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的電話此刻打來,這是安文的第二通電話,第一通被陸淮深不久前掛斷了。


    安文顫著聲,心虛的不行:“先生……白小姐剛剛跑進了百貨大樓,大樓有六七個出口,出來逛街的人又實在太多了,我們跟丟了。”


    死寂。


    許久,“去找,查阿霽的手機號定位,還有商場各個出口的監控。”


    至於查監控的方法,陸淮深點到即止,安文了然:“我這就去。”


    掛了電話,陸淮深再撥給她,那端仍然持續著忙音狀態,看來是將他再次拖進了黑名單裏,他長久地站著,無聲無息,因著體內戾氣的衝撞而額角細搐,他目色猩紅,越發沉淪地自語:“你休想,阿霽,你休想擺脫我。”


    沒有人應他,有的隻是手機桌麵的那張照片。


    屏幕上的小女孩明眸皓齒,笑容燦爛。


    她捧著花,也是在照下這張照片的那天,她抱著一束茶花,卷著風,撞進他懷裏,蹭蹭拱拱:“淮淮,照片不能刪,我每一張你都不能刪。”


    他緊緊抱著,親了親她的發頂:“不刪,不給別人看。”小雲團太軟,滿足般地回親他臉龐:“好想藏起淮淮,跟我一起,以後隻能看著我。”哄得他目光更亮,抿了抿,鼻尖相抵,笑了起來:“嗯。”


    阿霽會哄他,她知道該怎麽哄他,以前是,現在也是。


    同一樣顏色的夜空,百貨大樓嘈雜。


    當然可想而知那位變態會有多氣,白霽溪打定了主意,這一回說什麽,必須得逃的徹底。


    她先是逃到了衛生間,換上上班前塞在包裏的常衣,再拿出從雅雅那借來的假發一戴,還有事先備好的紙袋子,把皮包放進去,這麽混入人群中,跟著一位陌生女孩,佯裝找她問路,貼的近,慢慢地出大樓,搭公交。


    她新租了房,地址比較偏,一家舊車行的樓上。


    也是到了才知道,包租婆不在,與她同租一層樓的女孩給她指了方向:“房東去夜市擺攤去了,你可以去找她的兒子,就東邊,出門右轉,有個燒烤攤。”


    燒烤。


    杏眼亮了亮,白小姑娘道了謝,抱著包一路竄下了樓,直向燒烤攤,但見平平無奇的燒烤攤前,兩夥痞子正劍拔弩張地站在那,隻有一人是坐著,他懶態橫生,叼著吸管,抬手捏住一把投進了可樂瓶:“我說了,撞到了我朋友,就得道歉。”


    “你攥著酒瓶也沒用,我不跟你打,打架鬥毆在沒有人員傷亡的情況下,拘留十五日以下,如果情節嚴重,就是十五日以上,再嚴重——”


    他嗤的一笑:“那就涉嫌了尋釁滋事罪或者故意傷害罪。”


    那外套鬆鬆垮垮,他摸了摸板寸頭發,身邊的小兄弟們還雄赳赳挺著腰板,一片應和:“老大不愧是老大,文化人,跟某些動不動砸酒瓶的白癡就是不一樣,我告訴你們啊,我們老大是讀過書的,法學係懂不。”


    第十章 【家屬】   汀渝


    這小兄弟諷刺的話一撂,對麵一夥頓時被激的更狠,手裏的一瓶瓶酒就要衝著他腦袋砸,小兄弟也機靈,拿出手機點開攝像,對著拿捏酒瓶的一夥挑釁地齜牙:“來來來,來砸我,對準了砸,我給老大收集罪證。”


    “行了。”


    可樂還剩下小半,可是沒有了汽,隻剩下甜。


    被喚作老大的邵汀渝,想著用涼水潤潤嗓子,玩著空杯子:“不道歉也行,以後你們在這一塊兒最好滾的幹幹淨淨,如果我兄弟出了事——”


    指腹掐住杯口,青筋一現,頃刻杯身碎出裂紋蔓延,“你折我一個,我折你十個。”


    燒烤攤前,砸酒瓶的那一桌最終全散,周圍的客人在如常的吃。


    “邵汀渝。”


    邵汀渝抬頭,小姑娘一笑,在夜色的煙火中。


    他麵上一怔,一桌的人紛紛抬頭,循著他目光向站著的那姑娘一看,從愣神到頓悟,很快,有人結巴的問邵汀渝,問的悄悄:“大哥,這是,是,嫂,嫂子?!”


