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護國大將軍蘇長傾為國捐軀。


    雲霞七州戰事激烈,朝廷真沒心思管青州遭了災的百姓。


    姚珍珠不知道這些國家大事,也沒有過多去悲春傷秋,弄得滿心淒惶而痛苦。


    她隻是回憶一家人曾經的幸福。


    這些話都說完,她就不再說了,低頭摸了摸鴨蛋,輕咳一聲:“鴨蛋好了,我給殿下剝一個?”


    李宿搖搖頭,自己在石頭上磕了一下鴨蛋,慢慢剝起來。


    他突然問:“你父親會做木工?”


    姚珍珠點頭:“我爹會打箱櫃,也會做桌椅,可厲害了!”


    李宿頓了頓,又“嗯”了一聲。


    姚珍珠:“?”


    嗯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左思右想,恰逢烤鴨蛋剝開,散著熱氣騰騰的香味。


    算了,還是吃鴨蛋吧。


    姚珍珠輕輕咬了一口,野鴨蛋的蛋黃很大,黃澄澄軟糯糯,帶著綿長的口感,比一般的鴨蛋雞蛋都好吃。


    她確實餓了,這會兒吃得飛快,幾乎沒兩三口,一個巴掌大的鴨蛋就吃完了。


    李宿才吃了一小半,正慢條斯理剝殼。


    姚珍珠又去拿第二個。


    她原本想著鴨蛋沒味道,光吃會膩,可沒想到這鴨蛋這麽香,烤過之後還有一股說不出的焦香,根本不用就任何配菜。


    姚珍珠一口氣吃了兩個鴨蛋,然後開始擺弄自己做的柳條筷子。


    “殿下,我做的筷子,一會兒咱們吃穿心蓮。”


    李宿安靜吃著鴨蛋,等他把兩個鴨蛋都吃完,姚珍珠又做好了一雙筷子。


    她把那個石板搬過來,上麵是用五香粉拌的穿心蓮。


    “其實穿心蓮什麽不加也挺好吃,就是草腥味有點重,怕殿下吃不慣,”姚珍珠用筷子把穿心蓮分成兩半,遠遠在石板上隔開,“殿下看這樣行嗎?”


    大抵是因為出了宮,也可能同她有過命交情,所以李宿今天並未表現出特別明顯的嫌棄。


    剛剛姚珍珠無聊做筷子的時候,才意識到兩個人就並肩坐在火堆前,李宿居然沒讓她滾。


    不過,她還是很謹慎問一句,怕他一會兒嫌棄她,直接掀了石板。


    李宿垂眸瞥了一眼案板上綠油油的菜,右手一動,用筷子把自己這邊的大半都撥給姚珍珠。


    “你吃。”


    平日裏兩個人用飯,姚珍珠能比他多吃一碗飯,這會兒肯定沒吃飽。


    再說,這東西李宿沒吃過,實在也不太有胃口。


    姚珍珠抬頭看向他,見他神情冷淡,仿佛沒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抿了抿嘴唇,從心底裏反上一股甜。


    “殿下真夠吃?”


    李宿看都沒看她,隻是動了動略有些粗的柳條筷子,默默夾起自己的那一份,非常遲疑地放進嘴裏。


    李宿:“……”


    就還行吧,不說多好吃,卻也不難吃,隻不過草腥味確實重,還有一股很奇怪的清香味。


    因為姚珍珠灑了五香粉,又醃了一會兒,這股清香味被五香粉壓了下去,反而有一種奇怪的清爽。


    李宿一口吃完,又忍不住吃了一口。


    姚珍珠緊緊盯著他,見他又吃了一口,忙問:“怎麽樣,好吃嗎?”


    李宿捏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又吃了第三口。


    “嗯。”


    姚珍珠想打他。


    目光瞥到他隨身的清風劍,那股火氣頓時壓了下來。


    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


    不懂品味美食的人生哪裏有樂趣?


    她就同情,很同情!


    ————


    晚膳看似不很豐盛,但味道卻很不錯,而且鴨蛋很頂飽,吃下胃裏便舒坦了。


    李宿跟姚珍珠把菜都吃完,便安靜地對坐了一會兒。


    剛吃完飯,誰都不想動彈。


    他們不約而同盯著眼前的小火堆,看著它幽幽跳動,帶來了明亮的光輝。


    這個陌生的荒郊野外,他們可以有遮風擋雨的避難所,有能果腹卻也很美味的食物,有衣穿,有床睡,已經比許多貧窮百姓都要安逸了。


    姚珍珠感歎:“當年流亡的時候別說吃了,就連水都沒,我現在甚至覺得很幸福。”


    人隻有經過比較,才知道自己過得到底是什麽樣的日子。


    李宿頓了頓,直接起身往外走。


    姚珍珠沒想到一句話把人氣走了,忙跟在後麵念叨:“殿下,您別生氣,我隻是隨口一說。”


