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兩人的距離那麽近,謝九黎可能根本不會發覺。


    短暫的沉默或許隻持續了兩三秒鍾,顧舟笑著開了口。


    “那看來是我等的時間還不夠長,”他說,“你或許沒發現,但你並不是個有耐心去照顧‘脆弱’的人。有的鳥會花費漫長的時間教導雛鳥飛翔,有的鳥選擇將雛鳥踢下懸崖,你覺得自己是哪一種?”


    謝九黎鬆開了落在顧舟下頜的手,視線向下看了看。


    顧舟笑笑,也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顧舟,”謝九黎拂過他細碎的黑色劉海,語氣平和地問道,“試圖操縱我的結果,你不是五年前就試過了嗎?明明摔過一次跤,為什麽現在還不學乖?”


    顧舟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笑道:“你果然都記得。”


    “和上次一樣,”謝九黎打斷了他,“你為什麽總是要等看見結局那一刻才肯認輸呢?”


    第60章 也擼一下我。……


    “不試試怎麽知道。”顧舟滿不在乎地說, “謝九黎,你跟我是同一種人,你應該很明白我怎麽想才對啊。哪怕在泥裏打滾、變得卑微又麵目全非, 隻要最後抵達了想要的終點,就什麽都值得。”


    謝九黎想了想, 道:“你比五年前更扭曲了。”


    “而且,”顧舟笑笑,“我又不能對你做什麽, 隻能對其他賽道上的選手扯後腿了不是嗎?”


    “你從前就這樣,”謝九黎回想一下還確實如此, “一下針對沈霧沉,一下針對時經意。”


    顧舟聳了聳肩:“我道德低下。”


    他承認得特別坦然。


    “但賀孤舟不行。”謝九黎對他特意再強調了一遍。


    顧舟半坐著把雙手交疊擱在一條曲起的腿上,笑了笑:“是現在不行, 還是以後一直永遠都不行?”


    柯基好奇地湊到他旁邊聳動鼻子聞個不停。


    謝九黎沒理顧舟的陷阱式發問,她走上前去抱柯基:“狗和狐狸相性不好,你離他遠點。”


    ——顧舟的那個問題, 無論她回答什麽,他都能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謝九黎彎腰正要直起身時, 顧舟突然道:“我偷偷親過你。”


    謝九黎瞟了他一眼,起身才淡淡地道:“是嗎?”


    顧舟笑眯眯點頭:“五年前那一次, 我從時經寒家裏接你回來, 你睡著了。我去給你解安全帶時沒忍住, 被沈霧沉發現, 他給了我一拳。”


    謝九黎揚揚眉不置可否:“現在提起這件事有什麽意義?”


    “我是不是那時候就應該順勢對你表白?”顧舟充滿探知欲地問道,“如果我這麽做了,後麵會怎麽樣?”


    聽起來像是一個有點不甘心的、單純的問題。


    但實際上遠遠不止如此。


    謝九黎想了一兩秒的時間就給了顧舟回答:“和現在沒有什麽不一樣。”


    顧舟笑容不變:“明白了。”


    “而且那時候,你應該也沒親到吧。”謝九黎又說, “不然沈霧沉揍你揍得輕了。”


    顧舟眉眼彎彎:“我自己記得很清楚是親到了呀。”


    謝九黎挑了挑眉,沒再繼續這段對話,掉頭回了自己家。


    顧舟等聽見對門的關門聲才站起來,從冰箱裏拿了聽啤酒出來喝。


    喝了兩大口冰涼的液體進胃以後,他才稍稍冷靜了下來。


    從試圖引謝九黎進門,一直到最後謝九黎離開,全都太驚險了。


    哪怕隻有一句話說得不對,他恐怕這輩子在謝九黎那裏就玩完了。


    如果用個表情來解釋,那就是生動的“在底線反複橫跳”。


    最後的結果也還行,在顧舟的預料之中。


    他暴露了自己對賀孤舟的心理狀況下過黑手,但也成功將謝九黎裝失憶的事情揭露了出來。


    此外還有一些別的……


    顧舟慢吞吞地走到門口準備關門,一轉頭見到時經寒就站在不遠處。


    顧舟舉起手裏的啤酒罐,不溫不火、不緊不慢地朝時經寒做了個碰杯的動作,才含笑關上了門。


    五年前顧舟就不打算和沈霧沉或者時經寒聯手,現在當然也還是不打算。


    另一頭的時經寒在看見顧舟的房門終於關上後才退回自己的屋內,站在玄關沉思了片刻。


    時經意哈欠連天地道:“哥,外麵到底有啥?”


