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綏想要走出去,卻被婁清一把拉住。


    他雖然不明白婁清的意思,但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保留了應有的警惕,隻轉過頭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困惑。


    婁清一句話沒說,隻扯著他的袖子搖了搖頭。


    杜綏仍舊沒有看懂,但還是本著對她的信任,待在原地沒有動作。


    差不多十幾分鍾後。


    他們先前見到的巡邏隊從另一頭出來。


    “那隻異種難道真的是自己跑過來的?”


    “不可能,先生說一定是有人引它過來,就一定是人為的。”


    “那人去哪兒了呢?”


    “我們再去找找吧。”


    “……”


    等到人都走了,重新向外圍搜查而去,杜綏才震驚地開口:“他們竟然真的回來了!”


    婁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奇地問:“你這個上將銜究竟是怎麽來的?”


    杜綏:“……”


    *


    兩個人從外部研究了一會兒,最終選擇從通風管道往房子內部爬。


    將至管道盡頭時,婁清突然停下,杜綏一時不備,撞在了她身上。


    杜綏剛想問怎麽回事,婁清就往後伸手比了個“別說話”的手勢,他立馬就僵住不動了。


    下一秒,管道外頭傳來說話聲:


    “還沒抓住闖進來的人嗎?”


    “……還沒有。”


    “連個小賊都抓不住,我要你們有什麽用?”


    “……對不起,老大。”


    那人沉聲道:“趕緊再去搜查一圈,仔細一點,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都好好給我搜一遍,明白嗎?”


    “明白!”


    婁清很快就分辨出了這道聲音,那是辛複的聲線,冷然又神秘。


    外頭的說話聲很快停歇下去,但婁清還是沒有動作。


    杜綏有了先前的經驗,遇著類似的情況,隻要婁清不給信號,他就一動都不敢動。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對話的聲音又響起來。


    “進化種放在這裏,真的夠安全嗎?”說話的人好似有些焦慮,“到現在都抓不住侵入者……”


    “放到別的地方,難道你就會放心嗎?”辛複反問,“不如你給我個建議,我按你說的做。”


    質疑的人被他哽住,訕訕停下。


    隨之是腳步遠去和自動門關閉的聲音。


    婁清隱約覺得說話的另一個人聲音也有些耳熟,但一時間沒想起來究竟在哪裏聽過。


    但這時候,對方陣營人員已經不再關鍵,她收回心思,等待了差不多十分鍾後,悄悄挪動通風管道的蓋子。


    管道口隱隱露出一條縫隙後,她趴在口子上,小心觀察外頭的一切。


    實驗台、操控屏、機械籠……


    而就在房間的最角落裏,橫陳著一個巨大的水缸。


    眼熟的進化種無聊地趴在缸口,麵部的藍色鱗紋忽明忽暗,仿佛象征著它不斷變化的心情。


    進化種果然被藏在這裏!


    這和星盜基地裏那回可不一樣。


    辛複就在這裏,實驗室外頭不知道有多少星盜,她沒有時間和進化種談判和衡量利弊,隻能在最短的時間裏……


    殺掉它!


    婁清毫不猶豫,迅速又悄無聲息地扒開管道蓋,從天花板上跳下來,抽出激光刃就要向它身上劈砍。


    進化種身型雖遠沒有異種高大,戰力卻有過之無不及,兼之幾百年積累的戰鬥經驗,和婁清打鬥間一時也沒有落在下風。


    杜綏也毫不遲疑地跳下來幫忙。


    他和婁清先前已經合作過,互相有了些默契,左右夾擊下,戰力更勝許多,一路把進化種逼到了牆角。


    就在婁清奮力甩出最後一擊的同時,背後的自動門徐徐打開。


    空開的門縫中射.進來一束激光,正好擊在婁清握著激光刃的右臂處。


    灼傷引起劇烈的痛感,婁清的控製力已經算是極強,在這種情況下刺出去的前臂也隻是稍稍歪斜了幾寸。


    不幸的是,偏斜的這幾寸正好避開了進化種的要害,它嘶叫一聲便抓緊機會跑開。


    杜綏試圖阻殺,但受到背後接二連三的激光束影響,最後還是沒有成功。


    局勢幾乎瞬間反轉。


    進化種迅速竄到大門處,而此時的自動門處已經徹底打開,外頭一連串跑進來許多人,他們全都舉著激光槍,對準了婁清和杜綏。


    “婁清,好久不見,”辛複徐徐走進來,“不對,也不久。我們應該昨天才剛剛見過。”


    他的臉上還是覆著從不摘下的麵具,聲音中卻透出勝券在握的意味:“那時候我們還站在一邊……你幹嘛非要給自己爭一個階下囚的身份呢?”


    “老大這就說笑了,”婁清捂著灼傷的右臂,“我敢喊你一聲老大,你難道還真敢一直接著嗎?夜裏不會做噩夢啊?”


