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沒有出聲提醒哪吒自己的清醒,隻是又接著哪吒的視覺去看了兩眼。這兩眼就看出問題來了。因為哪吒和楊戩之間的爭鬥並非是毫無理由的,他們明顯在爭奪著什麽。那是一個人類的小孩兒。說是小孩兒,不過也就兩三歲的光景,還在吃手指,或許連事情都不怎麽能夠記清楚。眼下正被哪吒撈在懷裏在前麵跑,腳下的風火輪轉的呼呼生風;而楊戩提著自己的三尖兩刃刀跟在後麵追,看上去恨不得把哪吒直接給戳成一個馬蜂窩。“哪吒!”楊戩平日裏素來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但是眼下這幅怒火高漲的模樣,怕是誰都沒有見過,“你不要胡鬧,把那孩子還給我!”說實話,他這個樣子真的很容易讓不熟的人想要退避三舍,畢竟看上去雖然並非是暴怒的,但絕對陰鬱的令人心悸。然而別人會怕他,哪吒可不會怕。他抱著那個孩子,跑的飛快,甚至口中還發出“哈哈”的大笑聲,至少這樣看起來,是絲毫沒有將楊戩的盛怒放在眼裏的模樣。“這孩子可是自願跟著我的,你算是老幾啊,怎麽還在這裏開始越俎代庖起來了?”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將自己手中的小孩子舉高高,“來,沉香,告訴後麵那個追過來的壞臉的叔叔,你是要跟著哥哥一起走,還是要跟著他走?”被喚作“沉香”的孩子便笑出聲來,伸著白嫩嫩的蓮藕一樣的手臂,要去抱哪吒:“要哥哥!”很難形容在那一刻,楊戩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種怎樣猙獰的表情來。哪吒根本不怕他,隻是朝著楊戩拋去了一個極為得意的眼神,一切便都已經溢於言表。楊戩的聲音都沉了下來。“哪吒,把他還給我。”楊戩有重複了一遍,有一種風雨欲來的、幾乎要將人壓的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我今日便是不還,你又能將我如何?”哪吒才不怕他,雖然麵上仍是在嘻嘻哈哈的樣子,但是那一雙眼睛當中卻也是漸漸的冷了下來,其中點著兩點過於銳利了的鋒芒,像是從不收歸於鞘中的劍,隻是這樣看過來都足以傷人。他們兩個看著像是下一秒就能夠直接打起來。在這樣千鈞一發的時刻,哪吒聽到在自己的耳邊響起來了一道非常疑惑的聲音:“哪吒?……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哪吒的無論是動作也好,還是表情也好,全部都稍稍一頓。旋即,從這個少年的麵上,一改先前那種隱蔽的陰霾,而是露出了過分燦爛的笑容。“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哪吒一迭聲的喊他的名字,就像是終於得到了自己心愛的糖果的幼童。他繼而開始了一連串的、看似是抱怨,實際上卻是極為彰顯親密關係的絮絮叨叨來:“你知道我都等了多久嗎?我差點以為你要違背我們之間的約定了!”對於幫助自己得到了離開時間與空間的罅隙的機會的哪吒,薑乾青擁有著極強的包容心。“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的。”薑乾青充滿耐心的同他解釋道,“我既然曾經答應過你,那麽在約定完成之前,我都不會離開,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哪吒哼哼唧唧,但是看著像是有被很好的安撫到。“所以……我睡了多久?”哪吒便道:“一千多年啦!”薑乾青:“……”那的確是有點久。他咳嗽了一聲,意圖不動聲色的把這個話題給繞了過去:“且不說我了,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哪吒的目光順著薑乾青的話落到了自己手中抱著的小孩身上。他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一般的“哦”了一聲,像是這才想起來了還有這麽一回事。“這是楊戩的外甥。”哪吒的聲音裏麵充滿了快活的意味,“我恰好遇到了,又和這孩子投緣,因此便【借】來玩……不,是相處一二。”他說起話來極不負責任:“說不定我和這孩子相處的好了,便會收他為徒呢!”哪吒這話說出來,自己都有些不信。畢竟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即便如今已經是中壇元帥,威名赫赫的三壇海會大神,但是礙於蓮花化身的影響,終此一生都會困囿於這樣的模樣,永遠都是孩童無論是身體還是靈智。這即為對他的限製,是哪吒終此一生都無法從其中擺脫的枷鎖。薑乾青聞言,卻是有些詫異。“……外甥?”他站在識海裏麵擰著眉,近乎是不解的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頗感到了一些不可思議,“楊戩為什麽會有外甥?”薑乾青曾經經曆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盡管他身為靈山之骨、佛國之基,一直都被鎖縛在西方,寸步不得離開,但是那隻能夠限製身體,卻不代表著連靈魂也要一並化作佛國的燃料。佛國是枷鎖,但卻也同時起到了將外界的一切都阻攔在能夠接觸到薑乾青之外的地方,於是他便得以不受到任何的幹擾的和汙染的,以一種絕對的第三者的視角,旁觀了自從封神大劫之後,這個世界的變遷。他並不總是醒著的,而是有很多時間都陷入沉睡當中。但是,每一次清醒過來之後,薑乾青都會讀取在自己沉睡的過程當中,那些積攢起來的對「大孔雀明王」的諸多的祈禱和信奉。而從這些祈願當中,薑乾青能夠得知在自己沒有參與的時間裏,發生的諸多事情。可是在薑乾青的記憶當中,他從未聽說過楊戩有什麽“外甥”他甚至不曾聽說過這位闡教的三代首徒擁有什麽兄弟姐妹。