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族密林。


    此時的密林比最初發現時, 又擴大了不少。


    滅殺蟲潮是如今神耀帝國一等一的大事,來的人很多,隊伍浩浩蕩蕩的望不到盡頭。


    走在最前方的是神殿護衛隊, 騎士長一馬當先。


    宋如被護衛隊圍在中間,裴天賜落後她一步,親眼見到那陰森恐怖的死族密林, 他連雙腿都抑製不住地有些打顫。


    裴天賜越走越慢,甚至有一種轉頭逃跑的衝動, 楚淵就站在他身邊,抱著如淵劍, 麵容冷峻,拽了他一把, “聖子想往哪裏去?”


    裴天賜眼裏的楚淵, 簡直像一尊閻王,他哪裏敢觸楚淵的黴頭?連忙加快腳步, 生怕被他一劍給結果了。


    再往後就是神殿的官員,裏麵也包括紀開元,他曾因為聖主統治下的北境政治黑暗, 立誓永不入朝為官。


    可是如今神女一統南北兩境, 她清正嚴明,官場和從前相比也是大變樣, 紀開元有些後悔當初退隱時把話說的太滿。


    我現在再重新當官, 會不會顯得很打自己的臉?可要是能成為神殿的神職人員, 或是帝國的官員, 為老百姓做點實事多好啊。


    最後麵就是趕過來圍觀的人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顯然也是心思各一。有人憎惡裴天賜, 也有人認為力量本身並沒有錯,不管怎麽說,先滅殺蟲潮才是最緊要的。


    宋如在密林入口處站定:“不必進入太多人,蟲潮吞噬你們攻擊它們的力量,隻會越來越強,由我親自護送聖子即可。”


    有那麽一瞬間,裴天賜真的很想臨陣脫逃,然而那個穿黑衣服抱劍的冷麵閻羅,就跟個煞星似的,死死地盯著他,他隻能梗著脖子往裏麵衝。


    裴天賜在心裏瘋狂安慰自己:“紀家那糟老頭凶是凶,但很有幾分真本事,既然他說天靈根能克製蟲潮,就一定能。”


    他從不叫紀開元外公,紀開元對他太凶了。


    最後隻剩裴天賜和宋如兩人同行,他離宋如很近,還有心思分神去想:“神女這小娘們,遠看就已經是人間絕色,近看怎麽還更漂亮了?我可見過不少美人,經不住細看。要是此次真能事成,憑借著大英雄的身份,未必不能一親香澤,起碼不撈個神殿贅婿當當?”


    色壯人膽。


    最終走進密林的裴天賜,簡直走出了螃蟹舉著鉗子橫著走的氣勢!


    然而他還沒有強硬上一秒,便看到那些蟲潮鋪天蓋地般襲來。它們眼睛裏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口器尖銳無比,翅膀發出的震動聲像是奔雷一般。


    裴天賜所有鼓起的勇氣,在那一瞬間全都耗光,什麽名利、什麽功勞、什麽美色,都抵不過對於死亡的恐懼,從來都養尊處優的他,哪裏真正直麵過死亡?登時被嚇得尿濕褲子,掉頭就往外麵跑。


    卻嘭地一下撞在一道透明的牆上,他兩眼冒金星,直接摔在地上,那是宋如為他撐起的神力防護罩,蟲潮砰砰砰地撞擊防護罩,卻沒有一隻能破開,那防護罩強到固若金湯。


    即便是在這樣嚴肅的場合,可還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嗤笑裴天賜那副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狗熊就是狗熊!給他穿上金子做的盔甲,也成不了英雄。”


    “真是有夠可笑的,難不成他以為神女殿下是他那個不靠譜的聖主爹嗎?堂堂半神階,卻故意害得同行的孟輝失去一條手臂。神女如今才不過第五階,就能把裴天賜保護的嚴嚴實實。”


    裴天賜也知道自己丟了臉,聽著那些哄笑聲,捂著被撞的發痛的腦門站起來。被嘲笑兩句沒什麽,起碼他現在確定了一件事,有宋如在身邊保護,他即便深入密林也無比安全。


    這一下,他是徹底嘚瑟起來了,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危,也就是說,他可以憑借天靈根完美滅殺蟲潮。至於眼前這些嘲笑,隻要他能消滅蟲潮,別人記住的隻會是天大的功勞,而不是這些細枝末節。


    裴天賜端起架子,自以為帥氣地把頭發往後一甩,輕咳了兩聲,整了整雜亂的衣領,可惜褲子間的那一片黃色尿跡,是他怎麽也遮掩不了的,無聲地述說著看似金玉其外的裴天賜,本質上到底有幾斤幾兩。


