厲。


    顧梟這才發覺不對勁:裴月河戰死沙場,怎麽可能告訴阮明姝什麽秘密?


    隻可惜為時已晚,他慘叫一聲,淒厲如鬼嚎。


    阮明姝竟是從靴子中抽出匕首,一刀紮進他襠部。


    這一刀捅得結實、利落、血染甲班。阮明姝鬆開手,匕首仍穩穩插在顧梟胯間。


    顧梟恨意衝天,揚手想要阮明姝的命,阮明姝早有準備,兩手一撐,翻身後仰。隻是她到底沒練過功夫,手腕乏力,動作也遲緩,躲閃中頸側叫堪堪擦過的刀刃劃破。


    然而也隻是劃破。因為顧梟已經疼到昏死過去,再無力拿著匕首追殺她。


    四圍守衛的死士都是顧家豢養的,驚變突生,瞬間飛奔而至,卻沒抓住阮明姝墜落的衣角。


    “撲通——”阮明姝摔入河水中。


    按阮明姝的預想,她會水,可以遊到岸邊。船上沒了她做人質,陸君潛弄死他們就跟碾死螞蟻似的。


    然而船板太高,猛地跳下來,阮明姝隻覺五髒六腑都被水麵擊碎了,竟是遊不動,直直朝水底沉。


    “阿姮!”她隱約聽到陸君潛惶急的呼喊。


    說是肝腸寸斷也不為過。


    她也急啊,她開始嗆水了,怎麽掙紮都沒用。


    說來奇怪,她清醒時,每日想的都是報仇、都是陸君潛的不好,現下生死一瞬,失去意識前她卻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死,陸君潛還沒娶我呢!到死都是小妾,來生還是做不成夫妻可怎麽辦........


    *


    任街頭巷尾議論,府中上下忙得不可開交,清幽香閨中,阮明姝睡得昏沉酣甜。


    直至第三日,迷迷糊糊中,有溫熱湯水緩緩流入喉間。她無意識地張口,因吸了氣,立刻嗆得咳嗽起來。


    “姐,姐!”阮明蕙驚喜地叫起來,連忙將手中湯碗放下,輕拍阮明姝後背,扶她坐起來。


    “我.......”阮明姝想說點什麽,又覺得腦子發昏,亂得很。抬頭一看,阮明蕙大大的杏眼微腫著,想來又是沒少哭。


    塌下侍立的墨蘭立刻喚來柳芽兒:“快,跟將軍說,夫人醒了!”


    阮明姝閉了閉眼,努力回憶了一下,嚐試活動四肢:“隻記得最後掉進水裏了......我沒什麽事吧?”


    “沒事,沒事,”阮明蕙忙道,“陶師父說隻是嗆水,有些燒,好好休息醒來就好了!”


    “陶師父?”阮明姝心中一動,“陶孟章?”


    “是啊,”阮明蕙拿了個引枕,墊在姐姐背後,讓她靠著,“姐夫找到恩公啦!”


    “姐夫?”阮明姝知道她說的是陸君潛,但是乍一聽還是覺得別扭。


    “在這兒便罷了,出去可不能亂叫。”阮明姝笑笑,叮囑妹妹。


    然後便看到阮明蕙搖了搖小腦袋,“嘿嘿”一笑。


    傻裏傻氣,怪可愛的。


    “才不是亂叫呢。”阮明蕙小聲嘟囔道。


    說話間,墨蘭已經打起珠簾,陸君潛走了進來。


    “姐夫來了!”阮明蕙起身,高興道。


    “明蕙你別亂叫......”阮明姝一急,又咳了起來,臉蛋兒漲得通紅,不知是羞得還是咳得。


    阮明蕙忙替她拍背:“我錯了,我不說了。”


    陸君潛走到床邊,緊緊握住阮明姝的手。


    力氣大到阮明姝都有點痛了。


    “明蕙,衣服做得怎麽樣了?”他問阮明蕙,眼神卻片刻也未從阮明姝臉上挪開過。


    “這就去做,放心,一定能趕上的!”阮明蕙像得了天大的任命似得,小拳頭都握起來了。


    說完她很有眼色地將湯碗塞到陸君潛手裏:“姐,我先回家,告訴爹爹你醒了,晚點再來看你。”


    然後不等阮明姝說話,拎著裙擺一溜煙小跑出去了。


    “什麽衣服啊?”阮明姝一頭霧水,總覺得阮明蕙奇奇怪怪的,“你讓她做的嗎,可是急著穿?明蕙事情也多,我幫你做就好......”


    陸君潛笑了一下,摸摸她的頭:“是給你做的。”


    “我?”


    “嫁衣。”


    ......


    阮明姝說不出話了,半響才開口,臉上仍寫滿了震驚:“......嫁給你麽?”


    陸君潛臉色一沉,捏住她肉乎乎的小耳垂:“你說呢,這還用問?”


    “我,你.....”阮明姝更暈了,總覺得腦子不夠用,不知是不是被水泡傻了,“不是,怎麽這麽突然?我們怎麽成婚呢,就夫妻對拜,送入洞房?而且......”


    “你放心,什麽都不會少,除了我父王沒辦法到場。”陸君潛將她環在臂彎中。


    沒人知道她被擄走的那日,他有多怕。


    不能再拖了。


    既然已無法掩飾她對他的重要,索性明明白白昭告天下:


    她是他的妻,他的逆鱗,觸之即死。


    好一會兒,阮明姝狂跳的心才平複下來,她恢複冷靜:“你娘呢,我爹呢?還有老太太、陸氏宗親......”


    “都擺平了,你爹、老太太,還有陸家那幫人了。至於我娘,”陸君潛輕輕將人鬆開,指尖輕描她的眉眼,“我先前說過,會給你個說法。”


    阮明姝低頭,笑得酸澀:“這能有什麽說法?死的是我親娘,仇人是你親娘。你要為你娘抵罪?我受不起,還不如殺了我呢。”


    陸君潛聽得眉頭直皺,在她腦門上彈了個暴栗:“阮明姝,往好處想行不行,我和你說過,我娘不會陷害無辜,更不會為了討好葉後陷害無辜。”


    “那你是說我娘不無辜?”阮明姝登時火大。


    “什麽時候這麽笨了,”陸君潛嘖了一聲,“世間隻她二人?不是李妃有罪,就是我娘有罪?”


    “那你娘又口供、又筆供,還告了禦狀!”阮明姝情緒激動,說著又要落淚,“我娘是不會私通的,她不會!”


    陸君潛輕歎一聲,知道此事乃阮明姝心結:“我知道,李妃是溫柔良善之人,自然不會......”


    “將軍、夫人,”柳芽兒走進來稟報道,“王妃來了。”


    阮明姝一驚,看向陸君潛:“你娘?她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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