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宮宴回來便急召太醫,豈不是昭告世人他身體抱恙,不堪大任?


    無論他心中如何想,這都是給對方送去一個天大的驚喜,他決計不可為之。


    賀天來隻得把之前周銘開的養胃丸取來,給他喂了一顆。


    但藥效實在有限。


    李宿知道自己為何如此難受,為何惡心得連姚珍珠親手做的長壽麵都吐出來,為何會如此疼痛難忍。


    這不是胃病,隻是心病。


    養胃丸吃下去,李宿的臉色略好看一些,但依舊起不來,隻能閉著眼睛躺在貴妃榻上養神。


    賀天來跟貝有福交換了個眼神,貝有福往後殿瞥了瞥,賀天來有點猶豫。


    貝有福狠狠捏了他一下:“你還猶豫什麽,殿下都這樣了,一個人撐著多難受。”


    賀天來還沒答話,李宿倒是開口:“不許去。”


    貝有福:“……”


    賀天來歎了口氣:“殿下,臣讓小廚房去給您熬一碗安神湯,吃了若是能睡著,或許會舒坦一些。”


    李宿右手捂著胃,左手捏著腰間的如意荷包,輕輕嗯了一聲。


    賀天來心中一喜,那張一向沒什麽表情的清瘦麵容也難得有了些喜意。


    他正要讓貝有福看著點殿下,外麵卻傳來聽瀾的嗓音:“賀公公。”


    賀天來下意識看向李宿。


    李宿掙紮著坐起來,靠著腰靠軟軟坐著。


    賀天來這才出去,不多時,他匆匆而入:“殿下,小主來了。”


    若是尋常人,李宿絕對不可能此時召見,但來的是姚珍珠,李宿卻又不想把她拒之門外。


    猶豫片刻,他讓貝有福扶著自己坐穩當一些,才讓賀天來招姚珍珠進寢殿。


    姚珍珠進來的時候隻覺得寢殿裏很安靜,幽幽的沉水香籠罩在昏暗的殿閣中,讓人昏昏欲睡。


    往日此時,李宿一般都在讀書,因此無論是書房還是雅室,都是亮堂堂的,一眼就能看清殿閣中景。


    今日卻不同。


    殿中的宮燈一多半都熄滅,隻留了幾盞,顯得異常昏暗。


    姚珍珠問麵無表情的賀天來:“殿下歇下了?”


    賀天來搖頭,隻道:“未曾,殿下今日不讀書,在靜思。”


    姚珍珠便點頭。


    她跟著賀天來進了寢殿,抬頭就看到李宿靠坐在貴妃榻上,右手撐著下巴,正閉目養神。


    因殿中燈光太過昏暗,姚珍珠看不清他麵容,卻總覺得他此刻不是很平靜。


    或許是感受到姚珍珠的目光,李宿微微睜開眼,看向了姚珍珠:“怎麽又過來了?”


    昏黃之中,他的聲音異常溫和。


    姚珍珠不自覺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發現宮人都退了下去。


    偌大的寢殿裏,隻剩他們兩人。


    姚珍珠想起自己的目的,略有些羞赧,不太敢看向李宿。


    “才想起來,還未曾給殿下生辰賀禮,所以便趕著來了。”


    她如此說著,不由又去看向李宿,見他隻是垂眸坐在那,表情隱匿在陰影中,看不出喜樂。


    姚珍珠心裏突然又有些生氣。


    她費了如此多心力給李宿做了這麽一個禮物,但李宿卻好似毫不關心,似乎並不是很想要。


    姚珍珠抿了抿嘴唇,小聲嘀咕:“若殿下不喜,那臣妾便告退了。”


    李宿聲音依舊很低:“珍珠,來我身邊坐。”


    姚珍珠略有些遲疑。


    但片刻之後,她還是順從了自己的心,一步一步來到李宿身邊。


    李宿衝她伸出手。


    他的手很大,很寬,結實有力,有著無盡的朝氣。


    姚珍珠便把自己纖細的手指放到了他的手上。


    往日裏,李宿的手都是很溫暖的,他身上的熱度似乎可以驅散世間一切冰冷。


    但今日,他的手卻異常冰冷。


    姚珍珠心中一沉,正想去細看李宿麵容,卻被李宿一個用力,直接坐到了他的身側。


    兩個人就這麽親密地坐到了一處。


    李宿的手很涼,但身上卻暖融融,兩個人緊緊挨著,一起坐在昏暗的寢殿內。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安靜的山洞裏,天地間隻他們兩人。