    “有勞神女保護。”裴天賜刻意壓低聲音,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有磁性,以前多的是女孩子被他這一招俘獲,他很知道好聽的聲音是自己的一大優勢,並且知道怎樣沉聲能讓它顯得更加動聽。


    宋如隻是維持著禮貌的笑容。


    係統:【嘔!我吐了!裴天賜真就明明那麽普通,還能那麽自信,像這種普卻信的男人,真是多大臉啊?居然還妄想對我家宿主大人,用他撩妹那一套,該不會還在心裏腦補你對他愛的無法自拔吧。】


    宋如:【再忍忍,這是他最後能嘚瑟的時候了。我現在已經在心裏想,送他什麽樣的涼法比較好了,你可千萬別覺得我是在替裴天落出頭,單純是裴天賜影響到我的食欲了,人怎麽可以這麽油膩?他和他爹,真的是讓我又一次見識到了人類物種多樣性,明明我此前經曆過那麽多任務世界,也沒少遇到奇葩,這對父子還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裴天賜現在很有幾分偶像包袱,確實腦補好自己走上人生巔峰的那一幕,對著宋如作揖,自覺很有虛懷若穀的君子之風,“神女殿下,請問一下,我該如何滅殺蟲潮?”


    他這樣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出手,其他人早就看膩了。


    紀開元大吼了一聲:“夠了!天賜,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直接用你的靈力攻擊蟲潮就行,你連這都不會嗎?你可是天靈根,修煉速度遠超旁人,十歲就能進入鍛體境。”


    裴天賜眼裏閃過一抹厭煩,他從小就不喜歡紀家人,就是打從骨子裏厭惡他們,當然,紀家人也不喜歡他。


    這死老頭子怎麽這麽沒有眼色呢?吼什麽吼,沒看見我正在跟神女交流感情嗎?難得有機會親近一二,當然要好好展現一下我的風采。


    裴天賜運起靈力,正在思考哪個招式更加酷炫,以後更能被萬人傳唱。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聖主終於乘坐傳送陣抵達大川莊,高聲喊道:“天賜不可!”


    裴天賜驟然被人打斷,滿臉都是不耐煩:“有何不可?”


    你說有何不可,當然是因為你的天靈根壓根就是假的啊!能不能克製蟲潮都是兩說,我本來還打算先偷偷帶你去試驗一番,確定你能克製蟲潮,再廣而告之,沒想到你一遇上搶功勞的事,跑得這麽歡,連知會我這個當爹的一聲都不曾。


    可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聖主不可能把這些話說出來。宋如強他太多了,他也不可能當著宋如的麵,給裴天賜傳音入密,最後隻能胡亂找了一個理由:“事關重大,怎能如此輕率?我們應當事先模擬一番,再來實戰,我聽聞神殿有神女捕捉的蟲族,完全可以先在神殿——”


    裴天賜強勢打斷:“閉嘴吧你!”


    他這個聖主爹,自從在南北大戰裏麵落敗之後,就變得隻會拖他的後腿。


    按理說聖主也不蠢啊,怎麽能說出如此愚蠢的話?今天神女親自護送我,跟來圍觀的隊伍都快抵得上一整個軍隊了,更別提眼前這一幕還在南北兩境所有公眾場合轉播。


    神女的防護罩,把我保護的嚴嚴實實,一丁點危險都沒有。如果我現在退縮了,立馬就能成為眾人口中的懦夫、膽小鬼。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我給淹死。


    聖主當然不蠢,裴天賜自己的爹,自己了解。也可能他另有打算,說不定就是嫉妒我是天靈根,能當上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怕我功勞太大,直接搶了他的聖主之位。


    勾心鬥角那一套玩到我身上了?


    我可不會輕易上當。


    裴天賜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直接祭出一道靈力,衝著蟲潮而去。本來沒有聖主阻攔,他還要再磨蹭一會兒,但聖主越是不讓他出手,他偏要出手。


    這一瞬間,裴天賜感覺他就是全世界的中心,萬眾矚目。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所有人都睜大眼睛,認真盯著這一幕,唯恐錯過一絲一毫細節。


    裴天賜是第三階修煉者,他的靈力滅殺一小片死族輕而易舉,因為這些死族單體作戰能力並不強。所謂蟲潮,它們強在密集程度,一出戰就直接是一整個軍隊的概念。


    眼見自己滅殺蟲潮,裴天賜大喜過望,朗聲大笑道:“區區蟲潮,不過如此。”


    有人開始跟著歡呼,不管裴天賜此人有多麽上不得台麵,但滅殺蟲潮到底是大功一件。


    也有人,反而從這一刻開始,才真正地繃緊了神經。


    比如紀開元。


    比如孟輝。


    比如聖主。


    紀開元是因為查閱過古籍,深知蟲潮最強的就在於無限複活,它們能夠吞噬滅殺它們的力量,所有來自敵人的攻擊,對它們來說都是養料。


    孟輝和聖主則是因為親眼見識過蟲潮的可怕。


    聖主比孟輝更為揪心,倘若裴天賜失敗,又該怎樣遮掩當年的事?假如不是天靈根克製蟲潮,那麽當年的事即便被爆出來,聖主都完全不帶怕的,他知道自己能動用手段壓下去這件事。


    可是天靈根偏偏天克蟲潮,偏偏是克製蟲潮的唯一方法!