    “哦,我忘了,死的不是你帝國的人,你當然不在乎了。”


    她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但沒一會兒又故作困惑,對著辛複旁邊站著的另一個人問:“但你為什麽不在乎呢?歐元帥?”


    歐正平的麵色平靜如水。


    他說:“你還年輕。等你長大點就知道,結果比過程更重要。”


    婁清幾乎氣笑了,杜綏卻遠比她更激動:“這就是您和異種……和星盜合作的理由嗎?您……你怎麽能這樣呢?你可是聯邦曾經的戰神啊……”


    杜綏說到一半就哽咽住了。


    他聽婁清提起過“內鬼”的猜測,也知道這人在聯邦的地位一定不低,可怎麽也沒想到……


    這個人竟然是歐元帥。


    昔日的聯邦神話,軍部的至高掌權人,無數戰士追逐的信仰……


    為什麽會是他呢?


    婁清冷冷問:“星河艦隊每逢新人入隊時,都會在聯邦的星耀旗下宣誓承諾,恐怕時間過去太久,歐元帥早已忘記了。”


    歐正平淡淡的:“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原來也不是。”


    婁清嗤笑了一聲,歐正平卻毫不在意她的態度。


    他緩緩攤開一隻手:“承諾和限製,從來便是留給大多數的,哪裏是用來規約我們這樣的人?不論聯邦還是帝國,站得越高,約束就越少,這才是永恒不變的真理。”


    婁清哈哈笑了兩聲:“站得越高,肩負的責任也越多,這才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你隻不過是想為自己的醜惡行徑自圓其說,就少扯大旗了!”


    “我哪裏說錯了?”歐正平向旁邊走了兩步,“你們口口聲聲喊著聯邦人帝國人,但真要說起聯邦和帝國,又能有多少區別?”


    說到這裏時,辛複鼓了鼓掌:“這話我愛聽。”


    他手一擺,做出個“請”的意思:“您繼續。”


    “779號實驗室是聯邦放給你們看的,因為那是帝國的罪惡,但是聯邦自己的呢?誰會放給你們看?”歐正平向旁邊走了兩步,指著實驗台說,“你們以為這間實驗室是幹什麽用的?”


    “難道……”


    歐正平冷笑一聲:“也是研究人類和異種的……人體實驗室!”


    杜綏聞言,不堪重負地倒退了一步。


    “真是可笑,你們以為軍部哪裏來的那麽多消息?異種的繁衍、異母的存在……明明是幾十年都沒有探究清楚的事情,為什麽這屆星河對抗賽一下子全抖出來了?還不是因為聯邦也在做人體研究!”


    “你們看,隻要有足夠的利益驅動,不論是帝國、星盜還是聯邦,他們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進行人體實驗。這本質上從來就沒有什麽不同,隻不過有的藏得深,有的藏得淺,叫你們看到了罷了。”


    歐正平畢竟是當了十數年聯邦元帥的人,他的氣場太強,幾乎所有人都陷在了他製造的情境中。


    唯有婁清反應迅速,她猛然上前一步:“這也不過是你的一麵之詞而已,怎麽,你說什麽我就要信什麽嗎?”


    歐正平的氣息平和下來:“我說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裏清楚。揣著明白裝糊塗,怎麽,你是要騙你的朋友嗎?”


    杜綏茫然地抬頭看向他。


    歐正平說:“杜綏,我知道你,霍中興手底下的頭號人物,上過八月戰場和淮安戰役,拿過兩次二等功……你很厲害,跟我一起重建帝國,我們就是帝國的開國元勳,這不比你當個小小的少將有前途多了?”


    婁清心中一邊唾罵一邊歎服。


    唾罵的是歐正平手段低劣,竟然在這種局勢下還要挖她牆角。


    而歎服的則是他身處高位多年,竟然還能信口喊出同僚手下的名字和履曆。


    但婁清已經來不及打斷,隻能等待杜綏做出決定。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歐元帥,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都已經是聯邦戰神了,你站在全聯邦的最高點,家族、血脈統統都生著聯邦的根係,就算成了帝國的開國元勳,待遇還能比現在更好嗎?”


    等等……


    聯邦戰神?


    血統待遇?


    幾乎在杜綏問出問題的一瞬間,婁清的腦海中湧現出無數條脈絡分明的線索,它們糾纏繚繞在一起,擰成一股深重的繩索,指向最後的答案。


    “你究竟為什麽要背叛啊?”杜綏的脖頸上青筋爆起,目光中卻滿是無助。


    “夠了,杜綏,”婁清想明白之後打斷他,“聯邦戰神?別提這麽可笑的稱謂了。”


    歐正平的目光瞬間深沉了許多,杜綏也不解地望向她。


    婁清冷笑著說:“我之前看過聯邦近代史,歐先生的封神之戰應當是那場血河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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