    邵汀渝目光不動,不自在似的,挺直了背,收起懶散,隻說:“滾。”眾人一動,狗腿地搬到另一桌坐去。


    燒烤還在上來,他叫人添了新的碗筷,實實在在沒想過能再遇見她,如果記的沒錯,她成績應該是係裏相當不錯的,所以剛才那會,他身後那群小尾巴,說他念的是法學係,其實話沒說全。


    他是留學回來的法學本科畢業生,與她同校同屆,是大學同學。


    邵汀渝首當就問:“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卻見她從烤串咬下一塊肉,聞言,她顧不得燙,捂住了嘴堅持咬碎了吞,看得他的眉都擰起來,逮著旁邊的可樂給她,臉臭的很,仿佛犯了嗔戒被罰的和尚,白霽溪樂了:“我租了這附近的房子,房東不在,聽說她兒子在這兒。”


    他忘了燒烤上來會有多燙,直到她抿了可樂,咽下去,他才略鬆鬆臉色:“你成績好,也會混成這樣?”


    身後的小尾巴們:“……??”


    白霽溪也不惱:“是啊,你呢,律法背的那麽順,我以為你會當律師。”


    她沒變,他帶笑的哼了一聲:“吃吧,房租問題得明早,我媽擺攤子,不到十一二點是回不來的。”


    車行樓上有四間房,朝南朝北各兩間,他跟母親占著南麵,往北,是為租客準備。


    邵汀渝將打滿的一瓶開水給她,還有她那間房門的鑰匙:“你對麵住的那丫頭是我親戚家的,她上班起得早,可能會吵到你。”


    “沒事,我也起得早,明天要談事。”


    小姑娘精神不好,眸子有些濛,他微微歪著臉打量她,她慢吞吞,趕在她抬頭,邵汀渝移開了視線,摸摸自己的板寸,走了。


    一夜無聲。


    晨間,陽光穿庭流淌。


    走廊卻始終暗著,轉角處,綿茸茸的身影躲在牆壁後,抱著洗漱杯,一邊使勁地捋頭發。


    白霽溪睡得不清醒,完全忘了昨晚她洗過澡,浴室在朝南的走廊上,導致了她一起床,睡衣沒換頭發沒梳地就跑出來。


    透過轉角,南北走廊中間連接著餐廳。


    邵母正在餐廳忙碌,一抬眼發現了躲在牆後的人,沒怎麽露出腦袋,先是那幾根翹起的頭發入了眼,叫人忍俊不禁的喚:“白小姐?”


    “……阿姨好。”


    邵母連連答應:“哎,你好,你就是汀渝的大學同學?”


    白霽溪點頭,緊緊捏著洗漱杯。


    看清她的模樣,邵母了然的笑道:“還沒洗呀,那洗好了來吃飯,剛好。”灶上煲著粥,邵母又說:“一會洗好了,再幫我叫汀渝起來,這孩子賴床,我的話他不聽,你是他同學,他顧著麵子肯定能聽進去。”


    邵汀渝像睡的香酣。


    邵母做家務的動靜不小,竟然沒能吵醒他,白霽溪隻能硬著頭皮敲門。


    他開門的一刹那,那眼底的惺忪翻湧著怒氣,嘴角微動,幾乎要發作,她一鼓作氣:“是阿姨讓我來叫你的。”


    等瞧清了眼前人是她,男人揉揉眼皮,沒說什麽,回房拿了香煙去浴室。


    再出來,他身上有了煙草味。


    白霽溪咬著包子,腮幫微動,覷著他的臉色,而他落座以來,隻捏著瓷勺,緩緩地在粥裏攪。


    邵母也坐下,一心溫聲的問著:“小溪,一會你要去哪呀,這旁邊在修路不太好打車,汀渝有摩托車呢,可以載你。”


    “謝謝阿姨的好意,我搭公交,直達。”她答的從善如流,已經快八點,碗筷沒動,隻吃了肉包,便擦手把座椅輕輕往桌下一推,抓緊了出門去。


    邵母直歎氣,轉而看看兒子,對於兒子早上動輒就吸煙的毛病,便是半點好臉色都懶得給他,更加感慨:“這孩子,不是跟你吃了頓燒烤嗎?連這兩包子的錢她都還給我了。”


