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容幽幽想。


    實在是太難考證了,或許是一位高級變異體愛上了自己抓來的食物,又或者是進化為變異體的母親渴望與自己的人類孩子生活,又或者是身為變異體的祭司從未真正認同過自己的身份,更未曾真心為這個族群考慮過。


    真是太諷刺了。


    崇拜的,聽從的,敬服的上位者,從未將底下成員的想法放在眼中。


    所謂的犧牲,不過是笑話。


    許容緊攥著書的手指越發的用力,隻聽得呲呲一聲,手中的書分成了兩半。


    他記得,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曾在傅欣的實驗室裏看了這本名叫《分裂的自我》的書,看到一半時,曾問過傅欣一句話。


    「你信不信,我的自我分裂了。這副軀體,仿佛有兩個靈魂在爭奪著使用權,一個善良,一個邪惡。記憶共享,思維共享,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人格。」


    「善良的我手下沒有任何的鮮血,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傅欣冷淡的看了一眼,沉默了半分鍾後,出聲道:「這不可能。」


    當時,許容不禁大笑,格外肆意:「我本以為,你會立刻否定的。倒沒想到,你居然還遲疑了半分鍾。」


    「如果我把這句話,對宴歸寧坦白,他估計會……」許容坐在實驗台上,雙手後撐,抬頭望著頂部的燈源。


    「他會立刻衝進來,把你救走。」傅欣冷漠道,「不過這是百分百不會發生的現實。」


    「你隻是在騙他。」


    許容聽了這話,揚言道,「也對,你會阻止他的行動。傅欣,還是你懂我。這隻是一個謊言,一個唯獨那個傻子才會相信的謊言。」


    從未有什麽分裂的自我,一切都不過是偽裝。


    為了完成任務,欺騙身邊所有人。


    為了完成任務,犧牲自己的同伴。


    為了完成任務,犯下太多的罪孽……


    雙手突然被緊緊握住,來人抽出了手指硬抓住的書頁,「不想看,直接扔了。」


    「不必和自己慪氣。」


    許容凝視著麵前這張臉,五官英氣銳利,鋒利的劍眉,如利刃一般,深邃的眼珠黑亮亮,似乎從不會猶豫,更不會難以抉擇。


    「不是你的錯。」傅欣沉聲道。


    許容聽著,忽得一笑。


    這會傅欣怕是想錯了。


    縱他百般言辭,事情皆已發生,有何改過機會。


    他從未有過悔過之心,隻不過認為當初他不夠小心,竟是留下了破綻,被傅欣知道了他的秘密。


    如果,隻是從瀕臨死亡的那一刻,繼承這個身軀。沒有那些相處的記憶,是不是他們之間就是陌生人。


    僅僅作為敵人,隻有生與死的仇恨。


    可惜,他是被完整的投放,從出生到死亡。


    眼前一片恍惚,似乎全然變了個場景,許容看到了,看到透明玻璃牆內,傅欣坐在那唯一的椅子上,置身於黑暗之中。


    「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自始至終,你不過是那個被捲入的人。」


    許容不置可否。


    自始至終,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源於驕傲。


    成為一個吃人的怪物,沉湎於廝殺和爭鬥,他從來都不屑為之。


    這隻是一次任務。


    可是,為何當初離去時生出了幾分異樣的心情,選擇偷偷救下了傅欣。


    上一周目,傅欣的結局是死亡。


    當時,人類盡管打敗了變異體,贏得了勝利,但依舊存在著危機。而且這危機不僅僅是外部的危險生物,更源於人類內部。


    強者為王,強者獨尊。


    這是當時不少覺醒者的真實想法。


    人類的未來很快就要到達一個轉折點,源於覺醒者犯罪事件逐漸增加,卻難以找到兇手。強大的力量得不到控製,對社會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覺醒者和普通人,形成了尖銳的對立,硬生生劃分成兩個階級。


    所幸,傅欣提出了一個瘋狂的構想。


    建造一個強大的網絡,監控所有人;培育新智能,支撐這個新社會的運轉。


    用超腦域覺醒者和高級變異體的大腦來支撐初代天網的運行,監督這個覺醒者和普通人共存的新世界。


    正如得到的劇情線,為了構架天網,支撐新智能的計算,傅欣選擇犧牲自己。


    當身軀被放置在那個容器裏,兩人的思維將不斷地被數據沖洗,記憶消失,自我意識泯滅,不會再有甦醒的可能。


    作為一名任務者,許容知道自己不會真正死亡,而是會回到係統空間。


    可傅欣的生命就真的那樣要終結了。


    也許有幾分惺惺相惜,也許有幾分不忍心,那滋味可真是難以分辨。最後一次被拉入傅欣的夢中時,許容也未曾想過,自己竟會違背了總部的規定,瞞天過海,救下了本因泯滅的傅欣。


    這或許並非傅欣本意。


    可許容還是那麽做了。


    即便是作為一串數據,也總比徹底消亡好。


    至少他還有獨立的意識,能夠看腳下的世界。


    離開那個世界後,許容承認自己自私,任性妄為,可是他決不後悔。


    可為何現在,從傅欣口中聽到了那個傻子知道了自己的欺騙後,心卻微微刺痛。


    自己錯了嗎?


    許容不禁閉上雙眼,思考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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