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忍住想將她弄起來好好算算這句“不必”是幾個意思的衝動,盯著她安靜的睡顏看了一會兒,而後歎了口氣,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那一點殷紅點在她眉心上。


    那滴血瞬間隱沒進去,攜著來自他本源神力的力量,在她的經脈中走過一圈,確認她身子的確無甚異常後,方緩緩沒入她識海,化為她靈力的一部分。


    謝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他怎麽也記得,她以前沒這麽嗜睡來著?


    隻是今日她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謝衍見她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皺眉又探了一遍,確認她的的確確是好端端地在睡覺後,才放下心來。


    他雖是不打算犧牲自己消弭怨氣,但替天宮查查這回的怨氣源頭在何處這種舉手之勞,還是可以幫一下的。


    畢竟,有些地方天宮的人進不去,卻攔不住他。就比如,謝衍閑閑望了一眼窗外,鬼王的宮殿。


    璀錯睡得香甜,他一時不忍心擾她清夢,便沒叫醒她跟著一同去。隻留了個隻有她能打開的傳話卷軸,同她簡單交代了兩句去向,叫她沒什麽事便先不要出房門,又給這間房加了兩道結界,才離開客棧。


    謝衍留的結界隻是為了擋住旁人進去房裏,對璀錯沒什麽約束力,若是她實在悶不住,想出便能出得來。


    是以他並不知道,在他出門後沒多久,璀錯便自床榻上坐起身,睜開的雙眼卻無悲無喜,甚至透出幾分麻木。


    她慢慢走到門邊,一把將門拉開,主動走了出去。


    客棧外,憑空割裂開的空間裏,鬼王身邊的左護法煩悶地薅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再度同下屬確認道:“王上當真要這玉玦的主人,全須全尾地出現在他麵前?”


    他從前得的指令可都是“把人帶來,生死不論。”


    而抓活的比先殺了再帶過去麻煩得多,是以他向來隻當這話是王上讓他留個全屍,從來沒有抓過活人的經驗。


    “護法大人,話是王上親口說的。”下屬無奈地又重複了一遍王上的指令。


    左護法將拳頭按得劈啪作響。那個不知為何妖力淺淡還能進到下界的小妖女不足為懼,抓活的也好抓。


    問題是她身邊跟著的那個青年,那日在客棧不經意間露出的一身滔天修為,即便是他,在查出那青年的底細前,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平白給自己的差事增加難度,沒必要。


    他能感應到房中被加上的結界,既然不想將那青年引回來,便不能硬闖進結界裏將人帶出來。


    隻能等著裏頭的人自己出來。


    等人自己出來這主意是他那個下屬提的。


    但左護法本尊覺著這很不靠譜——這不就是守株待兔麽?那小妖女修為低微,搞不好便是要在屋裏待到那青年回來為止,這樣等下去,到頭還是白等。


    可就在他盤算著怎麽能以最快的速度打破結界,趁那青年回來前將人帶走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小妖女從裏頭自己走了出來。


    左護法當場愣住。


    簡直得來全不費工夫。


    畢竟要生擒這麽個靈力微薄得可憐的妖族,對他而言不亞於殺雞用牛刀。


    可他不過剛將人拘到他所在的這個斷層空間內,那小妖女冷冷看他一眼,仿佛在看什麽死物一般。


    有劍出鞘的清鳴聲響起。


    緊接著,鋪天蓋地的殺意驟然席卷而來。


    左護法下意識地退開好幾步,求生的本能讓他整個人都進入了極致的防禦狀態。


    可那小妖女卻突然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往後一仰,倒在地上——甚至連一個術法,或者一道劍招都沒使出來。


    左護法吐出一口氣來,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自己方才被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妖族嚇得打顫的手。


    等他平複下來後,轉頭看著身邊仍畏畏縮縮的屬下,突然氣不打一處來,狠狠踢了一腳,“愣著作甚?!將人捆了帶走!”