    邵汀渝盯著碗裏的粥,也不吃,聽了一會,起身跟了出去。


    騎著他的摩托,跟到了車站。


    白霽溪剛上車不到一會,忽然車裏熱鬧了兩分,身旁的老婆婆提示性的撞了她一把,惹她怔了怔,若有所覺的偏過腦袋。


    車窗下,疏疏的金色陽光,他戴著頭盔隻露著一雙眼,目視著前方,竟仍是懶散的樣子。


    還沒反應過來,公交車發動,他不緊不慢地跟在一側,又因著中間幾站處在車流緊密的路段,他漸漸消失。


    想老同學是有話要說,她找了片樹蔭站進去,刺耳的噪聲,摩托車以漂移的形式在地上刮擦出流暢的痕跡,刮起一陣風,她沒忍的住低呼:“厲害。”


    聽了,邵汀渝取掉頭盔,眯了眯,帶著煙草熏過的醇啞:“晚上我朋友過生日,他請吃小龍蝦,要不要來?”頓頓:“就四五個人,地方也幹淨。”


    畢竟是同學的邀約,她想了想,愉快的答應:“可以。”


    止不了,惡劣的心思冒著泡泡嘟嚕嚕的占滿腦子——


    那變態現遠在異地,與其躲,還不如做點事讓他氣氣。


    午前的暑氣已經讓人受不住,近乎穿牆撲來,而她以為接的這一場官司,可以一直談至下午,等日照淡些,但隻是午前,對家的負責人便改變了主意,要與她私下協商:“白小姐,這場官司我方願意撤訴,並按照要求付違約金,隻是,你們不能欺騙我。”


    角落僻靜,負責人語氣急切。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你是陸醫生的太太?!”


    一頭霧水,後知後覺般,整團雲原地炸的一顫,不知是氣還是驚於那變態的不要臉,聲音跟著顫巍:“太太?!”


    負責人當她是羞,自顧自接過話頭:“我姑姑的手術原本敲定由陸醫生主刀,現在陸醫生說是不願意,原因是在於陸太太。”


    “他說,如果半個小時之後,陸太太還不能和他聯係上,這次手術,他會立即更換主刀醫師。”


    狐假虎威。


    這一次官司,結局上充分的貼合了這成語。


    所以她這隻小狐狸,贏了官司隻覺得低落,隻疑自己是熱出幻覺,興許,那負責人從來沒有帶她去角落私談過,也沒有提及陸淮深,想歸想,走得快了,腳在發軟,本能一樣避開了公司正門,從地下車庫逃離。


    然而還是被截胡。


    她被一位女人請進了轎車,那女人請她之前,拿出來摩托的刹車零件,就連邵汀渝的摩托車牌號,女人也一並背了出來。


    遠在坐研會。


    書頁上躍著樹蔭細碎,點亮他的手,骨色瑩白,四麵都是低低的說話聲,他坐在長桌末尾,藍牙耳機閃爍微光,他一直捏著紙頁,有醫生找他攀談,他先是默了默,恍然回神,薄涼的不近人情:“抱歉。”


    終於,那一通視頻電話打來。


    陸淮深立即起身,走去走廊一邊接聽,用濕紙巾擦拭屏幕,那端,他的阿霽平聲:“陸淮深。”


    他眸光柔著笑,看著她被鎖在一方屏幕中,屏幕被擦拭的淨澈,她一動不動,僵持著,到頭來還是她最先將語氣放緩:“你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阿霽。”


    遠離了坐研會現場,他聲音稍稍地輕:“我比他厲害。”


    叫邵汀渝的,不過隻會開個摩托。


    好似冷,阿霽冷的臉色煞白,嘴角發抖,一字一字從齒間咬出來:“瘋子……”陸淮深“嗯”了一聲,癡癡的膠著她的眼睛:“阿霽,手機再拿近五厘米。”見她距離屏幕越來越近,他以唇輕抵,氣息繾綣地鬆了下來。


    自從最具備外科天資的省一主力,陸淮深離席,省一的院長起初準備的長篇大論就此暫停,變更作休息時間,追著陸淮深便到了走廊,輕輕咳嗽:“陸醫生,怎麽了這是?”


    不言,陸淮深撫撫屏幕,滿意的見她驚住,但因為受人打攪,他眸仍劃過陰鬱,最終還是屏幕裏的小姑娘看不過去,磕碰提醒:“有,有人叫你。”他應,持好手機,隻將手機的背部讓人看:“是我的家屬,在查崗。”


    明華清淺,聲色冷的徹骨:“所以麻煩院長,能否回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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