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謝九黎自然也聽到顧舟的呼吸在她說完之後立刻凝滯。


    “性格。”謝九黎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對著我演,你對著全世界都這麽演。但隻要你能演得比任何人都像他……那又有什麽不可以。”


    顧舟開了個玩笑:“我偶爾會有點嫉妒賀孤舟,有人這麽愛他。”


    “……”謝九黎閉著眼拍拍顧舟膝蓋大概的位置,“但隱瞞是隱瞞,我討厭被欺騙。所以不要讓我發現你做了騙我的事情。”


    顧舟的聲音裏帶著笑意:“我明白。”


    謝九黎沒再說話,她側躺在顧舟的膝上,雙足正好被窗外陽光照得暖洋洋還有點發燙,合眼才沒多久,困意就席卷神智。


    一隻手耐心地落在她的發間,替她將滑落的頭發梳理得順滑整齊,又輕輕攏到頸後,讓臉頰和脖頸不再被發梢撓得發癢。


    “顧舟。”謝九黎迷迷糊糊地喊。


    “還沒到時間,再睡一會兒。”對方笑著哄道。


    於是謝九黎就放心地又睡了一會兒。


    然後,等她真醒過來時,太陽都快要下山了。


    謝九黎:“……”


    放下手機的顧舟表情特別無辜單純:“我不騙你。我說你累得睡著了,讓沈霧沉自己打車回來。他也同意的。”


    謝九黎看了看他電量已經發紅的手機裏聊天記錄。


    顧舟拍了張她睡熟的照片給沈霧沉,沈霧沉回了一串省略號。


    然後顧舟說:【她累得倒頭就睡,不叫醒她了吧?】


    沈霧沉又回了一個惜字如金的句號。


    謝九黎盯著沈霧沉發的兩個標點符號。


    這難道就是小年輕之間的交流係統嗎?


    他們是怎麽互相理解、達成共識的?


    ……


    當天晚上時,謝九黎就遇到了下午打瞌睡的連鎖後遺症:她睡不著了。


    按照沈霧沉的脾氣,見她沒睡著肯定會接著往下念,直到把謝九黎念睡了為止才肯回去睡覺。


    問題是謝九黎現在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但總不能因為她自己睡不著,而拖延沈霧沉的下班時間啊。


    謝九黎騎虎難下,隻好平躺裝睡,還好房間裏隻打開沈霧沉那一邊的床頭閱讀燈,她不用太擔心自己的睫毛抖動被沈霧沉當場抓獲。


    沈霧沉念得慢條斯理,一字一句都不疾不徐,謝九黎通常聽幾分鍾就開始在這個賀孤舟bgm裏放空大腦,但今天情況特殊,她終於把沈霧沉念的東西也聽了進去。


    然而也沒有什麽作用。


    ——當政治都不能催眠的時候,還有什麽能催眠呢?


    謝九黎在心裏歎了口氣,終於等到沈霧沉的讀書聲停了下來,才覺得心頭大石落了地。


    雖然等會兒不能去客廳裏偷偷摸摸打遊戲,但可以在房間裏偷偷摸摸打遊戲到困為止呀。


    謝九黎一動不動,豎起耳朵聽沈霧沉的動靜。


    嘩啦一聲,後麵是輕輕的紙張碰撞悶響,是他合上了書。


    然後是凳子的聲響,應該是他站了起來。


    接著,沈霧沉會把凳子放在一邊、那個謝九黎每天早上起來看見它在的位置。


    最後他應該會關掉床頭燈,並且離開。


    於是謝九黎等啊等,直到沈霧沉關掉旋轉調光的床頭燈,直到他的腳步聲往門的方向越來越遠,繃了二十來分鍾的心情迅速放鬆下來。


    沈霧沉在門口低聲道:“晚安。”


    謝九黎太習慣這一句了,她張下意識地接:“晚安,孤……”


    聲音還特別清醒。


    好在最後一個“舟”字給咽了回去。


    啪地一聲,臥室頂燈被直接打開,謝九黎緊閉的眼前頓時被照成一片橙紅色。


    關門聲。


    漸進的腳步聲。


    沈霧沉冷酷地說“你沒睡著”的話語聲。


    謝九黎歎了口氣睜開眼睛:“我下午睡完剛醒也沒多久,再過幾個小時就困了,隻是現在還不困,絕不是你業務能力不足。”


    沈霧沉一言不發地去角落,單手把那個沉甸甸的凳子又提了回來在床邊放下。


    謝九黎覺得這樣不行,論強她可能是強不過沈霧沉的。


    她從被子裏鑽出來靠著床頭坐好,想了想問道:“高考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你因為睡眠不足而影響考試結果,我會覺得那是我的錯。”


    總之,先來一套道德綁架。


    如果不行,再來一套監護人加債主身份的地位霸淩。


    ……哦他成年了,那就單純債主身份,六千萬也很多了。


    “……”沈霧沉坐在閱讀椅上沉默了幾秒鍾,忽地抬眼問:“你真的想我考好嗎?”


