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洲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妖怪,草木化形比動物更加艱難,蓋因草木在幻化人形之前都無法移動,年歲久了就成了靈物,靈物向來遭人覬覦,往往草木在生出神誌之前就被人挖走了。


    正是因為生存艱難,能夠成精的草木妖修往往比普通妖修更為凶殘。


    這時桑眉又道,“池底下的草葉無邊無際,我們現在看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


    白明洲搖搖頭,“這裏麵空間有重疊,或許你看到的隻是一簇被放大了。”


    “但是也有可能我看到的也不過隻是這妖怪的一部分。”


    白明洲無奈,“是。”


    “我在水草中間還發現了一片花瓣。”


    桑眉伸出手來,隻見她指縫間正夾著一片粉色的桃花花瓣,嫩粉色的花瓣形狀飽滿嬌嫩欲滴,像是就著晨露剛剛摘下的。


    桑眉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還有,那草的妖氣與白明洄,係出同源。”


    白明洲淡定的哦了一聲。


    從發現陶姨娘是妖怪的時候他就知道了,白明洄絕不可能會是白擎的兒子。


    白擎心裏有一杆秤,平衡在妖和人之間,他絕不會做人妖不分混雜兩界血脈的事情。


    白明洲看著桑眉白嫩手掌中的一抹粉色,忽然問,“剛才水沸騰起來是不是因為你把花瓣拿走了?”


    桑眉十分淡定,“我隻是看這花瓣眼熟,誰知道這草就鬧起來了。”


    她小聲嘟囔著,“誰能想到白明洄的親爹是一簇水草,也太巧了,就差顏色不是綠的了。”


    白明洲:“……”


    白明洲頗為無語。


    白擎畢竟是他血緣關係上的親爹,雖然和他之間沒什麽感情,但是聽到桑眉說他頭頂帶綠,他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微妙。


    這時桑眉正好問到她被人引到另一個空間之後他那邊發生了什麽。


    白明洲還沒挨打,就覺得腿已經在疼了。


    他神色鎮定雲淡風輕道,“沒什麽,就是有人變成你的模樣,讓我去毀了那白骨坑。”


    桑眉眉毛一豎,“變成我?你說這裏空間有異,隔著仙界幻象看到身處另一個空間的你也是有可能的。”


    白明洲目光直視前方,強行將話題扭回正題,“我一開始是猜是坑中人想要從裏麵解脫所以想引我過去,但是那白骨坑中死去的屍首都是些普通人,屍體上除了用靈力蘊養出來的些許靈光,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若是橫死,蘊養超度幾年就能入輪回,且有靈光下輩子也會是個耳聰目明的,受影響更深的興許來世走上仙途也不一定,在白骨坑裏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那人倒像是恨坑中人入骨,想要徹底斷絕他們投胎轉世的可能。”


    “所以你是真的背著其他人走了一路而且好半天沒有發現你背的人不對勁??”


    白明洲:“……”


    他話講完了,一時想不到還能說什麽。


    他看著麵前桑眉柳眉倒豎,嘴唇一張一合,發脾氣都可愛得讓人心顫的模樣,如壯士斷腕般的伸手按住桑眉的後頸。


    桑眉:“?”


    他心一橫,反正要挨打。


    然後低下頭,以吻封緘。


    第53章


    如何在夫人生氣的時候進行自救。


    當然是親她, 親她,再親她。


    直將她親得麵紅耳赤,手腳發軟, 暈頭轉向。


    這樣就算是挨了打,心裏也是美的。


    白明洲任由桑眉抬起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拍了兩下, 莫說他是修行者刀槍不入, 尋常的男子漢大丈夫也同樣不痛不癢。


    看著桑眉臉頰紅紅的模樣, 白明洲忍不住笑彎了眼角。


    現下他們已經知道,這一池汙濁的水下藏著的是大妖的原身。


    思來想去之後兩人還是決定, 雖然這水惡心的夠嗆, 但是要解決目前的困境, 要是要下去一探究竟才是。


    一團火紅的水草,說來有些好笑,但是桑眉看著眼前渾濁而粘稠的液體,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哪怕身上裹著數不清的靈氣罩,真到了入水的時刻, 桑眉卻怎麽也邁不進去。


    兩人看著水麵沉默半晌之後,白明洲沉痛道,“要不我們放棄吧。”


    桑眉:“?”


    她輕輕瞥了白明洲一腳, 很堅決, “不行。”


    白明洲深情的看著她,“你就算臭了, 也是我的臭仙女。”


    桑眉:“???”拳頭硬了。


    白明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水是妖氣具現所化,不是真正的池水,不會沾染到身上。”


    桑眉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逗自己,沒好氣道, “妖氣纏身豈不是比沾到汙水更加可怕?你我將這水抽幹,照樣能行。”


