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


    大清早,至少漠北以為還是大清早,持續的敲門聲將他從睡夢中擾醒。


    他因為打掃房間衛生而熬了半宿通宵,頭暈腦脹,但已經是宿舍4人裏最清醒的一個了。其餘3人還在醉夢中。


    這都得歸功於昨晚上自認是他們師哥,是他們“生死之交”的楊陽老師,在他們寢室請客吃火鍋,聲稱為四人接風。


    火鍋不會醉人,但酒會。尤其是白酒配紅酒、紅酒配啤酒、啤酒配黃酒、黃酒配清酒、清酒配米酒、米酒配洋酒、洋酒配葡萄酒……如果用排列組合來計算,堪稱是乙醇的滿漢全席。


    回憶昨夜.......


    倉央廢材這廝酒量爆棚,剛從報到前的醉酒狀態緩過來,又投入到新一輪的對戰。與楊陽對喝七八回合後,他瞅著滿地全是酒瓶,鄙夷楊陽師哥摳門,這些酒都貨色平平。


    楊陽對【摳門】這個評價甚為不滿,當即為開了一瓶飛天茅台,表示這玩意兒賊貴,勁兒也賊大。


    廢材不屑,咕嚕咕嚕灌了下去,笑曰:“雖然我家道中落,但從小跟著我那挨千刀的老爹商業應酬無數,茅台什麽的,小場麵罷了。


    於是在楊陽師哥懷疑眼神的激將法之下,廢材【噸噸噸】完茅台,又【噸噸噸】了一大瓶伏特加,打了個酒嗝,這才麵色微紅。


    他口齒不清地說道:“等我小憩幾分鍾,待會兒再戰。”說完,趴桌。


    幹翻廢材,楊陽把目光投向海子。


    海子保持著沉默,手裏拈著容量頂多半錢容量的小杯子,不動聲色也不喝分毫。


    楊陽主動與其碰杯道:“來來來,我哥倆相識得最早!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


    海子不緊不慢地在對方眼皮子底下,伸出舌頭在杯麵舔了舔。


    楊陽身子後仰眯眼癟嘴:“我親愛的小海子,你這可就不給麵子了哈。好歹我是仗義疏財,給了你不少兼職外快的金主,你就這態度?”


    海子誠懇:“我酒精過敏,一抿已是極限。”


    “人啊,不去逼一逼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楊陽二話不說,握住海子的手,把杯子往對方嘴裏送。


    海子避之不及,酒水全倒進嘴裏。


    楊陽一聞對方杯中酒味,笑了:“喲嗬,你小子杯子裏的居然是啤酒!半錢啤酒!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酒剛入喉,海子煞白的臉驟然通紅,臉上的紅疹子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他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指著楊陽,嘴裏吐出仨字:“你~~謀~~殺~~”,隨即就“哐當”一下側身倒地。


    楊陽師哥在開學第一天就順利完成雙殺。


    他又端起酒杯向一直爭當小透明的漠北挑了挑眉,蔑視道:“小海子太弱雞了,掃興。倉央廢材酒量也就那樣。來來來,換我倆接著喝。”


    漠北吞了口口水,非常識時務:“我酒量也弱,求放過。”


    楊陽老師雙眼散發著赤誠的光輝:“那好,師哥不為難你,咱倆就再喝一杯,就一杯總行了吧。”


    “那……好吧。”涉世未深的少年就這樣信了這個中年男人的鬼話。


    但是,在國外摸爬滾打成長起來的田野不信這個中年男人的鬼話。他搶過漠北手裏的酒杯,挑釁楊陽:“,不就喝兩杯嗎,我奉陪。”


    漠北望向田野,田野朝其挑眉:“我說過,不會白嫖你,以後我罩你。”


    楊陽老師見居然有人主動送上門,豈肯輕易放過。他與田野觥籌交錯,一杯接著一杯,頗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勢。


    千杯沒喝到,楊陽先被放倒。他最終不敵田野,找了個借口尿遁。這廝說是要撒尿,人卻往寢室門外跑,一溜煙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實吧,楊陽就這麽逃了,也不寒磣,畢竟車輪戰了三個人,吃不消也很正常。


    田野沒有趕盡殺絕,哈哈笑著放了楊陽一馬,對方是輔導員,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做事總得留一線。


    漠北見田野精神抖擻,沒有半分醉意,佩服萬分:“哇塞,田野,你酒量也太好了吧,和師哥喝了一個小時,臉色都不帶變的。”