    “那不然我想你考差?”謝九黎詫異,“雖然我知道你腦子好,但還是考個好大學更好吧?”


    ——至少,實現財富自由、還上那六千萬的步伐能更快一點。


    謝九黎不缺錢,但她覺得沈霧沉還挺需要這六千萬來作為人生動力的。


    沈霧沉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你不在意我會離開這個城市、去首都、一年可能都不回來一次、在那裏認識新的朋友……甚至有喜歡的人?”


    他問得執拗,語速也比平時偏快。


    以沈霧沉的性格來說,這簡直能算是“逼問”了。


    被逼問的謝九黎謹慎地垂眸思考片刻:“你要是想做的話都可以做,不想做的話也不用勉強。等到報誌願的時候你如果想去別的學校,都可以,我不會幹涉你。”


    “……”


    這答案不對啊。


    謝九黎於是深入思考:“我知道了,你的房間,就算你去首都上大學,我也讓阿姨每三天打掃一次,絕不會改造成儲物間,更不會讓其他人去住。”


    “……”


    太難了,這是高考閱讀理解題還是司法考試題啊!


    謝九黎再進行全方位分析:“是顧舟給了你壓力?還是六千萬?你看我欠條都沒讓你寫,所以你不用有太大的壓力,還不上也就還不上,我不缺這錢……”


    沈霧沉突然站了起來,扔下“你等著”三個字就出門去了。


    謝九黎:“……”放學別走?


    過了兩分鍾,沈霧沉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張紙,他放到謝九黎的床頭平整處:“欠條。”


    謝九黎低頭看著紙上借條二字:“……”


    ……他認真的啊!!


    “我走,你也無所謂嗎?”沈霧沉擰著眉問,“是因為有顧舟了?我和顧舟不是……不一樣嗎。”


    “是不一樣啊。”謝九黎拿起寫得工工整整的欠條看了眼,覺得十分燙手。


    收吧,好像有點沒良心;


    不收吧,沈霧沉肯定又會多想。


    算了,欠條隻要債主決定不使用,還不是廢紙一張,到時候假裝不小心弄丟找不到了就行。


    房子這麽大,房間這麽多,找不到東西不是很正常的嘛對不對。


    “你不想把我留在……你不想我留在這裏嗎?”


    謝九黎對著欠條思考的時候,聽見了沈霧沉的問話。


    她把已經決定當成一張廢紙的欠條隨手一放,笑道:“你以為我用六千萬從沈家買來的是什麽?”


    這倒黴孩子像個出生就被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一樣,打開籠門讓他出去,他也不知道怎麽飛、該不該飛。


    沈霧沉垂眸:“……是我。”


    “不,是你的自由。”謝九黎戳戳他的額頭,無奈地道,“所以你盡管自由地去浪就好了。”


    第16章 你喜歡沈霧沉嗎……


    沈霧沉被謝九黎戳得向後仰了仰頭, 又挺直腰背正了回去,像個裝了彈簧的不倒翁。


    “但是,”謝九黎回味了一下自己這句話, 又嚴肅地補充,“犯罪行為是不可以的, 最好也別做缺德的事情。”


    “……不會做。”沈霧沉麵無表情地說。


    “也對,你這孩子還是沒有長歪的。”謝九黎欣慰地說。


    要換作別的人來經曆沈霧沉這個童年、青春期,或許就是穿書文裏的那種未來大反派了。


    這孩子到現在還是個沒有暴力、黑化傾向的學霸, 真的不容易。


    謝九黎有點感歎地抬起手想摸摸沈霧沉的頭,但後者警覺地向後一仰躲了過去。


    “顧舟就會乖乖給摸。”謝九黎撇撇嘴。


    沈霧沉思考了片刻, 抿直嘴唇,紅著耳尖緩緩低下頭,往謝九黎麵前湊了湊。


    謝九黎心滿意足地去摸少年的頭發, 但說實話也就敢摸了兩把。


    怕再摸第三把就有人要被加熱得爆炸了。


    謝九黎收手看了眼時間,把沈霧沉哄去睡覺:“我一會兒就會困了,你回房間吧。”


    沈霧沉安安靜靜地起身離開, 走時還不忘把那個閱讀時用的凳子放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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