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乾青便也就這樣問了。楊戩和哪吒都沒有想過他會問起這個來,一時之間倒是陷入沉思,應該如何去回答。“悟空你不知道,佛門和道門之間,自從封神大劫的時候開始,便隻餘有表麵上的和平了。若當真細細的算下來,倒是有不少挖牆腳的宿怨……隻是因為封神大劫之下,三清之間的關係業已分崩離析,所以這件事情便也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混下去。”“算是曆史遺留。”“不過,如果能夠有一點給佛門添亂的機會,我們當然也不會放過就是了,橫豎家裏的長輩不但不會為此而生氣,說不定心裏還在暗自高興呢。”觀他們的言談舉止之間,倒是沒有怎麽把玉帝的存在和想法當做是一回事,產檢正兒八經的嫡傳弟子,倒也是的確擁有這樣的底氣便是。“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說到這裏的時候,哪吒微微皺眉,麵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總覺得對佛門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喜之意,反正若是可以的話,的確很想看到他們吃些虧的。”楊戩隻是在旁邊袖著手,麵上掛了些笑,並不開口,隻是看他的樣子,顯然理由也同哪吒大差不差。這話引得薑乾青失笑:“惡感還是能夠莫名其妙的出現的?”“這或許便是緣分。”哪吒大咧咧的一揮手,“我當初剛見你的時候,還覺得我們之間也是極有緣分的呢!”薑乾青聞言愣了愣。哪吒這話說的無心,但是薑乾青這個知情人聽了,卻是其中潛藏了不少的深意。回想起自己以往的兩個世界經曆……薑乾青並不認為這當真就是一種巧合。他的羽毛不會隨隨便便的落在什麽地方。於是,薑乾青第一次好好的去感受他如今所處的這個世界。薑乾青曾經以為,這裏不過就是鬥戰勝佛的一個夢境。他以在這個夢境當中代行孫悟空的身份作為交換,以幫助孫悟空走出一個不一樣的結局作為酬謝,以此來得到離開那一個黑暗的空間的機會。隻是現在看來,事情或許並不僅僅止步於此,這個世界也並非隻是一場夢境那般簡單的事情。不然的話,如何哪吒和楊戩會對他產生親近之意?他們是天神,而他的身份是鬧海亂天宮的妖王,原本應該站在絕對的對立麵上。很多時候,一葉便可障目,便是站於泰山前亦不見;可若是一朝醒悟過來了的話,那麽世界之大,便又都清清楚楚的落在眼底,便是一分一毫都不會被忽略掉。於是薑乾青便也就察覺到了在這個世界裏麵,有著他的羽毛的氣息。又或者說,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借由他的羽毛的力量才能夠成型的,不然的話,縱然孫悟空已然成佛,但是他終歸並非善於此道,如何構築得出這等巧奪天工、足夠以假亂真的夢境來。薑乾青用手捂住臉,無聲的大笑起來。[那麽。]他自言自語,[我的羽毛在哪裏?]仿佛是若有所覺一般,原本在塾堂裏讀書的江流兒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一隻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不知道為什麽,心髒剛剛突然跳動的非常厲害。就像是……快要脫離他的身體、飛走了那樣。第179章 那一日雖然窺破了這個世界的本質,但是薑乾青倒也沒有多做什麽。他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而眼下,尋找自己的羽毛顯然並不是頂頂重要的事情無論如何,等到最後這個夢境終結的那一刻,他的羽毛自然也便會浮現出來了。眼下顯然還是江流兒的事情比較重要。而事實證明,讓江流兒去讀書顯然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起初,江流兒的塾師和他們誇獎這孩子天賦異稟、日後必成大器的時候,三個人誰都沒有在意。讀不讀的出來無所謂,橫豎是江流兒自己選的道路。人間的黃白之物對於他們來說是再容易弄到手不過的事情,無論江流兒選擇怎樣的一生,難道他們三個還兜不住?對於壽命無比漫長的修道者來說,人類的時間是再短暫不過的事情,尤其天庭的一天便是人間的一年,便顯得人類像是蜉蝣一般,短暫的有些不可思議,仿佛隻是眨眨眼的功夫便過去了。所以當他們意識到的時候,江流兒居然已經連斬解元、會元,不日便要去進京趕考了。