他理應是獨生子。這是在自己的世界線裏麵不曾發生過的事情,薑乾青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了這一點。他開始覺得這事情變的棘手了起來。“哪吒。”薑乾青緩緩的道,“身體借我先用一用。”“好啊。”麵對他這樣的要求,哪吒卻是問都不問一聲為什麽,而是滿懷信任的就答應了下來……仿佛他根本不擔心對方是否是否會用自己的身體去做什麽不好的事情,也不害怕薑乾青會不會就此便直接占據了他的身體,從此再也不還給他。少年人原本還在疾馳的腳步停了下來,停在原地,閉上了眼睛。“哪吒,你又要搞什麽花招……”楊戩和哪吒之間的距離原本就沒有多遠,眼下這麽一耽擱,自然是立刻就跟了上來。他伸出手去,一把就要從“哪吒”的手裏將沉香奪回來,但是卻被對方避開了。楊戩的動作像是被誰按了暫停鍵一樣,猛的止住了。他看到麵前的少年人睜開眼睛,朝著他望過來。眉心那一處火紅的蓮紋逐漸染上了金色,而目光也沉寂凝靜,同先前的那個神采飛揚、過分活躍的少年人有著不容錯認的差距。楊戩長長的從胸腔當中呼出了一口氣,心情一瞬間變的複雜了起來。“……沒想到您居然出來幫那家夥收拾殘局了。”他說,“……孔宣殿下。”第86章 沒錯。自從封神一戰之後,哪吒的身體裏麵寄宿著孔雀這件事情就不再是秘密。盡管不知道這位身份尊貴的羽族殿下為什麽會寄宿在哪吒的身體裏,但是考慮到對方那足夠在規則的加持下直接同聖人叫板的實力,也美歐誰幹對此做出過多的置喙。盡管在那一場五聖之戰後,聖人們之間就彼此定下了絕對不會參與本次封神大劫的約定,其後也隻幾教門人各憑本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是在麵對哪吒的時候,或許是顧忌到他身體裏還有著孔雀這樣的大殺器的存在,或多或少的,總是很少有誰願意同他成為對手。畢竟盡管在那一日之後,薑乾青就已經陷入了沉睡當中,但是誰也不敢保證,孔宣會在什麽時候清醒過來,又會在什麽時候頂替掉哪吒出現,成為與他們的對局之人。這真的是隻要想一想都會覺得背後冷汗直冒的程度。後來,封神大劫結束,仙聖皆被世界拒之門外,沉睡在哪吒體內的孔雀,便更成為了沒有誰招惹的起的可怕的存在。連帶著對於哪吒,很多從那個時候渡過、見證了那一場可怕的戰鬥的存在,都會對他笑臉相迎幾分。這可是隨身攜帶著半步聖人的庇佑的哪吒!真找事的話,是不是嫌棄自己活得命長啊?但是薑乾青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就仿佛那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夢中,哪吒與他之間有關聯不過是所有人的一種臆想,是鏡中花水中月,隻消得伸出手來碰一碰就會碎掉。可是沒有人敢去碰,沒有人敢去賭這個可能。修道不易,長生更難。何必為了這芝麻大點的事情去給賭一個不痛快?沒人願意去當這個傻子。隻是……當真的等到了薑乾青出現的時候,想必無論是誰,心情都會很複雜就是了。沉香原本在哪吒的懷裏麵被抱的好好的,眼下換了個人,他雖然隻是孩子,卻似乎很是懂的某些趨利避害的本能,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當即就“哇哇”大哭起來。楊戩深吸了一口氣。“請您把他還給我。”楊戩說,“哪吒頑皮,同我玩鬧,小侄被他搶去,我們已經前追後趕了數日。”薑乾青稍微頓了頓。“你能認出來我。”他這樣說著,旋即又自己糾正了自己的說辭,“不,早在封神的時候,你就已經認出我了。”現在回想起來,楊戩曾經的那一切說來詭異的舉動全部都有了能夠解釋的理由。“從我們最開始見麵的時候,你就知道我不是哪吒。”薑乾青不免有些好奇:“為什麽會這樣?封神的時候,你應該是你第一次見【我】無論是哪吒也好,還是我也好。在你的心裏,哪吒便該是那樣的,你不應該有如此的認知才對。”楊戩的神色漸漸複雜了起來,最後他承認道:“您說的沒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哪吒,但是……”卻並不是楊戩第一次見到孔宣,或者說,薑乾青。楊戩朝著還被薑乾青提在手裏麵的沉香,稍微猶豫了一下,像是想說點什麽。薑乾青注意到他的視線,便也低下頭去朝著懷裏麵的小孩子看了一眼,隨後有些警惕的同楊戩道:“不行,這個不能給你。”他說:“若是我把這孩子交給你了的話,那麽哪吒肯定就要和我鬧了。”識海裏麵的哪吒發出了重重的“哼”的一聲。顯然,薑乾青方才的那番話,可絕對不是在無的放矢。但凡薑乾青剛剛對楊戩的話有一絲一毫的偏向,他現在肯定就已經開始在識海裏麵滿地打滾開鬧了。楊戩便有些無賴的道:“好,我不強行帶走他。”“但是,我還是需要做點別的措施。”他這樣說著,朝著薑乾青懷裏的沉香伸出手來,隔著虛空對著他的額頭輕輕一點。有一點靈光從他的指尖飄了出來,落在了沉香的身上。小孩兒的身周頓時就出現了一圈白色的光構成的屏障,將他包裹在其中,倒是隔絕了同外界的一切交流。“現在我們可以交談了。”楊戩輕聲說,“有些話不該被他聽到。”沉香尚且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上都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甚至嘻嘻哈哈哈的伸出手來拍了拍那籠罩在身側的白光屏障,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薑乾青將目光投向他:“你要同我說什麽?”“我不該有外甥。”楊戩說,“也不該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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