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小主兩個字,李宿身上的戾氣一瞬散開來,就連皺著的眉頭也略鬆開,露出了些許笑淺淡笑意。


    “快去請她過來,”李宿道,“下午時就想吃牛肉麵,也不知她做好了沒有。”


    太孫殿下要吃牛肉麵,姚珍珠當然不能推辭。


    被他那麽一提,姚珍珠竟也有些想吃了。


    於是,她把筆一扔,直接領人去了小廚房。


    一碗勁道的牛肉麵,要從和麵開始。


    勁道的麵條配上清澈卻濃香的牛肉湯,出鍋時配上幾片高湯蘿卜,幾片香鹵牛肉,再撒上一勺油潑辣子。


    嘖。


    香得很呀。


    ————


    姚珍珠很快就來了前殿,跟隨她一起來的,還有小廚房的黃門。


    李宿抬頭見她笑著進來,便道:“坐下說話。”


    姚珍珠坐在他桌前的繡墩上,沒有同以前那般遠遠坐在大門口。


    “殿下怎麽想起吃牛肉麵了?”


    李宿道:“突然想吃了。”


    其實是在山穀裏他們吃了一頓麵,之後好些時候都沒吃過,李宿難得有些惦念。


    姚珍珠原本想打趣他也會嘴饞,可抬頭一看,多寶閣上的鎏金佛像正慈悲看著自己,她又有些說不出來。


    這裏畢竟不是宮外,以前能說的,想做的,現在便都不成了。


    那些話在嘴邊轉了個圈,姚珍珠隻道:“小廚房正好剩了些鹵牛肉,吳大廚手藝很好,牛肉不鹹不膩,肥瘦剛剛好。”


    牛肉麵的靈魂其實是白蘿卜。


    “冬日裏煮一鍋白蘿卜,味道都很好吃,更何況是用高湯吊的蘿卜,那味道就又甜又香,有著難得的春日芬芳,一點辣味都沒有。”


    姚珍珠如此說著,小廚房的黃門就擺好了膳桌。


    他們在桌邊架了茶爐,又擺好碗大的銅鍋,便退了下去。


    姚珍珠起身對李宿道:“殿下,咱們現吃現煮,如何?”


    李宿心裏的不愉散了散,起身道:“那就有勞愛妃了。”


    愛妃兩個字一出口,姚珍珠便鬧了個大紅臉。


    “殿下……”


    此刻正殿裏也沒有外人,李宿便低聲道:“孤想讓你一步步往上走,不能永遠都時詔訓,也不能永遠都被人莫名欺辱,是以,你便是孤的愛妃。”


    李宿的想法很簡單,也最直接,孤認為你可以成為孤身邊最終要的人,那麽便要給你最好。


    什麽是最好?


    身份地位,錦衣華服,還有在宮裏昂首挺胸的氣度。


    這就是最好。


    即便……


    李宿垂下眼眸,道:“你若是聽不慣,以後私下裏還是叫你珍珠便是。”


    他一門心思為自己著想,姚珍珠又如何會去拒絕?


    姚珍珠勾唇笑笑,眉目舒展開來:“自當以殿下大事為重,多聽幾次,臣妾便能習慣。”


    如此坦誠相待,姚珍珠理應高興,李宿會同她解釋,會把打算都告知於她,可她不知為何,心裏總是不太舒坦。


    心裏麵好似哽著一塊疙瘩,怎麽解都解不開。


    姚珍珠心中歎氣,麵上卻堆笑:“殿下,怎們用晚膳吧。”


    香濃的,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端上來,一瞬衝散了剛剛那點尷尬,姚珍珠捧著碗,看著裏麵晶瑩剔透的白蘿卜,對李宿笑著說:“殿下先吃蘿卜。”


    李宿夾了一塊蘿卜。


    他平日很少吃蘿卜,宮中也做得略少一些,主要是蘿卜吃了有味,不太優雅。


    不過,這燉煮軟爛的白蘿卜,吃起來確實不一樣。


    清甜的混合著牛肉高湯的汁水隨著咀嚼在唇齒中爆開,芬芳在舌尖上起舞,一下喚醒了胃裏的饞蟲。


    李宿喟歎一聲:“確實好吃。”


    姚珍珠笑起來:“宮裏的湯麵都不太喜歡配這些重味的食材,但牛肉麵就是要配白蘿卜,沒有白蘿卜,這一碗麵就少了些味道,不夠完美了。”