    “顧舟。”時經寒道。


    時經意勉強打起了一點精神來:“哦,那不是挺好,他肯定知道我們在九黎姐姐家裏吃飯看電影了吧?氣死他。”


    ……


    謝九黎回家把柯基放下,邊往房間走邊檢查了一下手機上的幾條未讀消息。


    賀孤舟簡單地說了兩句日常,過了十幾分鍾後發的是一句【睡了嗎?】。


    謝九黎想了想,幹脆給賀孤舟打了個電話過去,在電話聊天的過程中完成了刷牙洗臉,就差洗澡的時候,賀孤舟主動提出了掛斷電話。


    雖然隻是個電話而不是視頻,但謝九黎也感覺已經見到了他渾身不自在的樣子。


    “——但理論上來說,你有那些記憶,已經不是個處男了啊?”洗完澡的謝九黎把電話給賀孤舟打了回去,問了這個問題,“為什麽表現得像沒有任何經驗一樣?”


    “……想和做不一樣。”賀孤舟說,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


    謝九黎哦了一聲,躺進被子裏給手機開了個免提,把【想】和【做】兩個字連起來問他:“那你想做嗎?”


    “……”賀孤舟沉默了片刻,道,“想。”


    謝九黎從鼻子裏擠出懶洋洋的回應:“那有機會的時候為什麽不做呢?”


    賀孤舟又安靜了一會兒,才說:“我覺得可以做的時候,就會做的。”


    謝九黎歎了口氣:“你別忘了我不喜歡太麻煩的事情這點啊。”


    “我知道,”賀孤舟溫和地應,“我了解你。”


    賀孤舟都這麽說了,謝九黎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就在通話的不知道哪個節點直接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時,手機電量是鮮紅色的2%,而且電話居然還沒有切斷。


    謝九黎拿起手機聽了一下,對麵傳來的是平緩的呼吸聲。


    賀孤舟應該還沒醒吧。


    想著,謝九黎確認地喊了聲:“早?”


    話筒對麵立刻傳來細碎的皮膚和紡織物摩擦聲響,然後是賀孤舟沙啞的回複:“早上好。”


    “再睡一會兒吧。”謝九黎不用問就知道他肯定很晚才睡著。


    賀孤舟日常的自然睡眠時間一直都保持在七個小時上下,比謝九黎短一個小時左右。


    所以即使兩個人一起入睡,謝九黎每次醒來都會發現賀孤舟已經早醒了。


    然後這多出來的一個小時,賀孤舟就能什麽都不幹地陪謝九黎在床上躺著,直到謝九黎自己也醒過來為止。


    他一點都不覺得這個過程膩。


    賀孤舟從鼻腔裏擠出像咕嚕一樣的回應,慵懶尾音拖得長長的。


    過了幾秒鍾,他才伸完這個懶腰,嘀嘀咕咕地說:“我還是第一次一個人睡,根本睡不著。”


    謝九黎摸摸跳上床的柯基,笑道:“適應一下,也不可能天天一起睡。再說,過幾天我就回去了。”


    賀孤舟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又說:“為什麽不帶我一起去?明明他們都在那裏,能天天見到你。”


    “你的畫不是沒畫完嗎?”


    “我不管啦,”賀孤舟耍賴似的說,“你都不在我一點靈感也沒有。”


    大概是因為還沒睡醒,他居然開始耍起小孩子脾氣。


    嚴格意義上來講,謝九黎還是第一次被賀孤舟撒嬌。


    賀孤舟自從“出現”之後,就沒走過這個路線,也不知道是覺得羞恥還是什麽。


    於是謝九黎想了想,惡趣味地在電話裏問他:“那電話y找點靈感?”


    賀孤舟的呼吸聲都停了。


    幾秒鍾後,他的聲音整個變得清醒了起來,帶著窘迫地喊她的名字:“……九黎……”


    “開玩笑,”謝九黎邊笑邊道,“我一會兒就出去給柯基辦證明,順利的話兩天後就到你那了。”


    “……嗯。”賀孤舟長長出了一口氣,悶聲道,“我去洗個澡。”


    “不睡了?”謝九黎問。


    賀孤舟用沉默拒絕回答她的明知故問。


    謝九黎笑著掛了電話,充上電起身去浴室洗漱。


    擺平了一個,樓裏還有三個。


    謝九黎隻是出門想去扔一趟垃圾,才走幾步路,時經意就跟長了電子眼似的打開房門,氣息不穩地道:“九黎姐姐今天是不是要出門?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看起來簡直像是在門口蹲等主人回家一下午、終於聽見腳步聲的狗狗。


    謝九黎想了想,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好啊,不過我先去把垃圾扔了,吃個飯再出門。”


    時經意開開心心地穿著拖鞋出門,聲音裏都帶著蕩漾:“我來幫你~”


    兩人出門趕在垃圾車走之後把分類的垃圾扔掉。


    ——順帶一提,謝九黎對於這個世界五年後的垃圾分類感到相當棘手,哪個倒哪裏還是時經意從旁指點的。


    “九黎姐姐平常不自己扔垃圾吧。”時經意自信地道。


    “嗯,不是時經寒昨天分類好的話,我不知道怎麽分。”謝九黎坦然承認,“平時是賀孤舟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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