這下子,三個家長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對於讀書人來說,似乎還挺重要的?江流兒發現自己的身邊最近發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首先,是他那三個長年不著家的撫養人,最近居然仿佛約好了一般有誌一同的出現在了家裏麵。這可實在是一件新鮮事。江流兒今年虛歲十六,但是他有宿慧,已然知曉自己的三位撫養人,大抵並非尋常人。隻是江流兒卻也不敢說破,他終歸是懷抱著惶恐,害怕萬一自己點出來了,是不是他們便也會像那些靈異誌怪的書籍當中記載的一樣,回到天上去,從此再也見不到?於是江流兒便也隻當不知,心照不宣的按下去這個秘密。誰知這段時日裏也不知道為何,三人俱在,倒是讓他很是驚喜。而那玄妙的變化其二則是,江流兒開始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今天哪吒送一個據說是來自文曲星君的符咒,明天楊戩帶來一個據說是在文昌星君那裏加過護持的毛筆,後天薑乾青又給他送來了一壇子的酒,也不提別的,隻說喝下去能夠保他耳清目明,功名無憂。江流兒一開始覺得莫名,一問之下,方知他們是在為他的進京趕考一事上心,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三位叔叔無需如此。”江流兒說,“不過將其視作尋常的考試而已,何須如此大動幹戈?”他既然是跟著這三個人長大的,自然也不可能是什麽唯唯諾諾的性子。又兼得天資卓絕,聰慧更勝常人,讀書的時候少有被難住過,考取功名的這一路都過的極為順利,是旁人根本想不來的輕鬆,因此也便更為驕傲。便是天下讀書人都聚攏的科舉,在他眼中也當是手到擒來的東西。此刻江流兒即便是在笑,但是也難掩眉眼間的那一種風發的意氣與並不加以這樣的傲氣,倒是讓薑乾青一時間覺得,自己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既能夠拈花帶笑,卻也有傲骨天成的佛子了。於是生活才終於恢複常態指某三個人不再過度緊張。如此,便也到了進京趕考的日子。江流兒任是勢如破竹,順利入得殿試;隻是在此之外,卻還有另一件事情當朝丞相覺他麵善,眉眼間有自己外嫁十幾年的女兒的影子,一番兜兜轉轉之後,居然查出了一起區區盜匪居然敢在殺了當朝的狀元郎之後取而代之的驚天醜聞,當下自然是一應處理不提。而江流兒既然有這般的身世,又是當科狀元郎,自然也得皇帝青眼。隻是等江流兒總算是處理完了自己身邊的這一應事情之後,卻愕然發現,他的三位撫養人居然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全部都不見了,任憑他怎麽都找不到。這一位一直以來都表現除了遠超他的年齡的知禮、睿智、運籌帷幄,待人接物之上皆無一處能夠挑的出毛病來的新科狀元,終於是露出了極為激動的情緒來。“我們這麽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哪吒扒在雲層的邊上往下看,“江流兒看起來很著急。”“他已然入仕,更何況,佛門也已經注意到了他。”楊戩這樣說著,目光斜斜的飄了飄,看到的是一位穿著白衣的僧人手中捧著袈裟和錫杖,站在長安城某一座寺廟前,看著那走馬遊街的當科狀元,麵上流露出震驚的表情,不著痕跡的笑了笑,“不過這般情況,便是觀音,應當也是覺得棘手了。”觀音何止是覺得棘手。觀音覺得這事情根本就沒法繼續下去了好麽?!十五年前,佛子的轉世無緣無故的從護法伽藍和金身羅漢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哪怕遍尋三界都尋對方不得。如果不是因為清楚佛子並沒有再一次進入輪回轉世,哪怕是佛門都要疑心,那個小小的孩童是不是沉入江底了。原本觀音心目中,她此次前來凡間要尋的去西天求取佛經的最佳人選,便是佛子的轉世;然而現在鍋都還沒有支起來,灶卻已經先跑了,她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夠重新物色人選。可是這人選又哪裏是那般好尋覓的?不覺間,便在人間蹉跎了這十幾年。誰知道今日居然又讓觀音見到了佛子的轉世,她心下如何能夠不驚訝萬分。於是這日,當參加完謝恩宴、要返回殷府的江流兒,在到家之前,突然遇到了兩個癩頭和尚攔路。“阿彌陀佛。”為首的和尚雙手合十,朝著他遙遙一拜,“施主,小僧這廂有禮了。”唐王崇佛,長安城內多有僧人行走。江流兒當下便也翻身下馬,同這和尚見禮。“小師父尋我,可是有事?”江流兒便見那和尚一笑。