    陰殿。


    鬼王在自己從陰殿中硬生生開辟出的另一個空間內,凝視著自己手上的權杖。


    他費了許多年,才研習會在原本的空間裏藏進另一個空間的陣法。就比如此刻,外麵的隨從眼見著他是走進了陰殿,卻不知他走進來的,是再無第二個人知道的,絕域裏。


    絕域。這是他命名的,因為這樣的空間,其實同那明明就在上界,外人卻遍尋不得的神域有些相像——雖遠不及神域精妙廣闊,但本源上來講,意思是差不多的。


    他將這種力量賜予了左右護法,可就連他們,也不知道絕域的存在。


    絕域空間有限,隻能用來存放他最深的秘密,他自老鬼王那裏延續的野心,和他不見底的力量的源泉。


    權杖上的深藍寶石閃動著,絕域裏濃重的怨氣親昵地纏繞在他身側。


    他撫摸著權杖,眸色卻被幽藍的光芒映得愈發冷淡。


    時機已近成熟,這裏的怨氣濃重到一切步入陰都的怨靈,都要不自覺蒙蔽了心神,跟隨著本能尋過來的地步。


    就在他沉思之際,陰殿外的吵鬧聲傳進他耳朵裏。


    鬼王冷淡的雙眸突然染上一絲興奮——如同獵人見到了追尋已久的獵物那樣的興奮。


    是左護法。想必他是奉命,找到了玉玦的主人,並帶了過來。


    第41章 令整個陰都匍匐的神君,……


    左護法單手提溜著失去意識的小妖女, 赤紅色的細密鎖鏈纏繞在她手腕和腳踝處,咒力流轉其上,束縛住她看起來本就微薄的靈力。她的眼上覆著三指寬的黑綢帶, 將她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他不過剛走到陰殿附近,還未來得及上稟王上, 便聽見識海裏王上陰冷的聲調響起, “把她帶來偏殿。”


    左護法打了個寒戰。說句大不敬的, 他家王上這音色, 像極了吐著信子的毒蛇,蟄伏在路邊,冷冰冰的目光死死鎖住路過的獵物, 帶著毫無掩飾的攻擊欲。


    左護法看了看手上拎著的人,難得有些同情。


    因著這份同情,他在進到偏殿後, 看著尚空無一人的地方, 沒把璀錯徑直扔地上,而是扔到了鋪著柔軟靈獸毛皮的貴妃榻上。


    璀錯隻覺得自己這一覺睡得沉——還不是那種舒舒服服的沉, 是即便醒過來,頭腦也都還混沌著, 渾渾噩噩地難受著的沉。


    雙眼被覆住,她幾乎一瞬便意識到自己並不在客棧的床榻上,靈台瞬間清明。


    璀錯下意識地掙了一下,手腕和腳踝處冰涼的鎖鏈愈纏愈緊, 勒得她生疼。她當即停下動作, 靜下心來,去感知身處的環境。


    她身處的這地方,透著些古樸卻又腐朽的味道, 壓抑得令人不適——最重要的,是她在這周圍,半點也感知不到謝衍的氣息。


    所以……她這是被人擒了?


    而她自個兒心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謝衍到底行不行,怎麽他在身邊,她還能叫隨便什麽人抓了去?!


    果然,靠山山倒,靠鳥鳥跑。


    到頭來還是得靠她自己。


    她剛摸索著想四處探探,便聽見門被打開。


    沒有腳步聲,隻有陰森森的風灌進來。


    下一刻,有歎息聲在她側後方響起,與她貼得極近。那人呼出的氣息冰涼一片,落在她後頸,冷得她想打寒戰。


    被完全剝奪的視線加劇了對未知的恐懼,璀錯一刹警戒到極致,靈力在體內悄無聲息地運轉開,在鎖鏈纏住的地方,卻受到什麽阻力似的流轉不通。


    璀錯皺著眉,全心全意引著識海裏的靈力匯聚成流,再往經脈上衝,這些日子被謝衍提上來的修為深厚如海,一點點蠶食衝刷著,鎖鏈束縛靈力的虛影已經開始鬆動。


    那人將她散開的頭發撥到一邊,冰涼的手指按在她頸側,將她白皙脆弱得仿佛一掐便能掐斷的脖頸露出來。


    璀錯整副心神都撲在自己識海裏,還未反應過來,便覺頸側一疼,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人竟是在吸食她的血液?!