    這池水不是真正的水,要比之前抽幹清溪的時候費力不少。


    饒是如此,想到能夠將池水抽幹後的兩人都紛紛鬆了一口氣,胸口的大石落了地。


    抽幹這池水,也就是要將這些妖氣全部度化。


    白明洲在蓮花上屈膝半蹲下去,伸手按在蓮心之上。


    這紅焰之蓮是他入渡劫期徹底脫凡時自身火屬靈根祭煉而成,稱之為他的半丨身也不為過。


    他閉目微微側著頭,像是在感應著什麽。


    忽然,他手動了,於身下蓮花之中緩緩往外抽出了一把銀光爍爍的長劍。


    長劍上燃燒著熊熊烈焰,是能夠焚盡世間一切罪孽的淨世真火,傘柄上雕刻著南明離火陣符文,與劍身上的火焰相輔相成。


    白明洲將這劍從蓮花中抽離出的一瞬間,整個空間似乎都變得幹燥起來。


    他將這把劍遞給了身旁的桑眉。


    桑眉對這把劍早已相熟,什麽也沒問題點點頭就往蓮台下一躍,在腳尖懸於水麵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白明洲則盤腿坐於蓮花之上,雙手於胸前捏訣。


    手勢幾番動作之後,他與桑眉對視一眼,身下的紅蓮花瓣忽然鋪展開來,如波濤般朝著四麵洶湧而去。


    與此同時桑眉雙手長袖一揚,冰雪自空中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穿過鋪滿了整個洞穴的火幕,紛紛揚揚的落在水麵上。


    不過一息,自桑眉腳下開始,渾濁的池水寸寸凝結成冰。


    她雙手握住劍柄,在火幕匯集凝成一條聲勢浩大的猙獰火龍時朝著冰麵狠狠的刺了下去——


    刹那間整個空間劇烈震動起來,冰麵自她刺入的地方開始皸裂,如蛛網般快速蔓延,同時火龍席卷而下,一口將冰麵上的長劍吞了進去,隨後沒入池水中,直將這水攪得天翻地覆!


    白明洲拉著桑眉自兩人身前劃開一道屏障,下一刻,陣陣刺耳尖利的驚叫哀嚎聲響徹了整個空間。


    桑眉忍不住皺起了眉,忽然感覺到溫柔的手掌覆蓋在了自己耳上。


    桑眉就勢往後一靠,抱怨道,“好吵。”


    白明洲捏了捏她的耳朵,“這妖怪殺了不少人,妖氣裏混著的鬱氣燃盡了就好了。”


    他低下頭,恰好最後一縷火焰消失在了血紅色的水草裏。


    沒了池水之後,下麵就隻剩下一個巨大的坑洞,畢竟是草木化妖且身帶罪孽,鋪天蓋地的火勢燒光了妖氣水全幹了不說,大妖的真身連葉片都蜷縮了起來,皺巴巴的縮成了一團,幹癟而枯黃,哪裏有桑眉之前看見到的仿若流動的鮮血模樣。


    桑眉沒忍住笑出了聲,白明洲握了握她的手,並指朝著下方揮去就要將這燒幹了水分的大妖原身除去。


    然而他手還沒抬起來,斜後方忽的一把劍朝他疾射而來。


    白明洲反應速度極快的偏頭躲過,饒是如此仍被削去一縷頭發,長劍落在坑的正中央,發出雷電與妖氣碰觸後的“劈啪”聲響。


    桑眉袖子卷回白明洲的頭發揉進了自己懷裏,轉身勃然大怒的抽出劍。


    還沒看清眼前人是誰,就被白明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後拉去。


    桑眉被白明洲高大的身軀完全遮住了,她從白明洲的身後探出頭,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洞穴的通道口緩緩朝著他們二人走了過來。


    一張和白明洲七分相像的英俊麵容出現在了兩人麵前。


    比起白明洲此時稍顯稚嫩的少年俊朗,來人則多了幾分時光沉澱的成熟英俊。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白明洲血緣上的親生父親白擎!


    桑眉心頭憋著火,冷聲罵道,“都道城主光明磊落,原來也是個背後傷人的無恥小人!”


    站在桑眉身前的白明洲渾身緊繃,如臨大敵的望著沉默不語的白擎。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仍是那個在白擎血紅雙眼下無力反抗的弱小少年。


    看著他殺了冉霽雪又殺了白明澤,然後提著長劍一路滴著血朝他走來。


    這個畫麵成為了他年少時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忘記的夢魘。


    在今天。


    在記憶裏的時間線提前了半年的時刻,白擎一雙眼睛血一樣通紅,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繚繞著黑氣,無神的雙眼裏隻剩下猙獰可怖的殺氣。


    白擎瘋了,以渡劫大能的身份到了幻境裏,他仍是沒能夠阻止白擎發瘋。


    想到此,白明洲隻覺喉中一片腥甜,眼前紛亂的是過去與現在交疊的無數畫麵。


    衝天的烈焰焚盡了整個城主府,火紅的顏色他已經分不清究竟是火還是血,還是死死看著他的一雙幽深雙目。


    “凝神。”桑眉壓抑著怒氣的冰冷聲音突然響起,她雙手貼在白明洲的背後,一探之下更是怒不可遏。


    哪有人看了眼自己親爹一眼就心神不穩走火入魔的!


    桑眉冷冷道,“不就是一雙兔子眼,等我剜下來給你泡酒喝!”


    白明洲:“……”堪稱恐怖的話嚇得他都不敢走火入魔了。


    他深知瘋狂之後的白擎有多麽可怕,那是徹底摒棄了一切將所有置之度外後的狠厲。


    不知疲倦也沒有敬畏,一心隻剩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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