    田野詭詐眨眼,說話倒也不含糊:“我哪有什麽酒量,無非是會些小伎倆。”


    他從身下拎出來一個洗臉盆,盆子裏各種溶液攪拌在一起,發出酸臭味兒。


    田野:“我杯子裏的酒,全倒裏邊兒了。”


    “哈?”漠北驚訝,他完全沒發現對方在偷奸耍滑。


    田野暢意地笑:“酒桌子上,應酬哪能真喝?無非就是嘴唇沾一滴、嘴裏包一口、袖子抹一溜、嘴角漏一路,再談笑間杯子一斜倒衣領裏.......”邊說邊給漠北演示了一遍。


    漠北佩服萬分。


    田野坦言,同時笑得分外甜:“其實我呀,也不咋能喝,頂多比海子好點兒,他一杯倒,我三杯倒。”


    漠北:“但你就算每次都要把酒包在嘴裏,或多或少都會吞下去一些吧?”


    田野前傾身子,幾乎和漠北臉貼臉,笑容張揚、目光深邃,用帶著磁性的嗓音說道:“所以~~~我早就到了極限,為了你這家夥,在死撐而已。那傻逼在晚走幾分鍾,怕就得露餡。”


    漠北瞠目:“哈?”


    田野這個野小子的笑容越發純真,又在一瞬間收束,栽倒在漠北的懷裏,直接打起了鼾聲。


    漠北抱著死沉死沉的田野,望了望另外兩位撲街的室友,以及滿地的狼藉,頓感弱小可憐無助。


    ......


    話扯遠了,鏡頭拉回上午被擾醒的漠北。


    他安靜地爬下床,以免吵醒其他室友。


    打開門的刹那,漠北從頭到腳都抖了三抖,整個人都清醒了,他被嚇清醒了——門外站著一人,竟是昨天全係大會上把田野踹在半空中完成999hit的義士。


    “你、你、你、你~~~”漠北大清早見到來者,和見到鬼差不多,雖然對方眉清目秀、剛柔兼具、氣宇爍爍。


    義士拱手:“在下蒼芸,昨兒個想必是把你們嚇壞了。”


    這位蒼芸同學還挺有禮貌。


    蒼芸表情稍事緩和但仍難掩高冷之姿:“我已經在保衛科調監控看過了。田野同學的確是走錯了寢室。是我魯莽了。”


    漠北替田野說了句好話:“他就文盲一個,搞混了【梅】和【鬆】兩個字。當然,他挨打也是應該的。”


    蒼芸30°鞠躬致歉:“清瑤抓著田野同學的小辮子不放,對你們態度極為惡劣,一直慫恿我置你們於死地。我也覺得奇怪,在我的嚴刑逼供下,她才如實招來,原來是在火車站還有新生報到處坑你倆未遂,心生怨恨。”


    漠北聽對方講話聽得直發毛:“【置於死地】、【嚴刑逼供】......”


    蒼芸:“如果以後清瑤再刁難你們,大可告訴我,我自會家法處置。”


    漠北呆呆的:“哦。”


    蒼芸指了指走廊地麵,漠北才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地上堆著幾摞書。


    蒼芸:“係裏通知領教材,你們幾位遲遲沒來領,所以我給送過來了。”


    漠北回望一屋子的醉鬼,顯得特別不好意思。


    “告辭。”蒼芸完成任務,了結完一段恩怨,颯爽離去。


    漠北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直歎:“沈清瑤那刁蠻丫頭也能被別人吃得死死的,真是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


    ......


    兩個小時後,


    宿舍裏,


    全員皆醒,盯著自己送上門的新課本。


    仍舊身穿藏袍的倉央廢材清點完課本後發表意見:“大一上學期除了英語、高數,就還剩下5門課?一共7門,這麽少?”