    她還未來得及有什麽動作,那人便自她頸窩抬起頭來,似是早有預料,又似是心有不甘,低聲道:“果然,你不是她。”


    男子的聲線低沉,卻陰惻惻的,帶了些細微的啞意。


    璀錯雖不知道他這話裏的“她”指的是誰,但好歹聽得出他這是抓錯了人,一口氣還沒鬆到底,便又聽見他在她耳邊呢喃道:“不過她的東西既然在你身上,也能從你的身上感知到她的氣息,她該是很看重你的。”


    “你說,我要是殺了你,她會不會出現,來找我?”他似是在好聲好氣地與璀錯商議,手卻已經扼住了她的咽喉。


    璀錯靈力的束縛還未被全然衝破,可事態緊急,她顧不上許多,隻能盡全力將靈力調動起來,橫推一掌過去。


    她原以為這一掌是起不到什麽實際作用的——頂多是紅線感應到她動用仙力的攻勢,能通知一聲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的謝衍,她有危險。


    但她這一掌推出去,手腕、腳踝的鎖鏈應聲而碎,這一掌結結實實打在那人胸口。


    璀錯借著反作用力迅速退開兩步,離開那人的控製範圍,一手扯下覆著雙眼的黑綢,同時一手召出鳴寂。


    她看清了麵前那人的樣子。


    白到沒有血色的皮膚,明明是頗具攻擊性的長相,卻被膚色襯得有些病弱氣。但平心而論,這樣的氣質也給他精致的五官帶了份易碎的美感。


    璀錯眼神凝重起來。


    是鬼王。


    鬼王略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赤練的束縛,你竟能衝開?”


    璀錯活動了一下被勒出紅痕的手腕,既然已經到了鬼王麵前,那身份也不必再遮遮藏藏。


    純淨又磅礴的仙力以她為中心,聲勢浩大地蕩開,偏殿的陳設有大半沒能受住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布上了細密的裂紋,更有些當場便碎開,散了一地。


    璀錯對自己目前的靈力水平顯然沒有一個明確的估量,自己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鬼王卻隻盯著她看,了然地笑了一聲,“原來如此。”


    赤練束縛的是仙力妖力,唯獨對鬼修一脈不起作用。他在吸食她血液的時候便發現了她血脈中流淌著的仙力的痕跡,但沒多在意——畢竟赤練皆能束縛住,她到底是妖君還是仙君,於他而言,也沒什麽分別。


    是以當璀錯突然掙開束縛,朝他攻來的時候,他是猝不及防,那一掌挨得實在。


    他剛還在尋思,她既不是鬼修,又是怎麽逃得過赤練的。當看到她周身翻湧開的仙力時才發覺,在她的仙力裏,還摻雜了幾絲遠遠高於她境界的力量。


    是他忘了,赤練束縛不住的,除了鬼修,還有神。


    不過隻這麽一零星淺淡的神力,對他現在手握的力量而言,已不足為懼。


    鬼王完全無視了她攝人力量帶來的強大威壓,朝她一步步逼近過來,甚至還饒有興趣地問她:“你是謝衍的什麽人?”


    璀錯眯了眯眼,他叫謝衍是直呼其名,並未尊稱一句神君,看出她仙君的身份也不打算收手——鬼王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其實璀錯在同一時段飛升的仙君裏確屬佼佼者,但修為一事,差一層境界,便是完全碾壓的局麵。


    比如她和鬼王。


    璀錯抿了抿嘴,也看出自己的掙紮對他沒什麽作用,不如先保存實力,以不變應萬變。


    於是她想得很通地收了手,“鬼王不是已經猜到了麽?”


    鬼王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身前兩步遠的地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我想知道的,不必靠猜。我會自己親眼看。”語畢他陡然出手,璀錯雖早有準備,手邊的鳴寂劍意凜然,硬過了十數招,卻還是輸在了修為上。


    兩人交手在電光火石間,下一刻她便被縛住雙手,按倒在貴妃榻上。


    鬼王俯身靠近她頸邊的傷口,低頭輕嗅。


    這樣曖昧的姿勢令璀錯生理性地不適,她暗暗積蓄著靈力,卻聽見他在耳邊輕聲道:“省些力氣,待會你也好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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