    那麽假如當年換子的真相一旦暴露,聖主在所有人眼裏都是大罪人,怎麽洗都洗不白的那種,是他害死了所有人都在尋找的那位大英雄,真正的天靈根天才。


    同樣,也有一些聰明人,在此前關於蟲潮的反複宣講之中,牢牢記住屏幕裏的畫麵,此時說道:“裴天賜是否能滅殺蟲潮,關鍵不是要看他有沒有殺了它們,而是要看殺完之後,蟲潮還會不會複活。”


    在他們的科普之下,先前那些盲目歡呼的人,也冷靜下來,跟著大家一起望向密林。


    明明在場足足有數萬人,卻每個人都死死地屏住呼吸,沒有發出一絲一毫聲音,隻能聽到蟲潮翅膀揮動的聲音和它們撞擊宋如神力防護罩的聲音。


    就是在這個時候,有耳力極佳的人,聽到了不一樣的振翅聲,由遠及近,越來越近,最終交融到近處撞擊防護罩的那一批振翅聲裏。


    眾人眼睜睜地看到,方才被裴天賜滅殺的那一小批蟲潮,從密林深處飛來,再一次凶猛地向著防護罩撞擊。


    它們複活了!


    一直聽宣講會上說,蟲潮無限複活,和親眼見到它們真的能夠死而複生,那是兩種全然不同的感受。


    在這一刻,對於這種陌生生物的恐懼,猶如化成實質一般,積壓在每個人的心頭,絕望的陰雲籠罩,“它們活了,真的活了。”


    “不僅活了,還變得更強了,它們身上帶著裴天賜靈力的氣息,是吞噬他的氣息變強的。”


    “這種詭異的蟲潮真的是人類能夠戰勝的嗎?”


    與此同時,還有一種慶幸感在每個人的心頭浮現,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幸好,神女殿下揮軍北上,一舉攻破聖城,如今南北兩境都在她的羽翼之下。


    他們簡直不敢想象,假如今時今日,北境不是由神女統轄,而是仍舊在聖主和他那幫紅衣主教的高壓統治之下,如此可怕的蟲潮到底會造成怎樣的災難?


    那血色的一幕幾乎就在眼前。


    大家全都太清楚,紅衣主教和聖主都是些什麽德行了。


    他們絕對不會像神女這樣及時防控蟲潮,北境人民絕對不可能有如今的安逸生活,紅衣主教為了政績隻會欺上瞞下,聖主更在意個人安危,才不管百姓的死活,恐怕整個人間早已淪為一片阿鼻地獄。


    在今天之前,其實提起神女從蟲潮中救下所有北境百姓,隻有一少部分人才有對這個事實深刻的理解,更多隻是盲從著歌功頌德,走口不走心。


    可是此時此刻,他們全都無比深刻地意識到——是神女救下了所有北境百姓!


    書裏,死在蟲潮之中的人,可比裴天落降下天災造成的噩夢當中更多。


    緊接著就是疑惑,大家這樣想了,也這樣問了:“說好的天靈根克製蟲潮,為什麽裴天賜沒有滅殺蟲潮?”


    裴天賜同樣難以接受眼前這一幕,應當說他是在場所有人裏最無法接受這一幕的那一個,“一定是我剛才用的招式不對。”


    他再一次出手,更換了無數技能,瘋狂攻擊蟲潮。


    然而。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那些蟲潮都在不停地死而複生。


    因為吞噬了他的力量,密林也在逐步擴大。


    直到裴天賜耗光所有靈力,他仍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雙眼就像野獸那樣瘋狂,布滿紅色的血絲,高聲質問道:“為什麽!”


    第162章


    裴天賜跪在地上, 再也沒有先前的意氣風發,滿臉都是絕望和瘋狂:“說好的天靈根能克製蟲潮,為什麽不管用呢?


    聖主簡直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裴天賜臉上。


    我怎麽有這麽個蠢兒子!


    攔都攔不住, 上趕著要向天下人昭示自己的天靈根是假的。


    他狠狠地瞪了花媚容一眼,簡直是把這句話寫在眼裏,“你給我生的蠢東西!”


    花媚容不覺得裴天賜有錯, 他又不知道自己的天靈根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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