    難道因為她說流亡的事,惹李宿不高興了?畢竟當年青州大災朝廷處理不得當,導致百姓怨聲載道,一直到今日青州百姓的民怨都積壓深重。


    李宿沒回頭,他直接彎腰出了洞口,淡淡道:“快天黑了,得早點把床做好。”


    從宮裏出來之後,他話比以前多了,態度也頗為隨和,甚至還願意解釋一句。


    姚珍珠完全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不由怔住了。


    李宿沒聽到她接話,回頭看她似乎有些驚訝,臉上倒是浮現出些許笑意。


    那笑意很淡,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散,可黃昏時分的落日餘暉卻仿佛舍不得那笑容,專注的、長久的落在他臉上。


    這一刻,他的麵容都被鍍上一層金色。


    姚珍珠盯著他看,都不舍得錯開眼。


    李宿麵容太過英俊,以至於隻要一個笑,就讓人心馳神往,魂不守舍。


    李宿見她盯著自己發呆,臉上笑意似乎又濃了幾分。


    “怎麽?沒有床你還怎麽幸福?”


    姚珍珠的臉騰地紅了。


    李宿看了看天色,沒再逗弄小姑娘,直接來到樹幹邊上,比了比樹幹的大小,開始用劍氣一片一片劈下木板。


    他做事本就有板有眼,此刻雖然用著百年寶劍切木板,卻特別嚴肅認真。


    就看那架勢,反複在審閱什麽國家大事,嚴肅得姚珍珠看了一會兒就覺得困了。


    她忙了一整天,這會兒自然困頓,不過想到席子還沒編完,她便使勁揉了揉眼睛,趕忙回洞裏取來席子,坐在火堆邊繼續編。


    李宿抬頭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砍木片。


    他砍下來的木片並不很寬,卻很厚,大約有小指長,因寶劍刃利,木片兩麵都很平整,不需要再去拋光打磨。


    反正隻是用來睡幾日,能隔寒防潮便可,倒也不必那麽精細。


    李宿連著切了兩段木片,正好可以拚成一張窄一些的小木床。


    他把木片全部抱起來,直接回到山洞裏。


    姚珍珠一看他弄完了,也放下手裏的席子,過來給他幫忙。


    “殿下,放這裏?”


    山洞其實並不算很寬敞,姚珍珠擺的編好的席子和李宿剛剛躺的大氅中間隻隔了兩個蒲團的距離,李宿把木板放到姚珍珠那一邊,他直接把木板一片一片在席子上碼好,最後還多了兩片,被他放到一邊。


    木板很寬,下麵又有草席,到時候上麵再鋪一層草席,一張簡易的小床便做好了。


    李宿低頭看了看還很鮮亮翠綠的草席,問:“席子快做好了嗎?”


    姚珍珠特別喜歡這個小床,在上麵坐了會兒,滿臉堆笑:“快了,也就一刻。”


    李宿嗯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當他走到洞口時,高大的身形卻頓住了。


    他彎腰出去,回過頭來看向姚珍珠:“我去再砍一棵樹,你不要亂跑。”


    姚珍珠:“……”


    為什麽以為我會亂跑,我可是很乖巧的,努力喂飽你,你還嫌棄我?


    姚珍珠心裏嘀咕一句,麵上卻巧笑倩兮:“是,臣妾明白。”


    李宿微微眯了眯眼睛,又盯了她一眼,這才轉身大步離去。


    姚珍珠看他走遠了,才衝他背影吐了吐舌頭:“小教條。”


    李宿這一次動作比第一次快,因為做過一次,頗為熟練,所以在姚珍珠剛剛編好席子的時候,李宿把兩段樹幹都搬運回來。


    他看姚珍珠不停揉眼睛,思忖片刻,道:“你取了匕首,咱們出去一趟。”


    姚珍珠把席子四角拽平,放在火堆邊烤著:“去哪裏?”


    李宿垂眸看向席子,道:“這種席子不能躺著睡,都是新鮮的葉子,濕氣太重,咱們去采點幹草,睡起來會舒服許多。”


    姚珍珠原本當真覺得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沒想到他連這些小事都如此細心,而且具體如何做也很清楚。


    她難得有些好奇:“殿下也曾野宿過?”


    李宿把樹幹放好,捏著劍的手微微一緊,末了道:“並非如此,隻是大褚各地監牢大多在地下,陰寒潮濕,身體孱弱的犯人住不了多久就要生病,用幹草或者曬幹的稻草鋪床,倒是能驅寒,也能省下耗費。”


    姚珍珠:“……”


    行吧,他們至少還有木板和席子,還能想吃什麽吃什麽,比犯人要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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