    李宿點點頭,陪著白蘿卜和鹵牛肉,直接吃了一整晚牛肉麵。


    麵條特別勁道,既彈牙又不硬芯,每一根麵條都吸飽了湯汁,麥芽香味特別馥鬱。他知道這是姚珍珠親手拉的,吃的時候就特別認真。


    “好吃,很好。”待到一整晚麵都吃完,李宿才感歎一句。


    姚珍珠自然是很高心的。


    李宿的胃口不知不覺被養了回來,能吃能睡,瞧著氣色也好得多。


    能把一個渾身是刺的人養成如今這幅模樣,姚珍珠還挺有成就感。


    她笑道:“殿下氣色好多了,果然還是要好好用膳,好好休息,不要總是折騰自己。”


    即便心裏老是告訴自己此刻在宮中,不許她胡言亂語,可她就是想對著李宿念叨。


    李宿見她繃著一張笑臉,唇角微揚:“知道了。”


    “你也得好好養養,正巧回了宮來,想吃什麽就讓吳魚羊伺候你,好好調養些時候才是,出去一趟人都瘦了。”


    有時候李宿也覺得奇怪,姚珍珠明明比自己還能吃,她的飯量甚至超過了年輕男子,可就是不胖,甚至瘦得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李宿對於女子美醜沒什麽感覺,他也從來不回去看旁人一眼,隻是姚珍珠如此瘦弱,李宿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如此一想,李宿心中落了主意。


    “明日孤便讓周銘來毓慶宮給你看一看,也不知這一趟是否於身體有礙。”


    姚珍珠原本想說不用麻煩,她好著呢,可轉念一想,之前攢的藥丸子都要吃完,再請周太醫配一些也無妨,便乖巧點頭:“是,知道了。”


    用過晚飯,李宿不讓姚珍珠立即回去歇著,叫了她一起在庭院裏散步。


    轉眼元月便要過去,天氣一日比一日回暖,偶爾寒風吹拂而來,穿著大氅也不覺得冷。


    姚珍珠跟在李宿身後,不知不覺間,她又錯開了半步。


    李宿心中有事,並未覺察。


    在毓慶宮前庭走了一整圈,李宿才斟酌開口:“之前去乾元宮,我同父王提了提。”


    姚珍珠沒聽明白。


    李宿沒看她,隻說:“你救駕有功,忠心護主,理應給重賞,挪一挪你的位份,不過……”


    “不過父王並未同意。”李宿道。


    在乾元宮的奏對並非不是李宿本意。


    隻是他知道太子絕不會點頭應允。


    但該說的話,該表的態,還是要有。


    姚珍珠聽到是這事,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委屈。


    “殿下,若臣妾說位份不重要,或許有些虛偽,誰不想做娘娘,做側妃呢?”


    姚珍珠語氣輕鬆,眉宇之間也沒有什麽糾結,她隻是陳述事實。


    “可我也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不過是宮女,有些事,不是我可以奢望的。”


    姚珍珠一貫積極向上,在李宿的眼中,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道她。


    但現在,姚珍珠卻說那不是她可以奢望的。


    為什麽?


    因為清醒,也因為心中沒有那麽強烈的期盼。


    李宿不知道,那是姚珍珠對做他的側妃沒期盼,還是對他這個人沒期盼,無論哪一種,都令李宿心中有些發悶。


    他道:“倒也不是不可,現在的我給不了你承諾,但以後……”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姚珍珠打斷。


    姚珍珠頭一次打斷李宿的話。


    “殿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我覺得如今日子已經很好。”


    李宿頓住,輕聲道:“你說得在理。”


    “不過,”李宿輕聲笑了笑,“不過孤已下旨,著封你為正六品良媛,尚宮局明日便會登門,操持你的冊封典禮,且要忙幾日。”


    姚珍珠微微一愣。


    片刻之後,她很爽快地笑出聲來:“殿下,您學壞了,怎麽還騙人呢。”


    怎麽說好消息還帶大喘氣的,這一套先抑後揚的套路,倒是令人心中喜悅倍增。


    “那臣妾就多謝殿下封賞?”


    李宿也放鬆下來:“這是你應得的。”


    兩個人走了幾圈,李宿才道:“過幾日我們要去一趟皇覺寺,看望貴祖母,你這幾日若是得空,便替孤想想給貴祖母準備些什麽,孤好提前預備出來。”


    說起要去看望貴妃娘娘,姚珍珠眼睛一亮:“好!我一定好好準備。”


    如此,飯後散步就不知不覺走了兩刻。


    待到差不多消了食,李宿送姚珍珠回了後殿,這才回去繼續忙。


    之後幾日,姚珍珠倒是沒怎麽有空閑陪李宿用膳。


    第二日李宿的詔令便下發,尚宮局接旨,立即更改姚珍珠身份名帖,姚珍珠正式成為六品太孫良媛。


    按大褚宮規,六品良媛位同昭儀,已是中三位娘娘,隻是因李宿並非皇帝,因此依舊隻能被稱作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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