    “還有一門沒有教材的體育課,一共是8門。”漠北看了眼課表補充道,他隨手翻閱,又曰,“據我所知,除了高數和外語學分高得離譜,必須好好對待以外,其他的幾門課都可以忽略不計。”


    當他翻到《管理學》教材時,驚喜曰:“《管理學》一本書要學一年的?!我們這學期就隻學半本,開心死。”


    海子沒吭聲。


    田野雙手托腮擺爛:“我根本沒有學習的底子,無論學什麽,學多學少,我都不會。”他指著兩本最厚的教材,“尤其是高數和英語,居然都各4個學分!何其凶殘~~”


    “大一上學期嘛,課程不夠,學分來湊。否則大半年就隻有10來個學分的課程,稍微有點羞恥心的學校會覺得連學費都收得名不正言不順。”漠北接話後發現海子和倉央廢材都在對著書本擺沉思者造型。


    “海子你在想什麽呢?”漠北問。


    海子話不多,但句句重點毫不做作:“我數學不好,從沒及格過,高數恐怕會掛科。”


    漠北把目光又投向藏袍少年:“兄弟你又在想啥?”


    倉央廢材伸出手指挨個數起來:“我在想——你們掛科了是可以補考還是直接重修?你們掛多少個學分會留級?掛多少個學分會被勸退?大四畢業時可以清考嗎?學分不夠的話你們最多可以延畢多少年?”


    這話在三位室友的心上都捅了一刀,而且還狠狠倒了一瓶醫用酒精,美其名曰是為了消毒。


    “我記得廢材兄你的成績貌似也不太好吧?”漠北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追問到底。


    “高中時,如果正常發揮的話,每一科我都很有希望可以考到滿分的一半。”廢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毫無表情。


    “不正常發揮呢?”漠北繼續問。


    “那得分發揮失常和超常發揮兩種情況了。發揮失常的話,應該也能考到滿分的一半的一半;超常發揮的話……”廢材思考了一下,曰,“從來沒有出現過超常發揮的情況。”


    漠北鼓掌感慨:“兄弟你真是人如其名,真是人如其名。”


    “那你怎麽考上柳林財大的?再差這裏也是211呀?。”海子不理解。


    “民族加分,他也提到過。”漠北斷言。


    “特長加分?我猜的。”田野揣測。


    “還有自治區招考政策照顧,以及我佛保佑。”廢材雙手合十,虔誠地,“阿彌陀佛”。


    廢材抖了抖自己髒兮兮的藏袍:“而且,我相信以後就憑我少數民族的名字,掛科的概率至少可以降低30個百分點。”


    他說話時的眼神似乎早已看穿一切。


    漠北拍拍手:“好了,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現在我們宿舍的種族分類已經非常清楚了——假洋鬼子歸國華僑學渣(田野)、自帶民族加分光環的學渣(倉央廢材)、數學苦手學渣(海子),以及看起來還有點搶救希望但最終還是將淪為學渣的學渣(自己)。”


    倉央廢材歎氣:“完蛋~~我們寢以後考試連個可以指望的隊友都沒有。”


    海子:“成績好的人不會來【行政管理】這種專業,我們都是學渣很正常。”


    漠北摸著下巴:“其他科目都還好說,但這一門最討厭了......”


    伴隨著漠北這話,其餘三人各自在書桌上掃了一眼,不約而同把《微積分(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和數學猶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是我死就是我死,就算有例外還是我死。”廢材咬牙切齒。


    “如果高考不考數學的話,我是去清華好還是北大好呢?”漠北開始做白日夢。


    “不管了!我學它個錘子~~”田野輕蔑地將課本踩在腳下。


    海子緩緩道:“你們這樣對待高數,若高數在天有靈的話,它應該不會放過你們的,雖然我是無神論者,但也始終忌憚數學三分……”


    倉央廢材想了想後,把書撿起來,雙手將它舉過頭頂仰視著說:“或許我應該給《微積分》建個佛龕,供起來。”


    漠北拿起自己的課本後拍拍上麵的灰塵:“我今年定與你不離不棄,望你考試時能念及舊情。”


    田野拾起地上的書本,惡狠狠威脅高數:“一年!老子忍你一年,你特喵的最好識相點!”


    “其實,這本書陪不了我們一年,所有內容這學期就得學完,下學期的教材是《微積分(下)》。”海子的這刀補得讓大家感到絕望——三個多月要讀懂近300頁的天書!


    “我要在佛龕旁邊再加兩個圖騰。”廢材毫不猶豫地回答。


    “決定了!以後睡覺我也要和你一起,時時刻刻在一起。”漠北堅定地把課本抱在懷裏。


    田野一臉懵逼,無語凝噎,不知道該如何收回剛才的威脅之詞。


    ——劇透小劇場——


    “決定了!以後睡覺我也要和你一起,時時刻刻在一起。”田野又痞又貪地把某人抱在懷裏。


    “滾~~~~”被熊抱的某人心口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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