“貧僧為渡施主而來。”不然若是再晚一步,等到佛子的轉世真的接受了人間的官職,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此世同他們佛門無緣了!佛祖五百年的籌謀和策劃,如何能毀於一旦、在今日毀掉!第180章 江流兒當然不可能同意對方的建議。不如說,江流兒覺得這癩頭和尚是不是精神上有什麽問題。和一個三元及第的新科狀元說要化他去出家?這得是什麽樣的奇思妙想,才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若是換成旁的什麽人來的話,現在恐怕即便是沒有當場暴起,至少也已經開始對這種瘋言瘋語張口斥責。但是江流兒畢竟從小受到的是薑乾青、楊戩、哪吒三人的教導別的且不說,至少這三人的氣度都是一等一的,於是教出來的江流兒自然也並非尋常。這表現在即便是麵對觀音這樣的話語,他依舊是衣服溫和儒雅、未曾生氣的模樣。“師父這又是說的哪裏的話。”江流兒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看向觀音,“我倒是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需要被渡的。”觀音卻隻是麵上帶著一種奇異的慈悲望著他:“阿彌陀佛,施主仍是著相,未認得這人間紅顏終為枯骨,功名利祿轉頭皆空。沉浮於這紅塵之間又有何意義?”她道:“施主不若隨我歸於佛門,待的大道通悟,則可救天下蒼生,豈非為一件大功德。”即便此世的路看起來走歪了,但是觀音深知,麵前之人的本質是那個天生的佛子,他的心裏必然懷著大道與蒼生,絕不會對此視若無睹。隻要將他牽引,讓他的手中再一次的捧起經書,那麽此前所有的歧路都將會被撫平,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一定會再一次的走上那條道路。所以,觀音雖然在發現江流兒考取了人間的功名的時候,心底很是有些詫異,但是她也並不是太過於擔心。因為在所有人的眼裏金蟬子的轉世,自然就是應該回到佛門的。沒有任何人想過還會有其他的可能。然而讓觀音感到不解的是,當聽了她的話之後,麵前的人卻是笑了起來。起初還隻是抬起手來,以袖子遮住了半臉,不露聲色的笑,但是到了後來,似乎是覺得這件事情極為可樂,他的笑已經絲毫不加掩飾了。觀音麵上神情不動,心底卻是略有詫異,並不理解金蟬子的轉世究竟是因為何故發笑。她審視自己先前說的話,並未察覺到其中有任何的問題。而江流兒這時候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他咳嗽了幾聲,停下了笑,隻是眼底的笑意並未退去,看著觀音的時候,讓後者有些本能的察覺到不妙。“這便是你說錯了,小師父。”江流兒道,“我寒窗苦讀近十載方得今日,正是要大展拳腳之際。便當是在廟宇當中念經誦文,當真能為亡者超脫苦難積攢功德吧可那些都是身後事,我卻更想看到眼前的人。”“無論是死亡後的世界也好,還是轉世輪回也好,那些都太遠了。我看到的是現在,是在這紅塵當中掙紮著要活下去的人,是百姓,是黎民眾生。我繼往聖絕學,早已立誓將以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開萬世太平!”他的眼睛亮的驚人,像是漫天的星子都落了進去,閃爍著熠熠的光輝。那不是佛,不是道,是獨屬於“人”的。超脫於世間已有的一切大道小道的光芒。觀音竟然為此而感到了威懾,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她眸光一閃,耳邊似聽到龍吟虎嘯。十三朝的古都上,積攢了累世的龍氣與人氣升騰而起,化作了一隻璀璨的金龍虛影,環繞在整座長安城的上空,睜開了一雙威嚴的眼,注視著這一片人的土地。這是市井小民的喧鬧嘈雜,是升騰繚繞的煙火氣息,是遠離了廟宇神龕,香燭紙錢、刀頭酒飯之後留下的鮮活,會有苦痛,可是在苦痛之上一樣綻放出了足夠驚豔的繁華。這已經不再是神佛能夠插手的是時代了。這是人治的世界。再沒有哪一刻,觀音比現在更加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她甚至隱隱約約的,心頭有了某種明悟。金蟬子的轉世、這佛門曾經最天資卓絕的佛子,或許從此往後,將再也不屬於佛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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