    李宿聲音微弱:“我怎麽會不喜。”


    姚珍珠心中一暖,她原本想往邊上挪一挪,聽到李宿這一句話,卻又不想動了。


    這麽依靠著彼此,實在令人心安。


    姚珍珠把藏在袖中的錦帕取出,遞給李宿:“殿下,我手藝不好,您別嫌棄。”


    姚珍珠最厲害的就是做飯,她的廚藝在宮裏幾乎都無人能及,但是其他的女工卻實在拿不出手。


    尤其是繡品,她從小便沒學過,進宮之後也一直在禦膳房當差,自然也無處可學,也就是來了毓慶宮,才有繡娘悉心教導。


    但繡工並非一日能成,即便是有天賦之人,也需要常年累月的磨煉才能做出完美的繡品。


    姚珍珠給李宿準備的禮物,是她這輩子做的第一件完整的繡品。


    李宿小心接過那個小巧的荷包,放在手裏反複端詳。


    姚珍珠做的是最普通的如意荷包,料子用的是淺藍色的繁花緞,吉祥卷形。


    一麵繡的君子蘭,另一麵就隻繡了點雲紋,大抵是因時間不夠,雲紋繡得有點潦草,還禿了一塊。


    姚珍珠沒想到他看得如此認真,臉上簡直如同火燒。


    “殿下,別看了,”姚珍珠聲音跟蚊子似的,“回宮才開始繡的,一開始還繡壞了兩塊帕子,這是最好的一個了。”


    正麵的君子蘭繡紋確實已經是她最完美的一件繡品了。


    李宿甚至可以一眼看出繡的是君子蘭,他放在手裏細細摩挲著,心裏泛著甜蜜與暖意,身上的疼痛都被減輕。


    “繡得很好,很用心,”李宿偏過頭,看向姚珍珠,“我很喜歡。”


    兩個人緊密地坐在一起,胳膊挨著胳膊,李宿身上的熱意不斷向姚珍珠傳來,安靜的沉水香籠罩著彼此。


    姚珍珠隻覺得臉上似火燒,她想笑,卻又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雀躍,便緊緊抿著嘴唇。


    “真的呀?”她還是問。


    李宿胃裏依舊很疼,有一隻手就在他胃裏翻騰,讓他實在坐不住。


    聽著小姑娘細細嫩嫩的聲音,李宿心裏的那點堅持全然消散,他突然想抱一抱她,跟她好好說說話。


    李宿不再挺著腰背,果斷地放軟身體,一歪頭便靠在了姚珍珠肩頭。


    姚珍珠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剛剛還在擔憂李宿不喜她的賀禮,完全沒有看出李宿有何異樣,怎麽兩三句話的工夫,李宿便整個人靠在她身上?


    他不僅把頭搭在姚珍珠肩膀,左手輕輕一動,不緊不鬆地圈住了姚珍珠纖細的腰肢。


    姚珍珠的臉,比剛才還紅。


    “殿下,您怎麽……”


    她的話剛問出口,李宿身上安靜沉穩的沉水香便侵襲而來。


    “珍珠,我很難受。”李宿的聲音很低,於往日不同,全無力氣。


    那虛弱的聲音直擊姚珍珠心底。


    她一瞬間就忘了兩個人曖昧的姿勢,忘了他緊緊把自己摟在懷裏,也忘了兩個人緊密的貼在一起。


    她隻是問:“殿下,您可是病了?剛剛就覺得不對,現在想來,是不是胃痛又犯了?”


    姚珍珠語氣很急促,聲音裏有著掩飾不住的關心。


    李宿在她肩膀處動了動,濃密的長發蹭在姚珍珠裸露的脖頸處,激起一片紅暈。


    “嗯,我很疼。”李宿聲音微弱。


    姚珍珠聽得心中直顫。


    她暈暈乎乎的,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脖頸上,讓她甚至來不及去仔細思考。


    “殿下,我給您揉揉?”


    話一出口,姚珍珠立即閉上嘴,眼睛一瞥,一點都不敢看李宿。


    李宿的聲音越發虛弱。


    “好,”他幾乎在她耳邊吹氣,“那就有勞珍珠了。”


    姚珍珠簡直騎虎難下。


    她頓了頓,好半天才伸出手,輕輕摸向李宿的腰腹。


    李宿此刻隻穿著常服,衣服柔軟舒適,並不厚重。


    姚珍珠的手便準確摸到了李宿的腹部。


    唔,怎麽有些硌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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